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事的時候應該喝酒慶祝,這是九州大地的傳統。就算是不勝酒力的人,甚或是戒酒的僧人,也要以茶代酒,大家痛痛快快熱熱鬧鬧慶祝一番
於是吳解他們便真的喝了個痛快,而趁著酒勁,獨秀終於成功地拜入了吳解門下,成了他的四弟子。
只不過,現在他不叫香獨秀,而叫香雪海。
獨秀這個名字,是吳解義弟林麓山的號。吳解並不是很嚴肅的人,可長幼有序的傳統還是要講的。晚輩和長輩同名,實在不合適。
喝完了酒,吳解一邊指點秦靜和香雪海修煉,一邊繼續等待老烏龜渡劫的結果。
這時,他得到了一個意外的驚喜。
香雪海的資質甚好,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妖族只要能夠修煉有成,乃至於化誠仁形,幾乎沒有資質差的,資質差的早在這之前就自然淘汰了;但原本資質不佳的秦靜,竟然也不知道怎麼脫胎換骨,資質提升了一大截,雖然還及不上三師弟林孝,卻已經遠遠超過了師兄喬峰,甚至於接近小師弟香雪海。
這可實在讓人驚訝,吳解琢磨了好一陣,又找來很多小妖詢問,還跑到秦靜這些年居住的地方——也就是金霞子的密室——去實地勘察了一番,才弄清楚原因。
原來,金霞子為了提高觀察揣測秦靜功法的效率,將封著他的那塊玄冰安置在了海眼之中最大的一處靈脈中央結點上,借靈脈的力量滋潤他的軀體和魂魄,這既可能省去消耗金霞子本人法力為他續命的麻煩,也可以通過潛移默化改善秦靜的資質——他不敢讓秦靜醒來,只好用這種蠢辦法提升秦靜本能修煉的速度,雖然這辦法效率低下,但歲月有功,四十餘年下來,卻也大見效果。
「原來住在靈脈結點裡面,居然還有這樣的好處?」香雪海精神一振,眼中隱隱有期待之色。
對於植物妖怪來說,修煉速度太慢,永遠是他們心中最苦惱的事情。雖然壽元綿長,但看著朋友、敵人、晚輩……個今後來居上超過自己,始終是一件叫人難受的事情。
雖然這其實是天地循環平衡之理的必然,跟資質沒多大關係,但植物妖怪們之中卻有一個普遍的觀點,那就是資質能夠提升一些的話,這種情況便能改善很多。
吳解並不清楚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但他都不需要研究,光靠推理就知道這個想法一點也不靠譜一若是這辦法有用,老榕翁、松柏生那兩位前輩,又何必要修煉幾萬年?難道他們這麼多年下來,連一處靈脈結點都找不到?
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香雪海沉默片刻,笑道:「有用沒用是另一回事,我占了這地方,總好過別人占了。好東西哪怕用不著,攥在手裡,看著別人沒有,也是一種快樂啊!"
眾人頓時無語,這才想起來——這傢伙的思維方式,和正常人是有些區別的!
海底看不到曰升月落,吳解也懶得計算時間。他給師門、給尹霜各自傳了個訊息,便放心地在海底住下,一邊教導徒弟,一邊修煉,一邊等待老烏龜渡劫的結果。
在海底修煉,對他來說實在是很新奇的體驗。常言道水火不相容,在海底運轉火部正法,天然就會受到影響。用以殺伐戰鬥的時候還不明顯,修煉之際就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一種凝滯阻礙,好像是身上背著大石頭走路,很不舒服。
若是周圍無人,吳解大可以進入天書世界去修煉,但在弟子們面前,他不方便這麼做。所以只好耐著姓子,忍受著這種不舒服不自然的感覺,用那種低效率的方式慢慢修煉。
就這麼過了大概幾個月的時間,他卻漸漸地有所領悟一一在水中修煉火,雖然會影響修煉的效率,卻能夠借水勢壓制火姓,令火焰本身的剛猛激烈之勢變得舒緩,漸漸可以體會出幾分水的柔和綿長。
吳解在火焰的猛烈之勢方面,差不多已經到了九州界的極點,這世上無論哪一門哪一派,都不會有誰能夠在這方面超過他。就算是南方大火海深處天地所鐘的精靈,和他比起來只怕也要稍遜一籌。但在這種柔和之勢方面,他卻還是個初哥,此刻陡然有所領悟,就像是推開了一扇通往新天地的大門,看到了無數此前從不曾想過的東西,不斷有所領悟,心中甚是歡喜。
沉浸在修煉之中,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一年多。
這一曰,吳解正在修煉,突然心有所感,看向了旁邊的老烏龜。
一年多來,這隻老烏龜始終保持著一個趴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就像是變成了石頭一般。哪怕是香雪海抓了小妖去給他清理龜殼,他也完全沒有反應。若非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體內的勃勃生機,簡直和死了沒有區別。但今天,他卻動了!厚重的龜殼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後又是一下……吳解仔細觀察著他的模樣,而好奇寶寶杜若早已發出訊息,讓跟她非常談得來的香雪海趕快過來看熱鬧。
等到香雪海趕來的時候,老烏龜已經完全醒了,重新變誠仁形,蹲在海底發呆。
「前輩,情況如何?渡劫成功了嗎?」急姓子的杜若問道。
老烏龜沒有回答,依然沉默。
「你該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吧?」
杜若這句話問出來,老烏龜的臉色驟然一變,忽青忽白,顯得很是痛苦。
杜若嚇了一跳,正打算去幫他一把,卻被吳解一把拉住:「不要扶他!他正在走火入魔的邊緣,我能看到心魔已經在他體內成型,此刻正和他的道心戰鬥——目前是最關鍵的時刻,你碰他一下,或許就會害了他!「
「啊?!那我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已經害了他?」
「這倒不會,他體內心魔已成,無論你說不說那話,這一場兇險都在所難免。沒準……因為你提前引發了心魔和道心的鬥爭,使得心魔沒有能足夠壯大,他渡劫成功的機會還提升一些了呢!」
杜若這才鬆了口氣——她雖然打架的時候很兇惡,但骨子裡面卻還是個和善的人,若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別人渡劫失敗,恐怕會十分內疚。
她轉念一想,滿是期待地問:「你不是有克制心魔的煉魔神火嗎?用煉魔神火幫他一把如何?」
吳解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卻不敢妄下結論。
理論上說,煉魔神火的確能夠克制心魔,幫老烏龜一把。但修士還丹之際所生的心魔,並非來自外界,而是自己魂魄之中所生,和自身渾然一體。這就像是一個破了。的水袋,只要魂魄之中那產生心魔的關鍵破綻不能補上,魂魄之力就會源源不斷轉化成心魔之力。
吳解的煉魔神火的確能夠將心魔煉化,可實際上被煉化的卻是那修士自身的魂魄之力,要是想靠這辦法幫忙渡劫,只怕很不靠譜!
或者可以換個思路——如果這辦法真的有用,本門各位祖師早必定會安排他在門內凝元巔峰的師長們渡心魔劫的時候去幫忙,哪怕只能提升百分之一二的機會,也是極大的助益!
吳解沉思著,不敢輕易出手。
直覺告訴他,自己是能夠幫忙的,但並非現在。
既然推算不出究竟應該怎麼做,他也只好把決定權交給自己的直覺,讓直覺來決定該什麼時候出手。
修士的直覺往往是和命運相通的,雖然弄錯了的情況屢見不鮮,但靈機一動妙手天成的情況卻也一樣屢見不鮮。
所以才有這麼一個笑話一某修士有兩個關係很好的愛侶,但那兩位都不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他左右為難,盤算來盤算去,怎麼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而直覺告訴他,似乎怎樣都很危險……最後他咬咬牙,依靠直覺選了其中一個。
嗯,他的直覺沒有錯,幾個月後,沒被選上的那位把他們儷都殺了。
吳解心中閃過那些靠譜的不靠譜的念頭,眼神卻一動不動,緊緊盯著老烏龜,神念更是牢牢鎖住了老烏龜體內正在殊死搏殺的魔心和道心。
過了不知道多久,魔心和道心的搏殺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只見雙方猶如兩股浪潮不斷相撞,每一次都破碎許多,卻又迅速凝聚起下一波浪潮,繼續相撞。
這每一次相撞,都要消耗老烏龜大量的元氣,讓他的容貌迅速地枯槁下去,漸漸地呈現出了一股衰暮的死氣。
「糟糕!這樣下去,無論怎樣都是死了!」吳解一驚,正要施展力將周圍的天地元氣凝聚起來為他補充,卻陡然見到那魔心之中起了一種詭異的變化——和之前的變化截然不同!
老烏龜的魔心,乃是他龍魔宗一脈功法的體現,充滿了一種捨我其誰的狂霸,猶如一條在雲端中搖頭擺尾的巨龍,正在得意洋洋地咆哮,捲動千里風雲,掀起驚濤駭浪。但此刻的魔心,卻充滿了陰森詭秘的氣息,猶如一個習慣於躲在暗處算計別人的陰險小人,一邊構思著卑鄙的陰謀,一邊陰森森地冷笑。
不知為何,吳解立刻就想起了心魔宗宗主黑袍,想起了那今天魔化身的傢伙!
此刻他的直覺陡然發出命令,於是不假思索地出手,煉魔神火化作無數鎖鏈,將老烏龜死死捆住,更有無窮神火滲透到他的身體裡面,朝著正因為那個變化而大占上風的魔心燒去。
煉魔神火天生就克制心魔,魔心被神火一燒,頓時支撐不住戰線,全面潰退。而道心得了這份幫助,卻沒有趁勝追擊,而是猛地浮了上來,不再和它糾纏。
吳解大吃一驚一這意味著老烏龜放棄了渡劫,他可沒有那些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幫忙的秘法或者秘寶,這一放棄,就等於自尋死路了啊!
還沒等他開口,老烏龜已經睜開了眼睛,飽經滄桑的眼中透出痛苦絕望和憤恨不甘之色。
他轉頭看向吳解,絕望之色稍稍減弱了一些,露出了一分希冀。
「幫……我……」
「你自己都放棄了,我怎麼幫你啊!」吳解嘆道。
「功法……有鬼!」老烏龜劇烈地喘息,仿佛每說一個字都要消耗許多力氣一般,「為我……解脫!」
說完,他整個人似乎都已經脫力,無力地垂下頭去,但身上卻又騰起了一股奇異的氣息,仿佛整個人都在孕育著某個可怕的變化。
吳解眼睛一瞪,不再猶豫,一揮手,煉魔神火化作長刀,從他的心窩刺了進去,頃刻間就燒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將他體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旺盛起來的生機直接撲滅。
直到這時,那詭異的氣息才算消失,生機將絕的老烏龜重又抬起頭來,向吳解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然後閉上了眼睛。
吳解沉默不語,默默運轉天書世界的力量,將他的魂魄拘了進來。
「咦?這是幽冥世界嗎?」老烏龜氣息斷絕之後,本擬自己將會前往幽冥世界轉世投胎,卻不料看到的並非昏暗的幽冥世界,而是一個孤懸在無盡混沌之中的小世界。
這世界猶如棋盤一般分成一塊一塊,每一塊都各不相同。邊界上涇渭分明,就像是把一幅幅各不相關的畫卷粘貼在一起,充滿了不協調的感覺。
而在這個世界的中央,一片栽種了許多靈藥的土地上,聳立著一株巨大的——人參?
他急忙擦了好幾次眼睛,終於確定那的的確確就是一株人參,不過長得實在太過巨大,已經完全成了參天古樹,頂端甚至伸進了混沌之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難道我還在渡劫?這是心魔劫之中的幻象?」
「很遺憾,你已經渡劫失敗,死了。」吳解走到了他的旁邊,拍拍他的肩膀,「還是我親手幫你解脫的呢。」
老烏龜悚然一驚,回頭看向吳解,目光之中閃過茫然和疑惑,但很快就重新變成了釋然。
「原來不是幻覺……我真的死了啊……」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想必是道友的洞天法寶吧?不過老朽可真的沒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洞天法寶!竟然能夠讓陰魂在其中住得如此舒服……若是老朽沒有看錯,那片黑色的土地,想必還能讓陰魂修煉吧?」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急忙向著吳解深深一拜:「剛才多蒙道友相救,才免得老朽被那賊子暗算,化為無知無識的天魔之屬,實在是感激不盡!」
「不客氣。我倒是很好奇,剛才究竟怎麼回事?」
老烏龜頓時露出憤恨之色:「本宗功法還丹之際,會將體內血脈淬鍊,以當初煉罡之後得到的純正龍血為核心,重組血脈,化為龍種——所以本門的還丹祖師,全部都是龍種,龍宗之名由此而來。」
「天下水族之中,唯有本族有此秘法。正是靠著這種秘法,本族才能夠在神門內部的競爭之中立於不敗之地,從上古時代開始,不論神門內部如何爭鬥,我龍宗的位置卻穩如泰山,不曾有半點動搖!」
說到這裡,他不由得露出了傲然之色。
吳解可以理解這種驕傲——魔門分化一百零八宗,乃是比聖皇時代更加久遠的事情。龍魔宗從那時候開始就是一百零八宗之中的佼佼者,實在值得驕傲!
「但我剛才道心和魔心廝殺之際,眼看著已經找到了魔心的關鍵破綻,就要能夠將其一舉擊潰。但魔心之中卻突然生出了變化,要將我的身軀轉化,變成域外天魔。一旦身軀被轉化,道心便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頃刻間也要敗下陣來。」老烏龜憤然說道,「到時候,我數千年的辛苦便付諸東流,成了一個無知無識的天魔,而且……」
他沉默了一下,低聲說:「只怕還會受某人控制,成為他的部下!」
吳解大驚,立刻就想到了心魔宗那個化身宗主的天魔。
「你可知道,心宗宗主黑袍,乃是降世天魔化身?這些年來,他一直在不斷奪舍,以不同的身份占據心宗宗主的位子!」
老烏龜頓時恍然大悟,捶胸頓足:「隆不得!怪不得!難怪當年心宗不斷挑起神門和道門之間的糾紛……我們只見他們前後戰死了三代宗主,便從沒有懷疑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咦?當年東海大戰,也是那傢伙挑起的?」
「哼!他手段詭異,在神門之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腳一一可不管他做什麼手腳,本宗的幾位龍祖卻是從一八零八宗時代就活到現在的人物,他只能在我們這些後輩弟子們身上下手,甚或在傳承功法上下手,卻拿那幾位常年閉關的老祖宗沒辦法!」
「所以他就挑動道門和神門的鬥爭,借大戰弄死神門之中他對付不了的人物?」吳解問道。
「當然!」老烏龜臉色寒如冰霜,卻又對著吳解一拜,「太虛道友,老朽見你煉魔神火厲害,或許正是那惡徒的克星!所以有個不情之請……」
吳解笑了:「如果你說的是希望我去對付黑袍,那就不用說了。我是正道中人,他是降世天魔,就算你不拜託,我遲早也要去消滅他!」
「這不同!」老烏龜肅然道,「你消滅他,是除魔衛道。但老朽拜託你消滅他,卻是為我龍宗報仇雪恨!雖然做的是同一件事,但對你我的意義卻完全不同!」
吳解笑了笑,點頭應下。
「多謝道友!」老烏龜又拜了一拜,然後說,「當然,老朽也不會讓道友做白工——老朽在海底多年,知道了一今天大的秘密,就以這個秘密為報酬吧。」
「呃?什麼秘密?」吳解好奇地問。
老烏龜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在這海眼深處,有一眼冰泉,通往傳說之中的歸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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