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呼聲:「別打了!快去救雲姑娘!」卻是御琴!
孟法師聞言眉頭一皺,斷劍順勢一划,格開我的刀,人也借力斜飛而出!我收刀不及,當下藉機把刀勢微改,斷刀飛出,深深沒入三丈之外的石地中!
這一番生死俄頃之間,頗見兇險,要不是御琴及時趕到,恐怕我和孟法師已經同歸於盡了!我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也冒了一手冷汗!
孟法師微微一低頭,咳了一聲,隨手抹去嘴角的血水,沉聲問御琴:「到底是怎麼回事?」
御琴喘息未定,急急道:「剛才我去後營向雲姑娘辭行,卻不料人去樓空,一片狼籍!幾個侍從也被殺死在地……我只看到地上有雲姑娘的衣服碎片……」
孟法師晃了一晃,雙眉一揚,對我說:「雷大人,我得處理這個事情。我們的決鬥,只好改期了。」
我點點頭:「好。」老實說,這番生死相拼下來,我和她反而越發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能夠不和她火拼,其實我實在是謝天謝地。
我們一起急急趕向後營。
滿地狼藉。
孟法師痴痴看著地上的血跡和幾縷被扯斷的長髮,過去撿起頭髮。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嘴角忽然現出一絲冷笑,幾乎與此同時,我腦中閃過一絲靈光,已猜到動手的人是誰——我們二人異口同聲道:「御錦!」
不錯,除了這小子,還能是誰?不過,他還真是的,都這個時候了,還派人悄悄劫走雲。也不知道是為了打擊孟法師還是當真這麼迷戀雲。
不過,如果他知道這次搶雲反而阻擋了我和孟法師的決鬥,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怕不會氣得吐血吧?
我沒想到和孟法師連說話都這麼有默契,實在有點意外,淡淡一笑,當下道:「你還是留下來,和我北國一起追擊御錦吧。你也可以趁機救回雲。至於我們之間的決鬥,以後再說。」
孟法師淡淡一笑:「雷澤,謝了!」這是她第一次叫我名字,而不是什麼「雷大人。」看樣子她和我頗有同感。我想,多多少少,她總算把我當朋友看了。或者,我會慢慢讓她明白我的心意。
一路上,孟法師竭盡全力狂追。其實這次她嘔血之後,內傷頗為嚴重。這麼不要命地一路追擊下來,越發憔悴得厲害,眼中神采卻灼亮異常,就如兩團燃燒生命的火焰。
我看著孟法師策馬一騎當先、瘋狂追擊,心頭暗暗憂慮。有時候,我會看見她一邊縱馬飛奔一邊沉悶地低聲咳嗽,然後趁著沒人注意,悄悄抹去嘴角的血水,分明從決鬥之後起,她一直在咳血。
看著孟法師蒼白如死的臉色,我可以想到雲的背叛是怎樣打擊她。即使雲已變心斷情了,看來孟法師也難免牽掛。我沒有安慰她,知道這時候她需要的也不是我的安慰。我這一輩子,恐怕永遠無法真正了解她,但我眼看著她的生命力逐漸薄弱,心頭難忍悲摧。
狂奔中,她又悶聲低咳起來,這一次甚至無法掩飾,搜腸抖肺地激烈。我心頭一緊,縱馬奔到她身邊,沉聲道:「你怎麼樣?」看著她的樣子,實在已是強弩之末,幾乎要燈盡油枯了,如何禁得起這樣的日夜行軍?
孟法師微微一咬牙,淡淡一笑:「我沒問題——」話音未落,面色微變,一口血噴出,忽然身子一晃,倒了下來。
身邊眾將驚呼聲中,我眼疾手快,趕緊一把抄過她的身子,抱在懷中,低聲道:「孟——天戈——」她沒有回答,雙目閉上,面色慘澹如死,觸手但覺身子一片冰寒。
我看著她素白如雪的清冷容色,心頭一顫。直到這時,我忽然明白:原來我愛著她,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如何能忍沒有她的日子?
我的天戈呀!
不,無論如何,我要留下你。
軍情緊急,容不得我多想。我把天戈抱在懷中,喝令眾將不要停留,繼續全力追擊。
戰馬奔騰,一路烽煙滾滾、屍骸遍地。我小心抱著她的身子,運內力留著她一絲氣息,卻如同護著一個即將破碎的夢。
到了夜半時分,我們還是沒有追上御錦。我下令就地築營休息。
天戈一直沒有醒來,全身忽冷忽熱,斷斷續續說著胡話。大病之中,她少了幾分狂傲絕美如刀鋒的奪目光芒,卻多了一些隱隱約約的淒涼脆弱,清如融雪。
是了,她這番寂寞驕傲的冰心,畢竟是粉碎了吧?這個如冰也如玉的人,曾經燦爛如灼目驕陽,竟然也要就此悄悄死去麼!卻叫我情何難堪。
天戈暈迷之中,看著實是柔弱冷清,卻越發美麗絕倫。我不肯讓別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不讓軍醫、侍女伺候,卻親手照料她的病情。
她在昏亂中只是不斷的冒汗,一聲一聲地問:「為什麼?為什麼都要背叛我?」聲音狂亂而痛苦,我只能不斷用布巾為她擦去汗水,卻也無法回答她的話。她微微掙扎,忽然喘息著叫「姐姐。」雙手狂亂地想抓住什麼,卻只能捉到一片虛空!
天戈痙攣著,忽然一下子坐起,厲聲道:「我畢竟錯了!若水信不得!她畢竟不是你,我錯得離譜!沒人可信,沒人可信啊!姐姐——蘭——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留下來呀——」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這個蘭是誰。但明顯可以看出,蘭對她意味著極端重要的含義。天戈顯然是糊塗了,我不知道她眼中看到了什麼,她跌跌撞撞爬了起來,悽厲而憤怒,就這麼盲目地在虛空中尋找著她的蘭,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我趕緊抱住了她!
她的身子燙熱得可怕,喘息著掙扎了一下,激烈嗆咳,忽然哽住呼吸,軟軟垂倒在我懷中。
一剎那間,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斷了氣,心頭大駭,趕緊用力搖晃她的身子,喝道:「天戈!天戈!」
她微微動了一下,眼睛卻沒有睜開,輕似無聲的低語:「姐姐呀,我什麼都沒有了。不要丟下我一個——」
我反手摟著她,低聲嘆息:「天戈,我不會丟下你。以後你不需要那個蘭或者若水了。我會和你在一起。但,你知道我是誰麼?」
她茫然看了我一會,眼睛半開半闔,輕輕說:「你是誰?」
「雷澤。記住,雷澤。」我沉聲回答,緊緊看著她的神情。
她慢慢笑了一聲,喃喃道:「怎麼是雷澤?不對。我要找——找——呵,我要找什麼?是……我……的心——」聲音凌厲而苦痛,漸漸又陷入昏亂,沉重激烈地呼吸著。
看著那痛苦而乾裂的蒼白嘴唇,我忽然起了一個難以自制念頭,低下頭抱緊了她,慢慢親吻著,放柔聲音安慰:「天戈,不要傷心。留在我身邊吧。」
她昏昏沉沉,皺著眉頭,沒有回答我,只是緊緊抓住了我的手,力氣大得異乎尋常,似乎把生命留在了這個擁抱之中。
我抱著她汗水涔涔的身體,看著她昏亂中絕美而不安的臉,輕輕嘆息了。
這天夜裡,我斷斷續續給她說了很多。我只是一個好戰好殺的武將,很少有人敢接近我,也許我這輩子沒說過這麼多話吧?但我不介意,儘量溫柔的摟著她,說一些很無聊的事情。
我說我小時候如何被逼著讀書,如何與御錦交好,如何上樹掏鳥蛋被打板子,如何偷跑到江南去玩,如何暗戀美麗絕倫的碧城師姐,如何稱雄北國軍隊,如何幾次攻打北天關。
我說著我吞天滅地、一統天下的夙願,說御錦的兄弟之義、說割袍斷義的悲傷,說鋒利如劍器的寂寞,以及別的很多。
她漸漸平靜下來,闔著眼,長長的睫毛像兩把美麗的羽扇輕輕顫動。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多多少少聽到了我的話,忍不住輕輕在她眼睫上親了一下。
「天戈,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說給你聽。快些醒來吧。我願意好好待你。」
不知過了多久,天戈慢慢清醒了。
她睜開眼的時候,我對著她笑了笑。
她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說不出的迷惘複雜之色。這一剎那,我忽然可以肯定,夜裡那些話,她雖在昏迷之中,想必也聽到了一些。
一時之間,我忽然尷尬起來,一下子沒了在戰場上的威風煞氣,反而有點不知所措。
天戈慢慢轉開眼睛,沉默了一會,靜靜的說:「雷澤,謝謝你。」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怎麼說才好,沒有回答。
天戈欲言又止,眼中神情複雜已極,呆了一會,徐徐道:「我們還是繼續追擊御錦吧。」
(第三部風雷說來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5s 3.622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