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月顯然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咳嗽了一聲,對著盧平溫道:
「雖然書院平日對你們的要求是多涉經典,多做實務,但是君子六藝卻也是必修的,你既然在填詞作對方面有所才華,何必要藏藏掖掖?」
盧平聽了這話以後,卻是更加茫然,愕然道:
「我¨.我一¨」
他錯愕的神情落在諸人的眼裡,便覺得極其逼真,這位殷副山長哈哈大笑道:
「盧平你真是深諳君子謙退之道,之前瞞得我們好苦,只是現在未免也遲了些,林封謹都已經全說了,你是在和他飲酒時候所作的這風雨一聯!」
「我一.是在和他飲酒時候所作的這風雨一聯??」盧平呆呆的重複了一次。那風雨一聯此時乃是天常書院第一熱門話題,盧平如何不知道?氣量狹小的他甚至暗中想過,要是這一聯是自己所撰的那該多好!沒想到竟是心想事成,天上掉下來了個偌大的餡餅來!!
此時盧平看著周圍的艷羨目光,而那些目光的主人,本來是自己要仰視的目標啊!一時間意亂情迷之下,便要點頭承認。
好在此人像是顧羨所說的那樣,終究還是有舉人之才,因此在即將張口承認之際,忽然想到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明明和此聯無關,林封謹為什麼要將這種好事推給自己?
接下來盧平立即又想到,若是點頭應了此事,那麼接下來必然各種文會自己都是在必邀的行列當中,各種考校,刁難都是層出不窮,防不勝防,一念及此,他打了個寒噤一.可是昔日自己夢寐以求的聲望和榮耀,便就擺在面前點點頭就是!真是叫人難以決斷!
盧平性情本來就有些優柔,所以站在了原地,心中天人交戰良久,終究還是頹然嘆了口氣艱難的道:
「我根本就沒有和林封謹飲過酒,這,聯,不是我撰的。」
聽到這句話,林封謹暗自嘆了口氣,心道果然沒陰到他,如果盧平當時承認了的話身敗名裂只在分分秒!因為他之前就說了,是在一次飲宴上聽到的這對聯,而依照盧平和林封謹的關係兩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坐在一起單獨喝酒的!那就是說肯定旁邊還有其餘的人!只要旁人一深問,盧平上哪裡去找其餘的人來替他圓這個謊?
聽了盧平的回答以後,眾人立即譁然,但也有不少人看盧平的眼光就有些鄙夷了,因為君子之道在於誠,便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坦蕩和果斷。
盧平若是上來就一口斷然否認,那麼很多人都要高看他一眼。但此人猶豫躊躇了半天,才艱難否認顯然是起了要冒認的心思!這樣的行為,就不容於很多人眼睛裡面容不得沙子的理念了。
殷青月顯然也未料到盧平會矢口否認,頓時有些灰頭土臉的狼狽感覺因此他尤自不死心的嚴厲道:」盧平,此事可是關係到書院的臉面!不是謙退的時候,你不要自誤!」
盧平長嘆一聲道:
「山長確實不是我作的。」
殷青月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鐵青的道:
「林封謹!林封謹呢!!」
一個書童走了過來,面色古怪的低聲對他道:
「剛剛林師兄說他早上吃壞了肚子,又告罪去出恭了。」
「..」殷青月滿肚皮的怒氣一時間竟是找不到宣洩的地方!而這裡群英薈萃,他又不可能有半點失禮之處,只能生生的咽下去。
而其餘的人見到事情居然峰迴路轉,越發覺得有趣何況那「風雨」一聯的出處未明,其餘人倒也罷了東林書院一干士子大儒若是不得個究竟,只怕真的是死了也不閉眼睛!
不過眼下的情況說起來也是好笑,一干年輕俊彥,耄耋宿儒齊聚一堂,卻不是在開辦什麼文會,遺留下什麼傳世的佳作。而是在等候一個十七歲的大齡童生出恭完畢!詭異的是,還沒有一個人打算走的,反而人越來越多。
這種情況不要說出去,就是一天前有人告訴他們本人會發生這種事情,估計都會直接被一口呸到臉上去,直接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等待了足足一刻鐘,就在殷山長恨不得叫人去將林封謹揪出來的時候,這廝終於姍姍來遲。
推開門以後,林封謹顯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臉上還是做出了無辜愕然之色,他正要說話,殷副山長已經怒喝了起來:
「林封謹!!你說那風雨一聯是盧平和你飲酒的時候所作,但現在盧平在這裡卻是矢口否認,你怎麼說!!」
林封謹面對副山長的怒喝,卻是咦了一聲,反問盧平道
「真不是你寫的?」
盧平此時如何不知道乃是林封謹在故意整治他,陰沉著臉,冷冷的道:
「盧某可沒有如此大才。」
林封謹嘆了口氣,便對著殷副山長賠笑道:
「山長,想來是學生酒醉以後認錯人了·`····.」
林封謹的回答立即引發了場下的一陣鬨笑聲,雖然是強自壓抑,卻是十分明顯,殷青月眼前一黑,若不是要在這麼多客人面前顧及體面,搞不好這時候都要請戒尺,上家法!他咬牙切齒的道:
「這種事情,你怎麼可以認錯人?」
林封謹不解的道:
「山長,一副對聯而已,而且我還喝醉了啊,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殷青月聽了,更是怒氣勃發想要說話,卻聽林封謹有些黯然的道:
「再說學生的記憶力一向都不大好,否則怎麼會十七歲才考上童生。」
殷副山長頓時覺得自己幾乎都無話可說了!他本來是想要痛罵林封謹你是個白痴嗎?哪裡有人把自己的恥辱事情天天掛在嘴巴邊上的?
但林封謹都自己承認確實是很駑鈍-------否則怎麼會十七歲才發蒙,可是他這麼先行自污,旁人想要再拿這一點攻擊他,便毫無威脅了。
不過這個時候,一個人及時的出現了,總算將殷青月副山長從失態的邊緣處給挽救了回來。天常書院的正派校長申到,終於來到了這裡,他既然來了,其餘的人自然就只能退居二線。
申到是一個清矍的老人,天常書院雖然名氣不大,但申到的名聲卻是一直都長久不衰,在擔任天常書院山長期間,他連續著有「問法」「論古律」等等著作面世,甚至都可以影響各國刑律的修改,堪稱大家。說是名震天下也不為過。
此時的申到看著林封謹半晌,卻是和藹的道:
「剛剛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我認可你的說法,但現在你有沒有想起撰寫風雨一聯的人呢?」
林封謹繼續乾脆的道:
「真不是我寫的¨一.我想起來了,和我一起喝酒的並不是盧平,而是王鐵。我是從他的口中聽到的。」
申到微微一笑道:
「王鐵是誰,他此時在什麼地方?」
林封謹很爽快的道:
「他剛剛從蒼桂鄉下收了幾百斤荔枝上來,正在家裡面歇息。」
眾人開始譁然起來,這王鐵乃是個商賈!!並且看起來還是林封謹的家人仆傭一類的,怎麼可能會作出風雨一聯??便鼓譟了起來,說要請他前來一會。
申山長看著林封謹和藹的道:
「那麼能不能叫這位王鐵先生前來一下呢?」
林封謹道:
「沒問題。」
於是很快的,王鐵就作為特邀嘉賓來到了現場,這一看就五大三粗的江湖漢子聽了詢問以後,也是很爽快的道:
「我半個月之前販運貨物前去廣南楚庭,路過廣積寺的時候在寺廟裡面借宿,便在香積廚(寺院的飯堂)的白照壁上面看到了這一聯,墨色很新,看樣子是剛剛才寫上去的。」
眾人立即呆滯了,這尼瑪是個死無對證的答案啊!!為什麼非攻書院的人和五德書院的人會半道返回,便是因為暴雨引發的泥石流沖毀了前往楚庭的道路啊。而非常不幸的是,廣積寺也正是毀於那場泥石流當中,此事一路上被傳言得沸沸揚揚:
有的人說是廟裡面的禿驢不守清規戒律佛祖的懲戒,有的人說是當天晚上聽到了龍吟也似的古怪聲音是龍王爺降臨,有的人還說廣積寺下面其實是鎮壓了一頭妖魔,結果趁著雷雨逃了出來。
但無論寺院毀滅的原因如何紛紜,事實卻是只有一個:廣積寺毀掉了,那麼王鐵所說的在白照壁上看到的這一檻:風雨聯究竟有沒有,從此便埋藏在了千噸萬噸的泥土砂石之下.
是的,這就是林封謹的精心安排,用一個死無對證的藉口來掩蓋掉可能出現的後患。但是,無論如何,只要有人提到這款風雨名聯,便就得無可避免的提到林封謹的名字。相當於林封謹既不必背上那些繁瑣的後遺症,也是讓自己的名氣小小的上揚了一次。
當然,他這樣的做法還有更深層次的意義在裡面,不過這應該是被作為底牌這種東西來使用的。若是現在林封謹就貿然使用的話,那麼就真的是傷人傷己,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林封謹是不會這麼幹的。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8s 3.628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