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解不知道找了多少遍,每找一遍,他的心情就沉下去一分,身上的氣息也混亂一分,到後來他的雙眼已經泛起了妖異的火紅,猶如兩團煉獄之中的鬼火一般,而他身上散發出的混亂氣息,更是讓周圍的師兄弟們忽而冰冷刺骨忽而熾熱灼痛,不得不退避三舍。
肖月、端木原、張龍等幾位凝元真人自然看出了他的情況不對勁。紛紛出手想要讓他恢復過來,但雙方的真元剛一接觸,他們就感覺到吳解的力量強得可怕——並非「量」或者「質」的強大,而是「變化」激烈的程度太過驚人,遠遠超出了他們能夠想辦法的程度。
「怎麼可能!他的真元怎麼能夠一瞬間在極寒和極熱之間變化?那樣的話……他的身體應該直接崩潰了才對啊!」肖月一邊催動法力治療被燙傷的手,一邊納悶地說。
張龍看著左手上那一層厚厚的冰霜——這是剛才試著拍吳解肩膀的結果,眉頭緊鎖:「吳解他應該不會冰系的法術才對,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極寒的氣息?」
「散修之中有一種說法,說冷熱本是一體,能控制極熱的人必定可以控制極寒。」端木原手虛按在吳解頭頂,全部法力都運用起來,化作一道淡淡白光緩緩落下,試圖讓他清醒過來,「我一直以為是在胡扯,想不到今天竟然親眼見到了冷熱一體的神通!」
在場的眾人之中,他是唯一能夠稍稍幫上吳解一點忙的,但他很清楚,自己能夠幫的其實很有限。
吳解不知道為什麼,體內真元法力已經開始失控,甚至於有狂暴的跡象。一個凝元真人發狂,其破壞力絕對不是同為凝元真人的他能夠壓製得住!
好在這個時候,雲台上的還丹祖師們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只見虛空中波紋蕩漾,除了掌門韶光真人之外,其餘三位還丹祖師全部趕來。
「他怎麼會這樣?」當代坐鎮祖師堂後殿的大長老陳實眉頭一皺,用法術將肖月挪移到一邊,抬手拍向吳解的頭頂,「不管怎麼樣,先讓他清醒過來再說!」
他本擬這一掌拍下去,生死之間的危險會讓吳解本能地清醒過來,但卻不料眼看著掌勢就要落到吳解頭上,吳解竟然還毫無反應!
「情況不對勁!」一直很缺乏存在感的傳功長老子虛真人低聲說,「他這是怒火攻心,體內的熱力積蓄到了極限,出現了陽極生陰的情況——要是在修煉中這樣倒是好事,可現在……他恐怕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了。」
「師叔,您就不能先想辦法嗎?」上次三教演法之後才剛剛成就還丹的即墨真人嘆道,「現在不是討論原因的時候!」
活了快七百歲的二十四代祖師頓時老臉一紅,自從二十五代弟子之中有人還丹之後,他這個傳功長老基本上就不需要再做實際的事情,這些年來他除了偶爾給凝元真人講課之外,一直都在研究功法,漸漸養成了習慣思維。
當看到吳解這種原本只從書本裡面看到過的特殊情況,他下意思地就將思維模式切換到了學者狀態。此刻被師侄提醒,才猛地回過神來。
「也不是沒辦法。」祖師不愧是祖師,他笑了笑,手上突然出現了一枚湛藍色猶如蒼茫大海的珠子,落到了吳解的頭上,猶如一滴水落進沙灘上面似的,頓時就滲了進去。
說來也怪,這顆珠子不過半截指節大小——而且還是小拇指的指節,相對於整個人來說,簡直不值一提。但這顆珠子滲入吳解頭頂之後,一圈藍光便從他的頭上落下,頃刻間籠罩了他整個人。
被這藍光一罩,吳解頓時打了個激靈,原本陷入混亂的心情平靜了許多,眼中的火光也漸漸恢復了正常,思緒重新變得清明起來。
「你不要解釋什麼。」不等他開口,子虛真人便說道,「我老了,不明白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但老也有老的好處——按照我的經驗,無論你想要做什麼事情,無論是找人還是報仇,首先要活著,還要好好地活著。」
「只有好好地活著,你才能夠繼續修煉;只有繼續修煉,你才能夠變得更強;只有變得更強,你現在做不到的事情,才有做到的可能!」
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見,重新回到了雲台之上。
韶光真人見這位師叔歸來,急忙站起來迎接。等他坐定之後,才在他旁邊坐下,低聲問:「師叔,情況如何?」
「果然跟你猜測的一樣。」子虛真人嘆了口氣,「雖然我用滄海靈珠守住了他的心神,但他修煉的是火系功法,滄海靈珠和他的功法牴觸——這辦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想要走出心中的陰影,還是只能靠他自己!」
「他當年……都能夠挺過來,這次一定也能!」
「希望如此吧……那些魔崽子們這次的手段正打中了他的要害。像他這種男子漢,就算千刀萬剮粉身碎骨,也不會因此驚慌失措,但要是他在乎的人出了事,很容易就會亂了方寸。」
「所以各大門派才約定了不得因為私仇而遷怒沒有修煉的家人,否則便各派圍剿。」陳長老也已經歸來,「可惜他運氣太糟糕,魔門中人當然不會遵守我們各派約定的規矩。」
「其實情況也未必像你們想像的那麼糟,我剛才看他已經平靜下來了。」即墨真人回來得最遲,「對他來說,只要能夠平靜下來,問題就不大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別忘了他的身份。」
這句話說出來,四位還丹祖師全都沉默了。
即墨真人說得對,雖然吳解此刻只是青羊觀第二十七代的弟子,修為不過凝元中期,但他畢竟是上界謫落的天魔,對於魔門的理解,對於魔道手段的了解,只怕他們四個加起來,都不夠給他提鞋的。
只要吳解能夠平靜下來,魔門的那些手段根本就奈何他不得——韶光真人甚至相信,只要吳解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他一個人就能覆滅整個魔門!
但吳解已經選擇了一條和當初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因為某些事情,逼得他再次回到曾經的道路上去……韶光真人寧可拿自己的姓命去換,也不願意那種情況發生!
吳解走回那條道路,究竟會怎麼樣?他沒有仔細推想過,也不願意去想。他知道那必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超出了他的想像力。
那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
所以這次三教演法,他將本門凝元境界的兩位最強者派了出來,幫吳解保駕護航;他請出了多年不履塵世的子虛師叔,以確保本門的高端戰力;他還將本門的幾件鎮山之寶帶了出來,隨時準備大戰一場。
因為他知道,魔門既然害了那跟吳解有兩世情緣的女子,必定不會就這麼算了,一定會用這件事來刺激吳解。
看到別人痛苦難過,他們不僅不會同情,反而會很高興。
這,就是魔門。
所以,韶光真人根本是做好了翻臉動手,跟魔門全面開戰的準備,殺氣騰騰而來的。
他一絲一毫都沒有掩飾自己的殺氣,甚至剛一見面,就直截了當地向魔門的幾位宗主挑釁,渾然不是他以往的風格。
可奇怪的是,魔門明明將那些煉成的神魔帶來了,卻好像一點底氣都沒有的樣子,面對他無禮的挑釁,竟然沒有反擊,而是選擇了無視。
這很奇怪,很不合理!
韶光真人皺著眉頭,仔細梳理著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試圖找出問題的關鍵。
他相信,一定有什麼重要的因素被自己忽略了,而那個因素,正是導致魔門信心不足的關鍵所在!
想到這裡,他心有所感,看向了吳解的方向。
吳解依然在看著魔門那邊,似乎還在尋找什麼。但他的眼神已經變得不那麼急切,反而有一種智珠在握的沉穩氣質,似乎有所發現的樣子。
看到他的樣子,韶光真人微微一笑,便不再考慮魔門可能玩什麼花樣的問題。
在魔門的問題上,吳解才是真正的專家。如果真的有什麼大麻煩,吳解肯定會特地告訴他。既然吳解沒說,那就沒問題。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突然就放鬆了下來,原本殺氣騰騰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柔和。
而這個時候,吳解正在和天書世界裡面的茉莉聊天。
「謝謝你!」他很誠懇地道謝,「如果不是你及時指出的話,我恐怕真的要怒火攻心發狂了。」
「我為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但道謝的話我可不愛聽呢。」茉莉笑嘻嘻說,「只是我不明白,就算尹霜能夠憑藉神識之中的天問劍訣破壞魔門對她的控制,進而掙脫了十二神魔的約束,可為什麼我們感應到的只有十個神魔?——十二神魔少了一個,不應該是十一個嗎?」
吳解當然也不明白為什麼,但他也懶得去深究。他只要知道,尹霜並沒有真的被煉成神魔,就足夠了。
剛才就在他快要發狂的時候,茉莉一句話提醒了他:「師傅啊,按照天眼的說法,應該有十二神魔對吧?為什麼我數來數去,只數出了十個不死神魔層次的氣息?」
吳解當時就一愣,正好子虛真人將一枚用東海中靈脈核心孕育的天材地寶煉製而成的滄海靈珠化入他的身體,內外夾攻,頓時就把他從幾乎走火入魔的狀態完全拉了回來。
清醒過來之後,吳解也仔仔細細地數了好幾次。的確就像茉莉所說,在那股充滿「不屬於人間」感覺的異樣氣息裡面,他只數出了十個神魔。
這是為什麼呢?
茉莉認為,尹霜身懷天問絕技,神識之中必定也跟吳解一樣,蘊藏著天問劍訣的真意。天問劍訣乃是思源神君的絕技,其層次肯定遠遠高於魔門煉製十二神魔的手段。無論魔門是否能夠將她煉化成神魔之軀,但最關鍵的「神識轉化」卻絕對不可能完成。
修士多的是變化身軀的手段,只要神識沒有被神魔意識侵蝕,被煉化一回,對於尹霜來說便只是機緣,而不是危機。
魔門功法,歸根究底就是要修煉成為天魔的。不死神魔自然也是天魔的一種,尹霜能夠藉助這次機緣,窺見天魔的境界,甚至於將身體轉化得接近天魔,真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造化!
只不過……那原本想要看到吳解急怒發狂的天眼老人,恐怕會很失望吧……
看到吳解冷靜了下來,又看到韶光真人身上的殺氣漸漸散去,坐在雲台對面的天眼老人眼中滑過了一絲幾乎無法覺察的失望。
雖然看到十二神魔煉製失敗,看到各位宗主茫然,看到心魔宗宗主氣急敗壞,的確是非常有趣,讓他非常開心,但他最初的計劃,卻完全失敗了。
他原本是想要讓尹霜被煉製成不死神魔,甚至於和吳解在戰場上生死相搏的。一想到那時候吳解的表情,他就非常非常地高興,充滿了期待。
而且,兩位謫仙之間的死斗,一定會很精彩吧!
但他的計劃完全落了空,經過數十天的煉化,消耗了無數的資源,最後尹霜也依然沒有被煉製成神魔——或者說,對她的煉製,只成功了一半。
她得到了十二神魔之首「無形神魔」的力量,卻根本沒有被在識海中刻下烙印,甚至於一切針對神魔的洗腦和約束手段,對她都沒有能夠產生任何效果。
她就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將陷阱中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然後便逃之夭夭,只在原地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陷阱,嘲笑著獵人的無能。
「畢竟還是小看你了啊!」帶著尹霜回到宗門之後,他充滿失望地嘆了口氣,「就算你不像吳解那麼厲害,終究也還是上界的謫仙。身為謫仙,總還是有點保命手段的。」
「想來也是啊……如果你沒有那種手段,早在轉世的時候就該丟失了之前的記憶才對……」
他搖著頭,嘆息了很久,最後把尹霜關進了特製的閉關室。
在那閉關室裡面,她沒辦法魂魄出竅前往幽冥,也就沒辦法跟吳解聯繫,告知吳解自己的情況。
這樣的話……至少還能夠騙一騙吳解,或許還能夠找點樂子。
當看到吳解神情激怒,漸漸發狂的時候,他感覺非常的高興,非常的快活,簡直就像是很多年前偷偷暗算了原本可以成就還丹的小師弟,看到因為小師弟死訊而目瞪口呆的師傅一般。
如果當初小師弟沒死的話,現在應該輪不到自己來當宗主吧?
當然,宗主的權力地位其實算不了什麼,但如果自己不是宗主的話,就根本不可能安排這件事了。
魔門中人也並不都是瘋子,更多的是像彬林那樣的暴君。他們雖然兇殘狠毒,雖然蠻不講理,雖然隨心所欲,但其實也是有牽掛的,有在乎的東西。
比方說,宗門本身,就是他們在乎的東西。
宗門的存在,對於修士來說,是曰後轉世重來的最大保障,對於那些無望飛升的修士而言,宗門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所在。因此為了守護宗門,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若非天眼自己就是血宗宗主,他斷然不可能勸說宗主將本宗最天才的弟子拿出去煉什麼見鬼的十二神魔!
君不見,其餘各宗交出來的都是雖然不錯,卻絕對算不上最頂尖的弟子,最誇張的幽宗甚至於交出了一個改造得不誠仁形的傀儡,石鑒堂居然還振振有詞地說:「這傢伙的資質絕對是最好的,命肯定是最硬的,必定是最吃得消改造的——至於身體被反覆煉製而導致嚴重損壞啊,不少器官缺失啊,記憶已經差不多都丟失光了啊……反正是消耗品嘛,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嘛!」
這才是正常情況下,一位宗主所應該做出的選擇。
所以當大家見到天眼交出的竟然是血宗後輩第一天才,甚至於是魔門眾位長老之下最值得期待的天才人物時,一個個全都目瞪口呆,韓德還試著勸了他一回。
這簡直是瘋了嘛!
天眼瘋了嗎?或許吧。但他並不在乎,看著諸位宗主那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就覺得有趣。
有趣!有趣就足夠了嘛!
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已經漸漸不那麼有趣了。
吳解已經清醒了過來,而且似乎也已經看出了十二神魔缺失的問題——這傢伙不愧是謫仙,隔著這麼遠,又有刻意掩飾的法陣,居然都沒辦法阻止他數清楚神魔的數量!
看來他對尹霜似乎很有信心,一旦數出神魔的數量不足,立刻就認定了尹霜必定逃過一劫。那種鎮定和高興的樣子,看得天眼肚子裡面猶如吃了各色調料一般,很不是滋味。
可惡!他為什麼就那麼有信心!
懷著陰謀破滅的不甘,魔門血宗的宗主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那個讓自己一看就生氣的身影,開始構思下一個陰謀。
世上只有千曰做賊的,沒有千曰防賊的。他修為比吳解和尹霜更高,掌握的資源也比吳解和尹霜更多,想要設法給他們搗亂,看他們痛苦難受,總還是會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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