天工戰紀 第五百零二章 以命相換

    狐帝將被從蓬萊海拋出來的人全都送去了問仙城，動物則帶回了昆崚丘。燃字閣 www.ranzige.com

這烏壓壓一大幫人湧進問仙城，不僅城中居民驚呆了，連鮮少出門的城主星白都被驚動了，從棲鳳樓中出來一看，只見問仙城街道上站著一大群形容狼狽的仙人，陸夜正在逐一登記姓名，給這些人尋找住處。

「這是在做什麼？」

星白驚愕道：「你是打算把這些人留在問仙城？」

陸夜正舉著毛筆細問人家的名字到底怎麼寫，聞聲回頭，一看是星白來了，便攤手道。

「沒別處能去了啊，白玉京五城，梵天域進不去，蓬萊海封閉了，昆崚丘只住靈獸動物，除了咱們問仙城和天工城之外，這些人確實沒處可去了，他們也沒做過什麼壞事，總不能讓他們在城外混沌中流浪吧？」

總是來的都是虛空境的仙人，但此刻寄人籬下，只能收了平時高高在上的仙人架子，對城主星白點頭賠笑，連聲哀告道。

「事發突然，我們實在不知該去何處，還請城主允准我們暫住一段時日，我們定會遵循問仙城的規矩，不給城主惹麻煩，若是……若是蓬萊海還能回去的話，我們定會及時搬回去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蓬萊海出了這麼大的事，待魔主衝破意識空間的那一刻肯定要毀了蓬萊海報仇泄憤，到時候整個蓬萊海都屍骨無存了，哪還有什麼地方讓這些人搬回去呢。

大家對此事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是說些好聽的話緩解眼前的尷尬罷了，這些從蓬萊海過來的仙人基本上也都是從問仙城修煉出去的，成了仙人之後就基本上沒有再回來看過了，對問仙城和天工城的發展毫無貢獻，屬於那種被人提及都會連連搖頭的人。

沒想到重臨故地竟然是以此等狼狽的形象回來的，諸位仙人面子上掛不住，只能用「暫住」這種詞來掩飾自己無處可去的悽慘境地。

「除了少數幾人在問仙城中有親屬願意接收，其他人暫且都沒有住處，我想問問城裡誰家願意騰一張床出來的，暫且把這些人安置了，你覺得怎麼樣？」

問仙城的管理權畢竟在城主星白手中，陸夜只是輔助管理，沒有星白的肯首，如此多人入住問仙城肯定是不行的，最重要的是這些人來路不明，根本就無法確定裡面有沒有魔主的追隨者，如果有，那就是害了一城的百姓。

「這不是暫住幾日的問題，蓬萊海肯定是回不去了，他們這一住很有可能就是一輩子，沒有人願意收留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在家住那麼長時間，要想安頓好這些人……」

城主星白思忖片刻，提議道：「還是去天工城問一問吧，如今學習修真的人多，天工城正愁夫子不夠，這些人都是虛空境高手，若能在天工城中任教的話，想必天工城也願意分些屋子給他們住。」

陸夜當即拍手稱讚：「這是個好法子啊！自從上次天工城動亂之後夫子人數銳減，屋子重建之後都空著做課室呢，這些人要是能在天工城中任教，既能自食其力換取住處，也算為修真界貢獻了自己的力量，以後應該沒人會戳他們的脊梁骨，罵他們毫無作為了。」

他當即回頭，沖那群仙人揮手大喊道：「誰願意去天工城任教的？吃穿住都有天工城全包了，你們只用專心教導學生就行，但每半年會有教學考核，考核不過是不能繼續任教的，想混日子吃白食的就不用來了。」

這是最好的選擇了，既能自食其力不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又能安安穩穩為修真界的發展貢獻一點力量，挽救自己糟糕的名聲，這些仙人們當即一呼百應，全部舉起手要去天工城任教。

這麼多人的安置問題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這些人基本上也都是在天工城學習過的，對天工城的教學規矩還有印象，無需過多的培訓就能擔任起基礎課的教學工作，大大緩解了天工城夫子人手不足的窘境，女醫仙對這些人的到來非常歡迎，當即就讓男劍仙給它們安排了住所，並從第二天就開始進行教學訓練，主打不讓他們吃一口白食。

烏泱泱的人群離開了問仙城，街上看熱鬧的百姓們也轉身往家裡去，只是免不了要相互問上一嘴：「哎？蓬萊海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誰知道呢？不過看樣子事情不小啊，我估計蓬萊海已經完蛋了，能造成這麼大破壞的除了魔主大概也沒別人了吧？」

「嘶……別提他啊！我現在聽到這兩個字就瘮得慌，天工城剛出事沒多久，蓬萊海又出事了，不知道下一次會輪到誰頭上，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多拜拜天道大神吧，希望災禍不要再發生了。」

問仙城的居民們低聲念叨著「天道保佑」回家去了，街道上重新安靜了下來，城主星白也欲轉身回棲鳳樓，眼神卻不由看向了淵精樓，思忖片刻便抬腿轉去了淵精樓。

陸夜去天工城送人了，此時樓中只有祝新年和曦女在，城主星白推門進去的時候曦女正彎著腰給祝新年身上的淤青上藥。

雖然有新機甲的保護，但祝新年在聖獸玄武腹中一輪又一輪的猛烈搖晃和撞擊下還是無法全身而退，身上被撞出了大面積的淤青，許多地方已經發紫了，可見皮下出血是非常嚴重的。

好在這都不是什麼致命傷，無需請醫修過來，自己塗點藥油揉一揉就能好，只是自己沒法給後背上藥，才同意了曦女來幫忙。

此刻祝新年褪去了上衣，露出一身結實但傷痕累累的肌肉，正反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椅背，將自己慘不忍睹的後背展露在曦女面前。

這一背的淤青腫脹令曦女壓根就不敢下手，急聲道：「要不我還是去天工城給你請個醫修過來吧，你……這麼大一片淤血我怕給你揉出事了啊。」

祝新年估計這片淤血應該是他第二次落進玄武胃裡的時候摔出來的，那一摔確實夠嗆，如果沒有機甲的保護，他現在就已經成為玄武肚子裡的屍塊了。

後來被狂瀾真仙推出蓬萊海時又摔了一下，後背慘遭蹂躪兩次，即使他看不見自己後背的慘狀，也知道肯定是觸目驚心的，不怪曦女下不去手。

「沒事，你放心大膽揉吧，淤血看著嚇人而已，揉開了就好了，這藥油就是女醫仙專門給我的，治療機甲對戰課時的磕碰有奇效，揉兩次淤血就消散了。」

提到機甲對戰課就又想起了狂瀾真仙，祝新年的聲音低了下去，他趴在椅背上，眼睛直直看向桌上的斷水刀，心中有一萬個關於狂瀾真仙的疑問不得解。

「那、那我動手了啊……」

別看曦女平時嬌弱，也就種種花、除除草，實際上手上力氣可不小，用力按下來直接疼得祝新年一個哆嗦，當即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雙手背到伸手想要捂住疼痛的地方，但最疼的地方正在後心，叫他怎麼摸都摸不到。

曦女舉著藥油罐子望著祝新年，神情緊張：「你你你……你怎麼了？」

「我……」

祝新年額頭上汗都下來了，但在女生面前喊痛不是大丈夫行為，他臉頰抽搐著憋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一邊抽氣，一邊咬牙道：「我、沒、事……」

在曦女驚恐的眼神中，祝新年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只是人還沒趴下去，就聽身後傳來城主星白的聲音。

「揉藥油是有講究的，力道要剛剛能夠將藥油滲透進淤血中，而不損傷肌膚骨骼，你這力氣用得不對，力量浮在皮膚表面，沒幾下就要把他背上的皮膚搓破了。」

城主星白走上前來，對曦女伸手道：「藥油給我吧，我來給他揉。」

這話驚呆了曦女，也差點讓祝新年二度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怎麼能行？！」

「怎麼不行？我不能給你揉藥油嗎？」

城主星白神色平靜地從曦女手中拿過瓷瓶，往自己手中倒了一些，雙手交疊用掌心揉搓藥油，以體溫將其加熱到合適的溫度，然後一手按住祝新年的肩膀，將坐立不安的祝新年壓回了椅子上，然後用右手掌心帶著藥油貼上祝新年的後背，開始緩緩推揉起來。

後背依然有些酥酥麻麻的鈍痛感，但比剛才曦女那一下要好太多了，只是想到現在給自己揉藥油的是城主，祝新年就沒法放鬆下來，渾身肌肉僵硬，後背都繃成了一塊硬石板。

「你這樣藥油滲不進去，揉了也是白揉，還是你想要曦女來給你揉？」

祝新年眉頭一皺，與其被曦女那大力金剛掌按死，還是讓城主揉了算了吧。

雖然很不自在，但祝新年還是盡力放鬆下身體，讓城主星白能將藥油揉進淤血中去。

「不必緊張，以前陸夜還在天工城學習的時候也經常搞出一身淤傷，每次回來都是我給他上藥油的。」

言下之意既然我能給你師父上藥油，你就更談不上特殊了，所以不用腦補亂七八糟的東西，乖乖受著就行了。

「傷得這麼嚴重，看來你們這次的戰鬥很驚險啊？」

陸夜剛回城就跑了，還沒來得及把整個經過告訴城主星白，現在就只能由祝新年來當敘事人了。

「確實驚險，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活不成了，但這整件事又實在奇怪，說不清到底是狂瀾真仙算計了我們，還是她算計了魔主，回來的這一路我都在思考，卻沒想明白狂瀾真仙到底要做什麼。」

城主星白手下不停，聲音平緩道：「人性本就複雜，算計你們和算計魔主並不衝突，她為何不能兩方同時算計呢？」

她的話令祝新年微微一愣，旋即問道：「確實可以兩方都算計，但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一邊與我們說她倒戈去效忠魔主了，一邊又將魔主困在了蓬萊海，這豈不是兩邊不討好？」

動物的天性就是趨利避害，人也是如此，不會有人願意讓自己置身人人喊打的境地，狂瀾真仙卻一口氣得罪了正邪兩派，她這樣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祝新年並不是太了解狂瀾真仙，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兩邊不討好又怎麼樣呢？人活在世上本就沒有規定一定要討好誰，狂瀾真仙身在高位，這三界中能讓她在意的人已經沒幾個了，而我大膽猜測，你或許就是其中之一。」

「我？」

祝新年垂眸盯著地面，沉聲道：「我確實得狂瀾真仙幫扶極多，這段時間機甲對戰課上她幾乎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戰術都教給我了，又一力幫我打造了這台機甲，我知道她看重我，希望我能結束三界的亂局，只是……我不知道她如此重視我是希望我幫她做些什麼呢？」

城主星白突然發笑：「你能幫她做什麼啊？她已經是真仙了，是僅次於天道大神的品階，要做什麼事自己不能做？就算是魔主還不是一樣被她困住了？」

此言令祝新年更加疑惑，狂瀾真仙如此盡心盡力幫扶教導她，卻沒有任何目的？這怎麼可能？

祝新年一直相信這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鶴雲子收他當徒弟是為了讓他開天門、誅殺魔主為所有枉死者報仇，秦王重用他是為了讓他幫助自己一統天下，狐帝教他萬獸運靈陣是希望他能代替自己上戰場，以保全狐帝的妻兒。

每個人都是有目的的，這問仙城、天工城中這麼多人如此器重祝新年，其中又有幾人是毫無目的的呢？大家如此齊心協力培養祝新年，不就是希望他能除掉魔主、恢復三界太平嗎？

祝新年並不厭惡這些人是帶著目的才對自己好的，但要說狂瀾真仙對自己是毫無所求的，他卻是一萬個不相信。

「不用疑惑，以我所見，狂瀾真仙確實無需你去幫她做什麼，相反的，她並不需要一個安定的世道，因為她在意的人已經離開了，所以她自己的生死、蓬萊海的存續以及整個三界是否太平對於她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祝新年突然一下側過頭，提聲道：「您說的是……蓬萊海的前任管理者……狂瀾真仙的師尊？」

城主星白微微點頭，解釋道：「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位真仙，但狂瀾真仙與她師尊的佳話在天界流傳已久，師尊隕落之後，狂瀾真仙幾乎沒怎麼離開過蓬萊海，所有人都說她是繼承了師尊的遺志，要好好管理蓬萊海，但我推演天命，雖然無法算出她究竟想做什麼，卻也看出她並不會壽終正寢，而是在某一天極為突然的消隕……」

「極為突然的消隕？那不就是……」

曦女突然捂住嘴巴，才發現自己手掌心全是藥油，又趕緊用手背擦嘴，同時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不是都說真仙基本上就已經超出生老病死的行列了嗎？狂瀾真仙突然消隕……難道就是這次？」

城主星白緩緩點頭，目光落在祝新年背上的淤青上，罕見地幽幽嘆息道。

「她不需要任何人來為她做什麼，她想要的東西已經拿自己的命去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