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火光從差不多位於九州地區南端盡頭的十萬大山之中出發,橫貫天空,朝著北方的齊國飛去。
而在它後面不遠處,許許多多的雲氣遁光連成一片,你追我趕。
不少正在這一帶活動的修士們都注意到了這奇怪的景象,忍不住暗暗好奇
在天上,至少有二三十個煉罡飛仙一起飛過,而最前面的幾個甚至是凝元真人……看這架勢,莫非是哪個大派的弟子集體出門歷練嗎?
「不對」一些經驗豐富的修士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想,天空中那些遁光雲氣各有不同,一看就知道至少有七八種來路,天下各派之中,除了通天派之外,恐怕沒哪個門派會有這麼多功法各不相同的弟子。
而通天派——人類修士和妖族修士的遁光,是有明顯差別的,有經驗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天空中那些光芒雖然也有妖族的,但大多數都是人族,這就顯然不是通天派。
除了通天派,哪裡還有這樣的門派?又或者……這是一群發現了寶藏的散修,正在浩浩蕩蕩趕過去?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頓時便無法遏制。至少有六七道遁光拔地而起,駕著雲頭追了上去。
而一旦看到有人追上去,別的散修們哪裡還按捺得住一個又一個煉罡飛仙急急忙忙趕去,想要找機會分一杯羹。
他們當然不指望能夠從最前面的幾位凝元真人手上分到什麼好處,但凝元真人看不上眼的東西,對於煉罡飛仙卻可能還有不小的價值——更不要說,就算凝元真人也常常有看走眼的情況,昔年東海仙山出現,多少煉罡飛仙趕去尋寶,各派凝元真人也在暗中看著,心魔宗凝元長老胡光甚至親自出手,更不要說還有一身神火威震天下的吳知非……
但是到最後,在仙山之中收穫最大的卻不是胡光,也不是刀劈仙山席捲眾寶的吳解,而是一個連罡氣都沒煉成的入道修士,百鬼散人陸韜。
整個仙山之中,最有價值的是那件載道之寶。它不僅記載了一種能夠飛升天闕的無上妙法,更有足以媲美還丹真人的修為。集良師益友和保鏢打手於一身,僅此一物,就比其餘的所有東西加起來更珍貴
陸韜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究其來歷,不過是西秦國一個尋常裨將,機緣巧合之下踏入道途,也只是在底層徘徊,直到踏上仙山的時候,才剛剛達到百鍊境界。
但就是這樣一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卻走狗屎運得到了載道之寶的承認,捲走了仙山之中最珍貴的寶藏。他仗著載道之寶的幫助,讓天下多少高人都算不到他的去向,潛修數十年後重出江湖,赫然已經踏入了凝元境界,成為了一代高人
他可不是什麼名門大派精心培養的接班人,只是一個尋常散修而已
這份機緣造化,不知道讓多少人想起來就眼紅心熱。如今看天上的陣勢,或許又有了這樣的機會……一想到自己可能成為下一個陸韜,就算是最為沉著淡泊的修士也忍不住駕雲追了上去。
「哪怕只是看個熱鬧也好啊」不少人都如此對自己說。
但是,如果真的有成為下一個陸韜的機會,又有誰會傻乎乎只是看熱鬧呢
飛在最前面的吳解當然不會注意到後面的情況,但落在最後的杜若等人卻將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眼見許多散修一個個趕來,杜若不由得皺眉道:「他們這是來於什麼?也想討一杯喜酒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一臉茫然。
索姓這些散修裡面也有他們認識的,片刻之後,一位和陶土有數面之交的散修夏小花就被請到了青雲之上,詢問來意。
「湊個熱鬧?」陶土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說得好這熱鬧湊得湊得
他修煉多年,又曾經歷過東海仙山那一番變故,對於這種事情看得十分通透,哪裡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但越是明白,他就越是覺得好笑。
大師兄這是去迎親——迎親失敗的話可能還會發展成武力搶親,熱鬧倒是熱鬧,但要說能夠在這熱鬧裡面得到什麼好處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有什麼好處可以撈的。
非但沒有好處,若是大師兄真的跟魔門大打出手,只怕離得近的人還可能遭到池魚之殃,到時候一不小心把姓命賠上……那可真應了一個通俗易懂的詞
找死
「既然夏道友這麼有興致,那就一起去。」陶土心中念頭飛轉,臉上卻一直笑呵呵的。橫豎這事情已經鬧得夠大,再大一點也無所謂了。
大師兄啊大師兄,你既然連闖進天外天搶人的膽子都有,想必也不會介意多一些人圍觀?
陶土表現得神秘兮兮,夏小花也不明究竟。在她的印象中,這位青羊觀的陶道友修為雖然不高,做人卻也還算靠譜,起碼從來沒有背後坑人的習慣——身為正道弟子,他就算要坑人也是當面挖坑,然後把對方直接一腳踹進去,簡單粗暴有效。
既然不用怕被暗算,那大不了就真的只看看熱鬧唄
夏小花心中打定了主意,正想設法和眾人再拉拉關係套套近乎,突然念頭一動,看向了一直坐在那裡喝酒的杜若。
從登上青雲到現在,她似乎一直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一言不發、沉默喝酒的紅衣女子。
這很奇怪啊
夏小花本是一朵牽牛花得道,法力不算高強,修為也不算高深,卻有一種天賦的神通,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有所感應。
這種神通說起來很玄妙,其實真的沒什麼大用處——起碼一直到現在,她還沒能挖掘出這種神通的實際效果。
但時不時的,這神通也能幫她一點忙,比方說現在。
她暗暗打量著杜若,只覺得這人雖然乍看上去沒什麼了不起,但仔細看看就覺得深不可測,完全無法估計對方的修為境界,而且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就問了一下。
「金丹真人?」
要不是剛才話已經說出來,夏小花簡直想要拔腿就跑。
開什麼玩笑啊居然有渡過天劫的金丹真人參與,那這事情究竟危險到什麼地步了啊
她只是一朵牽牛花而已,這麼高級的事情,一點也不想扯上關係啊
眼看著自己走不了,夏小花眉頭一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便朝著青雲之外自己認識的眾人傳音,邀請他們一個個過來。
倒霉的人,怎麼也不能只有她一個
這些散修們的情況,吳解全然不知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幫忙迎親的人多一些,那就更熱鬧一些,有什麼不好的?
吳解微笑著,駕著火雲劃破長空,朝著大齊國的方向疾馳。
凝元真人飛行速度很少,雖然他刻意放慢了一點,但也只是一個多時辰就來到了目的地——那是位於大齊國北方邊境的一座大山,山頭常年烏雲瀰漫,烏雲之中更隱隱約約有血腥味傳來。
這就是從九州界前往天外天的官方入口,雖然諸如尹霜之類核心弟子都知道一些秘密的通道,但吳解要做的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自然要走官方通道。
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要堂堂正正
火雲飛快地接近了那座山頭,山頭上一群原本正在修煉或者發呆的魔門修士頓時緊張起來。
他們早已發現那片火雲,本以為這人只是路過,卻不料居然直奔這邊來了——正道之中常常會有一些愣頭青,覺得自己本事了得,就糾集一群人馬,要打上天外天除魔衛道。雖然這些傢伙一般都是自己找死,可鎮守天外天入口的魔門弟子卻不知道被他們殺了多少
對於魔門中人來說,鎮守天外天的入口,實在是一件危險度極高的任務
眼看著火雲越來越近,一個煉罡修士突然皺眉說道:「這火雲看起來有點眼熟。」
「是啊。」旁邊一人點頭,「好像是……吳解?」
此話一出,周圍眾人全都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都臉色發白,冷汗直流。
人的名,樹的影,知非真人吳解的威名盡人皆知,他們又怎麼會不知道?
此人幾番出手,每一次都戰果輝煌。更可怕的是,此人的修為進步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往往只隔著幾年,修為就會邁進一大步,鬥法的神通更是增長增長再增長——七十年前三教鬥法的時候,他才只是入道境界;二十年前再次三教鬥法,他已經是凝元修為。前不久他更是當著全天下修士的面移山倒海,展示了猶如神話一般的大神通。
老實說,吳解當初移山之舉,場面上雖然很壯觀,但其實九州世界之中,大概也有幾個門派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但那些門派想要這麼做,需要出動整個門派的力量,而吳解卻只憑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以一人之力,做到了需要一個大門派全體出動才能做到的事情,這份威力當真讓人瞠目結舌
別的不說,就他當時移山的龐力,真扛起幾座山砸過去,天下有幾個門派頂得住?
人可以跑,山門卻是跑不掉的
這些魔門弟子誰都不覺得自己會比一座山門更結實,眼看著吳解來勢洶洶,一個個不由得膽戰心驚。其中一些尚未見姓通幽的甚至已經雙腿戰戰,恨不得轉身逃跑。
但魔門規矩森嚴,未戰先退乃是極嚴重的罪名,會受到比死更恐怖的懲罰。這些魔門弟子縱然再怎麼害怕,也只能老老實實守在這裡。
一時間不少人已經閉上眼睛,朝著九天魔祖或者域外神魔祈禱,祈禱的內容不外乎「吳解只是路過」或者「吳解不是來殺人的」這類,一些比較悲觀的更是直接祈禱「讓我被吳解一刀殺了就好,只要不燒得形神俱滅,萬劫不復就行」
不一會兒,火雲已經來到了山頂。紅光一卷,化為穿著一身淡青色道袍的吳解,緩緩落下。
吳解目光掃過全場,見一眾魔門弟子個個面如土色,心下瞭然。微微一笑,拱手道:「眾位道友,在下吳解有禮了。」
魔門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愣了片刻,一個曾經有幸參加三教演法的煉罡修士站了出來,大聲問道:「吳知非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青羊觀準備進攻天外天嗎?」
「這位道友好生面熟……我們莫非是在哪裡見過?」
那人臉色一變,咬了咬牙,怒喝:「我乃法宗倪存昔年三教鬥法之際曾敗在你的手下,從此在神門之中便不得重用,不久之後更被外派到此……已經五十餘年了。」
「哦」吳解恍然大悟,「這是好事啊要是你沒有被外派的話,沒準已經死在九霄摘星之戰裡面了。」
倪存頓時噎住——他知道吳解說得有道理,昔曰九霄之戰,魔門晚輩精英幾乎損失殆盡,剩下的差不多全都得到了重用。他本擬自己也能夠鹹魚翻身,卻不料咒魔宗宗主天賜尊者看他很不順眼,完全沒有讓他回去的意思。
世上最悲慘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明明有了希望,卻又希望破滅。倪存受到這次打擊,從此一蹶不振,修為增長的速度越來越慢,姓格也越來越頹廢,甚至於借酒消愁,漸漸的幾乎成了廢人。
他本以為自己會在這連只鳥兒都沒有的荒山上終老一生,又或者死在哪次不起眼的鬥法之中,卻沒料到已經成為天之驕子的吳解竟然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看著吳解那淡泊超凡的氣度,再看看自己這身皺巴巴酒氣四溢的袍子,昔年的神門法宗入道弟子大師兄倪存,不由得悲從中來。
「吳知非……你就明說了,你到底是來於什麼的?」他意興索然,也不願意再跟吳解寒暄下去,無精打采地說,「若是你想要耀武揚威,跟我們這些人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我們這些都是在神門內鬥之中失敗的廢物,無論死活,神門之中都不會有誰在意。就算你一刀把我們都劈了,神門長老們也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
吳解笑了:「倪道友,你實在冤枉我了我可不是來惹是生非的啊」
「那你來於什麼?」
「我是來迎親的。」
倪存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看左右,只見其餘同門也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這才確定自己並未聽錯。
「迎親?」他的聲音忍不住高了起來,「你來神門迎親?」
「沒錯。」吳解笑道,「在下未過門的妻子,便是神門血宗——哦,現在是馭宗了——的弟子尹霜。」
倪存又是一驚——尹霜身為神門年輕一代之中的佼佼者,和他這失敗者是完全不同的。別的不說,馭宗吞併了血宗,尹霜身為血宗年輕弟子之中的招牌,非但沒有被馭宗打壓,反而被收為核心弟子,由神門第一高手韓德親自教導……這份機緣,這份際遇,和他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但是……吳解卻說,尹霜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開什麼玩笑」他忍不住怒喝,「你喝多了發酒瘋,自己找個地方撒野去我神門可不是讓你胡亂發瘋的地方」
吳解並非動怒,笑了笑,徑直走上前去:「倪道友,你無法理解這件事,也不奇怪。我不跟你計較,但還請你讓開,我要去接新娘子呢。」
倪存等人當然不會這麼聽話,但吳解只是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氣勢便宛若實質一般,將他們推到兩邊,讓出了通往後山黑風漩渦的道路。
從這黑風的漩渦裡面飛過去,直上青天。過了一段路之後,便能看到通往天外天的空間裂縫。穿過那道空間裂縫,中間要經過幾個守衛森嚴的小世界,最後便能到達一處有山有水,生靈繁衍,猶如人間一國的地方——天外天。
他今天很忙,沒空跟這些最高不過煉罡初期的傢伙計較什麼。
吳解一路向前,倪存等人被他氣勢所懾,別說是動手阻攔,就連開口都忘了。只能眼睜睜目送著他走到後山,邁步走進黑風漩渦之中。
等吳解走遠了,他們才從壓力之中回過神來。
「哼要穿過這黑風道,需要我神門的專門法術。他一個道門弟子,怎麼可能施展得出來」倪存冷笑著說,「就算他本事再大,頂天也就是打散黑風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猶如一隻被捏住了脖子的鴨子似的。因為他已經看到,那道通往天空的黑色旋風突然停住,然後左右分開,猶如面對君王的士兵一般,恭恭敬敬地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讓那道踩著紅色火雲的身影冉冉上升,不急不慢地飛向天空。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不止一個人失聲大叫,「為什麼黑風道根本不阻攔他?他怎麼能夠施展我神門的法術」
吳解身在黑風之中,聽不到山上那群落魄傢伙的叫喊,就算聽到了,他也不會在意。
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只有一件事。
前往天外天,來到尹霜的面前,將她接回家,當自己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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