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驚天動地。
無窮的金光在遮蔽整個天空的烏雲中到處飛舞,不時化作一道道猛烈的雷霆,狠狠地轟向地面。
地面上,吳解站定不動,身上七彩光華顯化出一卷書冊不停翻過,紅黑青白四色光華在書冊上流轉變化,時而精純時而博大,變幻無常。演化出無數的妙用,將雷光全部穩穩噹噹地擋住,一點都近不得身。
只是往天上看,可以看出劫雲厚重,其中孕育的雷霆無窮無盡,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更不知道這狂暴的天劫將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從吳解開始渡劫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年。
三年的時光並不長,別說是對於壽命以萬年來計算的長生者們,就算對於凡人來說,也算不了什麼。世上但凡刻苦勤奮之人,花費三年五載的歲月來學習磨練一門技藝,或者是堅持做一項工作,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比方說那些走遠路的商人,三年的光陰,往往也就是一趟生意來回罷了。
可對於渡劫而言,三年卻著實不短。
整整三年,雷霆轟鳴,時刻不停。吳解就這樣不眠不休地運轉神通法力,對抗著浩瀚的天劫。
開始的時候,他還試圖用神通反擊,想要把劫雲擊破,早日渡劫成功。可不管他擊破了劫雲多少次,劫雲都會迅速恢復,看不出半點被消耗的跡象。久而久之,他也放棄了這毫無意義的行為,只是以神通護身,不讓雷霆靠近便算了。
剩下的事情,就只是一個「耗」字而已。
縱然吳解手段了得,面對這無窮無盡的天劫,除了慢慢耗之外,也沒什麼辦法可想。
三年來,他渡劫地點方圓千里被劃了出來,成為了玉京派的禁地之一,禁止那些修為不足的弟子貿然靠近。但如果有弟子修為深厚,門中長輩偶爾也會帶他們前來觀禮,近距離體會一下天劫的威勢,為他們日後渡劫做些準備。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吳解的天劫實在太過具有代表性,簡直猶如教科書一般的正統和經典。尋常修士渡劫,雖然天劫有多種多樣,但其中大致上還是有個總體的脈絡和規律,有一個大致的方向。而吳解所面對的天劫,就是那種「大致方向」的最好體現。
教科書式天劫,或許可以這麼稱呼它。
吳解並不介意有人來參觀自己渡劫,他之前不願意別人參觀,是怕可能被看出混沌滅世神雷的真面目,又或者是產生誤傷。如今天劫已經變得正常,他當然就無所謂了。
「也虧得知非修為深厚神通廣大,換個別人的話,堅持到現在只怕已經氣虛腿軟,搖搖欲墜了吧?」距離他並不很遠的地方,金蟾天君微笑著說,「別看他的天劫簡單明了缺乏變化,可其中蘊含的力量卻極為強大。這種強大的力量以最簡單直白的方式宣洩下來,恰恰可以把威力發揮到極致。尋常的洞虛真君,大約幾下就會被炸死吧……」
「堂堂正正之兵,歷來都是兵家推崇的正道。既然有足夠的力量,又何必玩什麼花樣?直接排山倒海一般碾過去就好。」孔璋天君笑著回答。
突然間,二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
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少許不安。
「剛才……弟子心有所感……」金蟾天君說。
「嗯……我的那句話,恐怕契合到了一點未來的玄機……」
孔璋天君並沒有把話說完——那一點未來的玄機,分明不是什麼好事
兩位天君頓時沒了觀禮和閒談的心思,各自離開,回去自行推演。
與此同時,摘星樓後方的靜室之中,弘道神君睜開了眼睛。
剛才他清楚地感覺到有人觸動天機,似乎預示到了未來。以他的神通,念頭一掃便知道了究竟,不由得暗暗唏噓
他知道的事情比孔璋和金蟾多得多,心中的擔憂也多得多。「足夠的力量」這句話,對孔璋和金蟾來說只是隨口的一句戲言,又或者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靈感,但對他來說,卻明明白白指向某人,除此之外不可能是其它任何情況
「看來……他終究還是會復活啊」弘道神君輕輕地嘆了口氣,卻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對他來說,無上神君的復活根本就是必然的事情,唯一的懸念只在於究竟什麼時候覆活而已。
他想了一會兒,手在面前空中劃了一下,只見虛空中如同水波般盪起漣漪,然後便有一股清靜平和之意傳播出來
「很久不見,別來無恙。」他說。
那邊的人卻不像他這麼平靜,話語之中有毫不掩飾的忌憚和憎惡:「你找我什麼事?快說吧」
「那個人……大概會復活。」
「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種廢話,那麼恕不奉陪,我很忙」
「我是說,他真的會復活,而且復活之後,他會——」
不等他說完,空中的漣漪便突然破滅,只有一聲不屑的冷笑,猶在靜室之中迴蕩。
弘道神君沉默許久,然後又抬起手來,在面前輕輕划過。
但這一次,虛空中雖然漣漪不斷迴蕩,卻沒有任何氣息傳來。
「思源前輩……您究竟要閉關到什麼時候啊」弘道神君等了許久,始終等不到回音,只得無奈地將空中漣漪抹去,深深地嘆了口氣。
「明明我已經證道造化,為什麼在命運面前,還是這麼慘澹無力?」他垂下頭,自言自語之中透出的滿是疲憊和無助,就像是一個雖然很努力依然考了不及格的學生,除了感嘆「我果然是智商低」之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雷霆轟鳴,電光閃爍。
籠罩玉京派的龐大劫雲,已經存在了超過百年。
這百餘年來,玉京派陸陸續續招收了很多的弟子。為了防止影響弟子們的修煉,兩位天君出手,專門創造了幾個世界給他們居住。受到啟發,弘道神君出手創造了一個極為龐大的世界,不僅將那幾個世界包容了進入,更將幾乎整個玉京派的人手都搬了過去,宛如昔年居住在三十三天之中的忘情宮一般。
那個新創造的龐大世界,便被稱之為「新三十三天」。
而玉京派的本部,則更多地留給了那些對於天劫有興趣的人。
如今的玉京派本部,顯得稍稍有些偏僻和荒涼,這是因為大量的人手和物資都已經搬遷,留在這大荒界本部的,已然不多。
放在往日,如此大規模的搬遷必定造成巨大的影響。但因為天上那龐大劫雲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眼光,注意到玉京派搬遷的人其實並不多。甚至就連消息靈通的大荒商會,也是在玉京派三大坊市搬遷的時候,才得到消息。
當然,玉京派並沒有整個全部搬去新三十三天,還是有許多人留在這裡。別的不說,星盤山是不好搬走的,就算造化神君,也只能在新三十三天之中建立一個和星盤山對應的大型挪移陣而已。
大荒界乃是永恆至尊荒神老祖所創造,大挪移陣依據大荒界的地脈存在,想要把它們搬走,諸天萬界之中沒有誰能夠做得到。
這也是為什麼造化神君們大多居住在星海界的原因——相比規矩甚多的大荒界和歸墟界,星海界要方便得多。
「不管看多少次,總是覺得很壯觀啊」大荒商會玉京分會的會長老王站在一座小山上,手搭涼棚看向遠處那片雷鳴電閃,忍不住感嘆,「這景色也算是一絕啊」
「會長,你這麼說風涼話沒問題嗎?」他身邊的助手不安地勸道,「那可是知非真君——不,應該尊稱為知非天君啊現在他忙於渡劫無暇旁顧也就算了,日後他渡劫成功,要是知道你說他的風涼話……」
「你想太多了,知非天君是何等人物,豈會跟我們這種小角色一般見識?」老王雖然依舊嘴硬,但看他突然變化的臉色,就知道這勸說已經有了效果。
二人這番來到玉京內門,是為了談一筆大生意——大荒商會在探索大荒界的過程中,偶然發現了疑似三十三天殘骸的小世界。那個小世界蘊含著豐富而珍貴的資源,但卻兇險異常,就連洞虛真君在裡面都十分危險。經過再三考慮,大荒商會的長老們決定邀請道門正宗玉京派參加探索,好處大家平分就是。
「這世事的變化,真是讓人想不到啊」走了一陣,嘴賤的老王又忍不住感嘆起來,「記得五千年前我剛到玉京分會的時候,這裡簡直就是天涯海角,一個連不朽天君都沒有的門派,還偏偏厚著臉皮說自己是道門的真傳旁支……那時候我經常暗地裡面笑話他們,誰知道短短的五千年之後,別說是不朽天君,居然連造化神君都有了」
「玉京派厚積薄發,這幾千年來的蓬勃發展,骨子裡面是過去兩千萬年的深厚積累。」助手點頭說,「無論是弘道神君,還是孔璋天君、金蟾天君,他們都不是從石頭裡面突然蹦出來的,他們的成功,都是無數歲月的積累和磨礪的成果。玉京派如今已經是公認的道門正宗,只等著知非天君渡劫成功,便會召開道門大會,確定太上道繼承人的身份……咱們恰逢其會,卻是能夠親眼目睹這必然會載入諸天萬界史冊的大事」
「是啊,一想到有機會參加那場大會,就算只是旁觀湊熱鬧,我也覺得很開心啊」老王哈哈大笑,「總部那邊,不知道多少人已經羨慕嫉妒恨,想要跟我換位子。呵呵,現在換?做夢」
「玉京派乃是有造化神君坐鎮的名門,在諸天萬界之中都是數得上號的。玉京分會一直以來跟他們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這份基礎足以⊥我們成為整個大荒商會之中最重要也最核心的分會之一。那些傢伙什麼都沒付出,就想現在摘桃子?簡直可笑」
二人說說笑笑,繞過雷電最為猛烈的方向,朝著玉京內門的議事大廳走去。
為了表示對玉京派的尊敬,他們並未領空飛行,而是施展出了縮地成寸的法術,宛如凡人一般在地上行走,可見誠意十足。
正當他們慢慢走著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劇烈的轟鳴,比之前聽過的任何一次轟鳴都更加的猛烈,更伴隨著激烈的震盪,讓兩位陽神真仙都感覺站立不穩,不得不施展神通法術,才將身體固定在地上,避免被甩飛出去。
回頭看去,卻見漫天劫雲正在飛快地收縮,朝著核心的方向團聚起來。而在核心的位置,雷光越發的猛烈,閃電越發的兇狠,簡直讓人心驚膽戰。
「這是……知非天君渡劫到尾聲了?」二人立刻反應過來,全都露出了驚喜之色。
能夠親眼目睹一位不朽天君渡劫成功,乃是難得的機緣。雖然對他們來說,不朽境界還可望而不可即,但能夠觀禮一回,就算不能學到些什麼,也能夠在冥冥中分潤一點好運,日後自己渡劫的時候,便會多出幾分機會。
這可不是迷信,而是早就被證明的事情。若是能夠親眼目睹更高層次的強者渡劫成功,親眼看著對方踏入新的領域,便能夠分潤到一點好運,從而提升自己渡劫成功的希望。
比方說,陽神真仙渡劫踏入洞虛境界的時候,若是此前曾經目睹洞虛真君成道不朽,那麼渡劫成功的機會至少會提升一成以上。而若是陽神以下的修士有這份好運,踏入陽神境界的機會更能提升超過兩成
事實上,這份好運就相當於得到了不朽天君的幫助。對於原本就能向不朽天君求助的玉京派弟子來說可能意義不大,但對於老王他們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二人也顧不上去找玉京派談事,便緩緩升空,找了一個最適合參觀的距離,安心等待。
不久之後,許多的修士都在長輩帶領下,陸陸續續地趕來。
知非天君渡劫百餘年,如今終於到了尾聲,無論於情於理,玉京派都要為他撐起場面。更不要說目睹這一場渡劫,還能給大家爭取一份好處,實在一舉兩得
天書世界裡面,混沌雲海深處,吳解的眼中光華閃爍。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目光死死盯住雲海之中的某個方向,鼻子裡面冷冷地哼了一聲。
「果然和我猜測的一樣,無上神君那傢伙,的確在天書世界裡面留下了後手」
說著他一步踏出,身影驟然消失,然後出現在了翻滾的混沌雲氣之中。
卻見他面前不遠處,有一個黑色的石台浮在混沌雲氣裡面。石台上面,豎著兩支長長的旗幡。
左邊的旗幡上血光閃爍,仔細看去,卻是有無數的符篥勾連,化作一個兔子的形狀,仿佛正伏在地上呼呼大睡;右邊的旗幡上卻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只是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詭異之感不斷透出,讓吳解也不由得為之心中惶恐。
就在他心神搖動之際,那空白旗幡無風自動,輕輕地搖晃了起來。
這一搖,吳解頓時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人似乎都被搖動了起來,眼看著就要被吸了起來,收進旗幡之中。
但吳解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慌亂之色,反而依舊在冷笑。
「你以為……我會沒有準備嗎?」
話音未落,整個天書世界突然微微一震,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溫暖氣息洋溢在其中,讓天書世界裡面的所有生靈都感覺到舒暢和安心。一時間風也靜了,雲也停了,花也開了,草也綠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但那兩支旗幡卻劇烈地震動起來,就像是遇到了什麼洪水猛獸,想要逃跑一般。
可溫暖的氣息此時已經從四面八方湧來,將它們包裹在其中。無論往哪個方向跑,結果都是一樣的。
片刻之後,黑色的石台變成了白玉台,再沒有半點詭異氣息;血色旗幡變成純黑如墨的絲質旗幡,上面一隻白兔正在安心地呼呼大睡;空白的旗幡則變成了一個劍鞘,被吳解拿在手上。
「這劍鞘倒是不錯。」他笑了笑,隨手一招,絕劍飛來,自動插在劍鞘之中。
「劍鞘如何?」吳解問。
絕劍低低地鳴響了一聲,響聲之中頗有歡喜之感。
「你既然喜歡,那就最好。」吳解微微一笑,沒有理會白玉台和上面的黑絲旗幡,轉身離開。
自從他修煉到洞虛巔峰之後,一直在孜孜不倦地煉化天書世界,將自己的神念滲入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如今這一切的伏筆終於派上了用場,成功地化解了無上神君留下的隱患。
雖然日後多半還會有別的紛爭,雖然無上神君留下的手段估計還會有很多,雖然吳解自己也不知道將來那最終的決戰究竟會是什麼結果,但毫無疑問,至少在這一次的交鋒之中,他贏了
面對高高在上,仿佛強大得不可能挑戰成功的無上神君,他又贏了一回
玉京派之中,無窮雷霆之下,吳解長嘯一聲,縱身躍起,向劫雲揮出了拳頭。
七彩光芒伴隨著紅黑青白四色光華沖天而起,和一道無窮雷霆凝聚而成的巨大電光狠狠地相撞,不僅把它直接撞穿,更加余勢未盡,一口氣貫穿了整個劫雲。
然後,那團漆黑的劫雲便飛快地散開,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溫暖的香氣彌散在天地之間,淅淅瀝瀝的甘露灑了下來。
吳解微笑著轉身,迎接來自大家的祝賀。
從現在開始,他終於成為了超脫於時間之上,真正不朽的存在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s 3.579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