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有個小太監匆匆前來稟報:「啟稟皇上,謝丞相來了。」皇帝微微一怔,笑了笑:「快請。」
我對這個謝廣寧還是有點好奇的。畢竟能夠把林歸雲弄得無計可施的人想必也是個狠角色。所以謝廣寧過來的時候,我也在悄悄觀察他。
有點意外,想不到這位丞相大人居然清朗俊逸一似玉樹朝霞,風神飄舉,直非紅塵中人。一笑而入之際,竟是帶來滿堂春風。他的樣子實在好看得很,倒不是我想像中為了一個女人終身痛苦的痴心落魄模樣。相形之下,林歸雲久居邊關,反而顯得比較衰老。怪不得以林歸雲的才貌,自是天之驕子,為了得到葉碧城卻還要用搶的。看樣子當年碧城小姐對謝廣寧傾心愛慕也不是沒有道理。此人果然迴異流俗。
我一直呆在眾將之中,他倒也沒注意我。我趁機打量謝廣寧的樣子。這人樣子雖溫雅可親,目光卻冷冷鬱郁,直如蒼天上劫得的兩道電光。我看得微微一震,心頭知道這謝廣寧其實也不是表面上看著那麼回事。
謝廣寧見過皇帝之後含笑入座,和林歸雲握手言歡,言笑晏晏,神色都頗為歡悅,看起來活脫脫是多年未見的知交好友。我看得無聊,覺得這兩人倒是不愧為結義兄弟,說起裝模作樣的本事,誰也不比誰差。
二人敘舊一回,謝廣寧告退而去。
皇帝有點也困了,吩咐擺駕還宮。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說:「林愛卿,你帶來的這位副手丁將軍儀表堂堂,朕很喜歡,有心調入京師虎翼軍中任職,不知愛卿可肯割愛?」
林歸雲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皇帝忽然會出這一手,遲疑一下,這才說:「皇上看得起丁珂平,自然是他的福氣。微臣也為他高興。只是……丁珂平出生山野草民,不懂皇家禮數,恐怕……」
我聽林歸雲這麼說,倒也樂得免了自己開口拒絕。反正京城不是什麼好地方,我可沒興趣繼續以前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倒不如北天關來的自在。
皇帝面色微微一沉,淡淡道:「林愛卿,就算丁將軍不懂禮數,朝中大臣自然會教他。這個不勞你操心。」
林歸雲知道皇帝已經有些不悅,至此不敢再說,雙眉微皺,喏喏不語。我眼看不好,這小子分明是打算把我賣給帝王家了。我可沒興趣天天對著皇帝磕頭如搗蒜,當下作出一臉傻像,樂得手舞足蹈的說:「皇上要我做御林軍?好啊好啊!我武功好得很,皇上選中我真是有眼光!哈哈,以後我一定不再天天喝醉酒,嗯,以後我一天只喝兩壇就好,一定不會醉的!」
皇帝似乎沒料到我會冒出這幾句話,一怔之下笑了起來。林歸雲也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馬上配合我,低吼道:「丁珂平,你又犯渾啦!這可是皇上面前,不得無禮!」
我冷哼一聲,得意洋洋對著林歸雲笑一笑:「我說老林啊,以前你還老是嫌我貪杯誤事,哈哈,你可沒想到連皇上也看得起我吧?呵呵呵,皇上的眼光最厲害了!知道我就是朝庭棟樑,哼哼,免得你老是埋沒我!」
林歸雲倒也很會裝模作樣,馬上說:「你只要改了爛酒惡習,朝庭自然會用你。但酒卻不可再喝了。」
我一擺手,狂笑道:「我喝了又如何?皇上都沒說,你這老小子說什麼?」也不理會周圍眾人驚愕的目光,一邊說一邊得意洋洋抱起酒罈子,如長虹經天般一口氣吸入嘴中,隨手一扔酒罈子,哈哈狂笑道:「多謝皇上提拔,臣感激不盡!」說著對著皇帝倒頭就拜,卻又醉步冽趄,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掙扎幾下,也就鼾聲如雷大作了。
皇帝看著我狂態大發,十足一個范進中舉的樣子,低聲呵呵一笑道:「這丁珂平果然是山野匹夫,不懂朝庭禮數。林愛卿你說得一點也不錯。」
林清遠喜道:「皇上聖明。這小子粗愚無禮,臣一定帶回去嚴加管教!不再讓他到處丟人現眼!」
皇帝低低一笑,喃喃道:「丟人現眼麼?呵呵。朕倒也不覺得。不過,既然林愛卿認為此人有欠學養,帶回北天關管束一下也好。」
我在地上趴著,還得一邊打鼾,酒意漸濃,肚子卻又被那壇酒水漲得慌,著實狼狽。耳聽著林歸雲還在和皇帝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心下暗暗叫苦。想我天南毒龍這輩子縱橫天下,怕過誰來,今天卻要五體投地趴在地上扮醉漢,這害人的皇帝老兒實在可惡!
狼狽之中,依稀聽到一個細如鋒鳴的聲音:「用內力把酒水從指尖逼出去。」卻是個內功高手在對我傳音入密!我微微一怔,聽出這原來是林歸雲!這倒是提醒了我,當下右手食指扣入地下,把內力逼作一線,酒水化為蒸汽從指尖源源逼出,不多時酒意盡解,卻也不露痕跡。這番解圍卻虧了林歸雲,這老狐狸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物,自然早已看穿我這番做作,還好他暗中出言幫我,我心中暗暗感謝。
來到住處的時候,若水早就先到了,已經安頓好一切。她自己剛剛沐浴過,披散著一頭烏亮的頭髮,罩著一件粉色衣衫,坐在房中微微噘著嘴兒發呆。我必須承認,她這個樣子是很攝人的,嬌痴而純真的美麗,其實就是一種最可怕的武器。
看到我回來了,她雙眸星光閃動,暈紅了雙頰,撲到我懷中,嬌嗔道:「怎麼這麼久呀?人家等得好煩!」
我不敢過分親近她,趕緊一把伸手撈住了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奇怪,你現在怎麼不怕我了?」
若水嫣然一笑:「還怕你啊?這一路下來,早知道你是紙老虎啦!以後我要你怕我!」
我一笑不言。心想她還真把自己當作我老婆了。可我又怎能真的和她一輩子在一起?
若水見我有點不以為然的樣子,不覺悻然,嘟著嘴說:「你快說啊,怕不怕我?」
我要是連這點撮哄功夫也不會就真是傻子了,當下笑了笑:「是啊,我怕你。」
若水哼了一聲:「心口不一。我知道的!」恨恨垂著頭,忽然就勢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低聲笑了起來:「活該。」
我啊唷一聲按住肩膀,嘆道:「怎麼越來越喜歡咬人了。小狗變的麼?」
若水笑了笑,親了一下我被咬的地方,卻不料她親過了又是開咬,口中嘻笑道:「咬了又怎麼樣?不許你反抗!」
我自然是不敢反抗的,只好求饒。眼看她不肯罷休,我只好伸手撓她的痒痒。若水尖叫一聲,笑成一團,我也就圍魏救趙成功。正在笑鬧不休,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我笑著為若水整理了一下衣服,過去開門。
林歸雲。他站在門口,示意我出去。我們來起來到他房中。
他樣子有點苦澀,沉聲道:「我有兩件事情找你。」
我說:「什麼事情?」
林歸雲澀然道:「我已經打聽過了,謝廣寧居然把我的兒子送給風雪和尚做徒弟。我兒現在根本不在京中!我……本以為冒險回京就可以看到他,唉……」
我微微一愣,說:「風雪和尚麼?這個人只是百年來武林傳說中人,難道還在真在人世?」
林歸雲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道。據說風雪因為武功偏向純陽一脈,為求精進,喜歡到北國苦寒之地靜修。我想請你幫我找到他,帶回我的兒子。」
我皺皺眉:「這麼茫無頭緒,我很難辦。」
林歸雲嘆了口氣:「我猜如果真有風雪其人,他的修煉之地應該離北國第一英雄雷澤的故鄉非常近。雷澤家鄉有個寒玉湖,據說湖底有萬年寒玉,所以湖水奇寒無比。這對練武之人非常有利,雷澤那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應該就是自幼在寒玉湖中練功所得。雷澤此番重傷回國,據說也在寒玉湖養傷練功。這小子可沒有一天忘了一統天下的宏願。」
我心頭微微一動,悠悠道:「所以——你要我同時去對付雷澤?」
林歸雲道:「此人總是我朝一個隱患。」
我淡淡一笑:「你不是一直害怕鳥盡弓藏麼?為何現在不怕了?」
林歸雲徐徐吐了一口長氣:「我以前總想好生周旋,留個餘地好見我的兒子。現在反正兒子也不在京中,有你幫我衛護兒子,我還顧忌什麼?你以為我真的對謝廣寧他們沒一點辦法?」
我搖搖頭:「是麼?我倒覺得你們兄弟兩個真正該怕的還是皇帝。他就喜歡你們斗個沒完,免得合力威脅龍庭。如果你們真的分出了勝負,只怕就算贏家也沒好結果,皇帝自然會收拾殘局的。」
林歸雲苦笑一下:「就算如此,也是我們的宿命吧。孟天戈,你若幫了我這個忙,也算還了我那清野兄弟的活命之恩,不用再呆在我身邊了。我知道你討厭束縛。」
我沉思一會。點點頭:「好吧。我就走一趟北國。」想了一下,說:「你自己小心,我不希望帶回來你兒子,卻發現他成了沒爹的孤兒。」
林歸雲微微一笑:「謝了。我還不至於這麼笨吧?謝廣寧斗不垮我的!倒是你自己要注意,你在北天關幾次惡鬥雷澤,北國人對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你此番出關,最好不要用本來面目。免得一路上多出無謂的阻礙。」
我笑了笑:「有道理。我會注意。」心頭忽然想到:「據說北方巫師盛行,如果我就用女人的本來面目,扮成女巫師去北方,應該反而不會有人注意吧?反正胡女個子都比較高,我在北天關也學會了一些北國語言,應該可以對付得了。只是——若水,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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