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奇譚 第八章 遷徙

    火雲遮天,一望無際。數百里土地,十餘座城池,猶如海上的舟楫一般浮在火雲上,由頂天立地的巨象拖動,一步一步朝著南方前去。

    巨象走得不快,走一步停一停,然後吼上一聲,再走一步。

    每走一步,都地動山搖,就像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嶽,正在緩緩行進。

    巨象每吼一聲,火雲之中便有長嘯應答,一吼一嘯,長風激盪。吹得火雲猶如海浪一般翻滾,而火雲下面,朝著地面的方向,有一面巨大的旌旗被長風吹動,獵獵作響。

    旌旗上的那個「楚」字,仿佛火焰一般燃燒,從骨子裡面透出一股倔強和不屈。伴隨著嘶吼和長嘯,蒼涼豪邁之意便像潮水一般四溢。

    每過一段時間,火雲就會分出一朵落到地上,托著那些甘願放棄唾手可得的安定生活,前往南屏郡篳路藍縷重頭來過的人們,將他們送上雲頭,送到那些城池之中。

    起初,每一批人都會得到大家的歡呼,但漸漸的,歡呼聲小了,人們的心情也從興奮之中沉靜下來。

    但這沉靜並非意味著熱情冷卻,反而證明他們更加堅定。

    這證明他們已經不再只是憑著一腔熱血行動,而是在仔細考慮將來要做什麼。而只要稍稍考慮一下,他們就會明白,未來的路很難走,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保留每一分力量,用在將來用得到的地方。

    凡人看不見的雲層裡面,許許多多的仙人正在注視著這一幕。他們大多沉默無語,猶如一尊尊雕像一般。

    白帝閣眾人的表情已經不像最初看到吳解將城市土地拔起來,化作火雲托著它們向南時候那般驚駭。但他們的臉色依然很難看,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失落感和挫折感,更有一種從骨子裡滲出的無力感覺,讓他們甚至覺得連駕雲飛行這麼簡單的事情,都顯得異常困難。

    「原來……錯的始終是我們……」顏掌門低聲嘆息,輕輕搖頭,「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大錯特錯

    「是啊,有這種本事的人,哪裡會把什么正道魁首、九州領悳袖之類的事情放在眼裡呢我們看得無比寶貴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沒有被他放在心上」另一位長悳老深深地嘆息著,眼神非常複雜。

    他就是「碧波神劍」何子明,懷疑和敵視吳解的眾人,以他為首。

    面對他們的懷疑和敵視,吳解並沒有辯解,而是用事實來向他們證明他們所想的那些,對於吳解來說,實在太渺小,根本不值一提

    你們知道我很強,我也知道我很強,但我今天要告訴你們,我比你們想像得更強一我不是什麼「很強」,我是「最強」

    強大如我,根本沒必要和你們爭什麼。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爭執可言,因為我們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

    你們的懷疑,你們的猜忌,你們的嫉妒……所有的這一切,都太渺小,太渺小它不能傷害我,只是徒然讓我厭煩罷了

    所以,不要再這麼無聊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吳解只是在和巨象一起長嘯,但這嘯聲的背後,這震驚整個九州世界的壯舉背後,便是如此的宣言。

    那就像是一個鋼筋鐵骨刀槍不入的勇士,看著不懂事的頑童用軟綿綿的小拳頭打自己,一邊打一邊還嘟嚷「打敗你,我就是天下第一」之類的話。

    除了無奈苦笑之外,他還能怎麼樣呢?

    不過…若是這頑童手上拿著一把刀,那麼迎接他的就不會是勇士的苦笑,而是雷霆般的鐵拳

    那將會是某個人,或者某一群人的末曰

    「或許在他看來,我們就是一群可笑的小丑吧?」一個素來自詡勇猛的長悳老低聲說,「就像是從天空中飛過的神鳥,看著地上一群烏鴉朝著自己哇哇叫,擔心自己下去搶它們嘴裡腐爛的死老鼠……」

    這是一個著名的故事,據說是聖皇離辛的老師所做:世上有那麼一隻神鳥,它展開翅膀就像遮蔽天空的烏雲,鳴叫的時候天空和大地都會震動,飛起來的時候狂風能夠席捲九州。它以罡風和雷霆為食物,以南方的火海為居所,宛若太陽月亮一樣驕傲和高潔。但當它從天空飛過的時候,地上的烏鴉便忍不住對它哇哇地叫,因為它們害怕這大鳥衝下來,搶了他們嘴裡那隻腐爛的老鼠。

    相傳當年離辛說服各族放棄爭鬥,給大地帶來統一的時候,就有人質疑他是不是想要藉助這宛如開天闢地一般的偉業,修煉什麼邪功妖法。當時離辛搖頭苦笑,便講了這個故事。

    這故事在九州大地流傳甚廣,不少自詡高潔的人都喜歡自比神鳥,但那畢竟只是吹噓罷了。可是今天……白帝閣的眾位長悳老,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神鳥」和「烏鴉」的差距。

    可悲的是,一向覺得自己很高尚很偉大的他們,這一回扮演的卻是烏鴉的角色……

    弟子們之中,當初圍攻林孝和喬峰的眾人全都臉色蒼白,其中最慘的便是當曰辱及林麓山的何仲,他原本就有傷在身,加上心中驚恐,幾乎連雲都駕不住了。

    要不是沈岳和林野及時扶住他,他只怕會從天上摔下來,開創煉罡飛仙摔死的先例

    「何師弟……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掌門真人對你的處罰,現在服了嗎?」林野低聲問。

    何仲的身體顫抖得猶如篩子一般,別說是用神念回答,就連呼吸都變得很艱難。

    吳解的強大氣勢,已經從心理上擊垮了他,縱然他是見姓通幽不懼死亡的勇士,此刻心防也已經完全崩潰,和戰場上哭喊著潰散的逃兵沒有半點區別。

    「不用擔心,他如果真的要跟你計較,那麼你早就已經死了。」沈岳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可是,師弟啊,我們不能把強者的克制,視為軟弱可欺啊」

    「巨龍不會對泥鰍的爛泥坑感興趣,神鳥不會因為烏鴉的叫聲而動怒,那並不是因為它們怯弱或者愚蠢,只是因為不屑,或者不願意降低自己的格調去跟泥鰍或者烏鴉爭執。但如果泥鰍或者烏鴉真的激怒了它,下場也是顯而易見的。」御龍派的玉玄真人對自己的兩個徒弟說道,「你們看,巨龍在咆哮,神鳥在鳴叫,天空為之震動,大地為之顫抖。那些以卑劣的心思揣測和算計他的人,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善哉善哉」佛光之中,當今佛門之首明空大師雙手合十,低聲誦著佛號,眼神之中除了欣慰之外,還有一絲哀傷。

    「原來他早已踏入了如此境界若是他真的跟白帝閣翻臉動手的話……搬起一座座山砸過去,只怕白帝閣都要被他從天上砸下來吧」渡空大師搖頭嘆道,「那些人還爭什麼啊彼此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見空師祖死得有點冤枉啊」出身太華禪院的無願和尚手指捻過一顆顆佛珠,深深地嘆著氣,「他所擔心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我輩凡人,怎麼能夠明白他的境界呢?」這些年一直在長安城完善陣法的不覺和尚勸道,「見空師祖的選擇並沒有錯,或許他所做的事情根本多此一舉,但他為了天下蒼生捨身的覺悟卻值得我們敬仰。」

    「嗨這吳解真是太……」天龍和尚摸摸光頭,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嘟嚷,「洒家明明修煉很刻苦很用心了,可為什麼跟他的差距越拉越大?之前是跟在他後面,然後是必須仰望他,現在直接已經連仰望都仰望不到了……」


    「記得當年吳解第一次參加三教演法歸來,就有人說他是太虛祖師轉世,還說他可能會是棄劍徒之後,我們正道的旗幟。」韶光真人看著火雲緩緩南去,眼神之中滿是欣慰和喜悅,「那時候,我和師兄都覺得這種說法有點言過其實棄劍徒何等神威就算太虛祖師復活,也斷然不是他的對手」

    「可事實上,吳解的確是棄劍徒那個層次的人物」長孫武笑罵,「這小子什麼太虛轉世啊太虛師叔就算能夠渡劫成功,也不可能有這種本事吧」

    「嗯,棄劍徒最出名的一戰,就是劍斬山門,滅了幽魂宗。」丹楓真人說道,「吳解當然沒本事劍斬山門,不過他可以扛起幾座山砸過去,一座一座一座……把別人的山門直接壓到地下去,效果其實也差不多。」

    「叄雲師叔,你博覽群書,從古至今,可曾有過如此場面?」酷愛研究歷史的樂史踩著劍光飛到叄雲子身邊,低聲問,「聖皇時代的故事裡面,曾說聖皇麾下有巨靈神將,移山拿岳,為他奠定九州格局,劃分八百里秦川……那大概就是眼前的場面吧?」

    「神話裡面,也不曾出現過這樣的場面。」叄雲子在吳解提出這個計劃之後,就一直在查閱資料,早已胸有成竹。

    然而,他最後查到的結果,反而讓他更加感慨和驚嘆。

    「聖皇時代,的確曾經有神將移山。不過就算是那頂天立地的巨靈神將,移山之時所用的光陰也是要以年來計算的。」他嘆道,「你看,這才半個月的時間,吳解已經從東山郡走到了昭陽郡。按照這個速度,最多再過一個月,他就能完成這次大遷徙。」

    「他……已經超越了神話」

    吳解並不知道仙人們對自己的評論,他此刻已經進入了一個很玄妙的狀態,明明全部的精氣神都提聚了起來,幾乎將力量催發到了極致,但精神卻非常平靜和舒緩,甚至於可以分心去想很多事,做很多事,仿佛一點都不吃力似的。

    火部正法的力量在他化作的火雲裡面洶湧流動,宛若長江大河奔騰不息。它一邊流動,一邊壯大,壯大的速度清晰得能夠一點一點覺察到。

    吳解本以為自己已經差不多達到了凝元後期的層次,修為再提升一些,功力再深厚一些,便能夠結成丹種,踏入凝元巔峰。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完全錯了

    從東山郡出發之後,他的力量就在不斷增長,不斷地不斷地增長。從那時到現在,他的力量已經增長了恐怕有兩三倍,但卻依然還沒有達到凝元境界的巔峰洶湧澎湃的力量依然在不斷壯大,卻沒有半點結成丹種的意思

    「這是怎麼回事?」他很疑惑地問。

    「能夠修得長生的功法,怎麼會那麼簡單」茉莉笑道,「當年本門最高明的幾種功法,在成就金丹的時候,都需要吸收大量的生命力,或者吞噬許多的天材地寶,又或者得到先天精氣之類不可思議的至寶……如果得不到那些,就只有消磨大量的歲月,才能積攢出足以成就金丹的力量。看來這火部正法,竟然也是同一層次的呢」

    「啊?它這麼厲害?」

    「是啊,我也沒想到……區區一個下界,竟然有不僅能夠修得長生,甚至可以更進一步的功法……」茉莉由衷地贊道,「師傅你果然是好機緣好造化啊」

    「那麼……現在你還建議我改修當年無上神君那個路子嗎?」

    「不了不了,您當年留給我的功法,能夠直指長生的那一套是專門針對兔子的,剩下的那些……跟這火部正法實在不能比。呵呵,我畢竟不專精正道功法,一開始卻是看走了眼啊」

    「那些功法,我很有興趣。」杜馨說。

    「按照傳說,你們大光明神教當年也跟斗神合作過,難道就沒有得到一點遺澤嗎?」茉莉很不屑地看著她,「我就不信那斗神沒留下點什麼你只要把那些搞到手,學通學透,豈不是比向我求教更好?」

    「……記憶裡面這塊是空白……」

    「你真是廢柴一根,到關鍵的時候就一點用處都沒有」

    「廢柴」杜馨沉默無語,抱著膝蓋坐到了神聖之泉旁邊,開始冥思苦想。

    火雲漸漸向南,慢慢靠近了長寧城。

    長寧城內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洶湧的火雲,看到那頂天立地的巨象,更能看到那面飄蕩的「楚」字大旗

    一時間,城中城外,不知道多少人嚎啕大哭,哭聲震天,叫所有出身楚國的仙人們都為之心酸,縱然是出身其它國家的仙人,也不由得觸景傷情,黯然神傷。

    青羊觀眾仙之中,一道劍光突然飛了出來,落在長寧城,化為熊炯的身影。

    他搖身一變,道袍換成了錦衣玉帶,再不復飄逸出塵之意。

    「我是熊炯,昔年的大楚國三皇子,先帝的弟弟。」他的聲音迴蕩在長寧城上空,迴蕩在那些願意或者不願意聽到他話音的人耳邊,「我逃避了自己身為皇族的責任,入山修道,想要長生不老。但是我想通了,長生不老又怎麼樣呢?我願意將餘生都花在人間,輔佐侄兒在南屏郡重新建設國家。」

    「我知道你們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我能夠看到飄蕩在這長寧城中的碧血,我能聽到那些英魂不屈的吶喊,我為當初沒有站在這裡,和你們一起奮鬥,和他們一起流血而慚愧」

    「但我還是要厚著臉皮,向你們最後請求一次。如果你們還願意最後信任我們一次,還願意和我們再一起奮鬥一次,請和我一起向南,一起去南屏郡」

    「我們的國家,將只剩下一郡之地。未來的曰子,將會非常艱難但我可以保證,從今天起,熊家將不再有逃避責任的男人。你們歡笑,我們和你們一起歡笑;你們悲傷,我們和你們一起悲傷。休戚與共,生死不離」

    話音未落,長寧城四處陰風陣陣,無數怒吼吶喊之聲連成一片,化作一個個身體殘缺的英魂,列隊走到他的面前。

    站在這些英魂最前面的,正是他的兄長,伴隨著這個國家一起死去的大楚國先帝。

    面目模糊的英魂穿著殘破的龍袍,雙手托起一塊四分五裂只剩殘片的玉璽,先對著天地拜了兩拜,又對著皇陵和太廟的方向拜了一拜,然後交到了他的手上。

    在陰風和哭泣之中,因為自廢修為而臉色慘白的熊炯舉起了玉璽的殘影,對著長寧城深深一拜,然後轉過身,緩緩地、有些蹣跚地走向火雲。

    一座座因為恐懼戰亂和搜捕而關閉的大門被打開,無數的居民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來,爭先恐後地衝過來,跟隨在他的身後。

    這群人裡面,有大楚國已經投降的時候,高喊著「不降」,從城頭跳下自殺的禮部尚書之侄;有被來自西方的大批高手圍住,苦戰而死的南華劍派掌門之孫;也有默默死在皇宮之中的劍姬生前收養的孤兒。

    當人群如長龍一般走遠的時候,皇宮地面突然震動起來,一棵沒有葉子的大樹冉冉升起,也朝著火雲飛去。

    有眼尖的人看到,在大樹之中,有一條青色的小龍正在蜿蜒遊走。

    那是那是這些年來,一直深藏在大楚國皇宮下面的寶物,是大漢國一直想要得到卻沒能得到的東西,是前後兩代執劍者,用生命保守的最大的秘密。

    龍脈。



第八章 遷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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