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人,當有非常之舉。道友閣 m.daoyouge.com什麼是非常之舉?許多人眼裡,攻城掠地,戰場殺伐是非常之舉。或者在內政上力排眾議,堅持正確做法,最後取得勝利是非常之舉。但實際上,非常之舉在日常的小事裡。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不是說善戰者不打仗,而是通過日常的管理、訓練等每一件小事,早就為勝利做好了充分的條件。敵人要麼不敢開戰,要麼迅速失敗,猶如七尺壯漢對小孩。
許多人不重視小事。覺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管雞毛蒜皮,豈不是大材小用了?
其實不是。當權者可以不管小事,但不能不管對錯。我們身邊的許多事情,看起來小,其實並不是不重要。有志於大事者,就是從小事做起,最後成就一個體系。
王宵獵三個人在這裡議論沈遵,甚至認為他有缺陷。其實在世人眼裡遠不是如此。玉娘之死,確實會有人惋惜,但極少會怪到沈遵的頭上去。甚至還有很多人認為,沈遵果斷放棄玉娘,保證了獻城的成功,有大將之風。獻城之後,沈遵做事條理清楚,被魏陽所倚重,更加引人艷羨。
喝了一口酒,王宵獵道「其實我很不喜歡沈遵這種人。為了成事,可以輕易犧牲掉別人。或許在有些人的眼裡,這是婦人之仁吧。雖然不喜歡,但我還是會重用沈遵,也不會小看他。設身處地去想,在當時的情況之下,沈遵想獻城,肯定不會把消息告訴玉娘。哪怕玉娘猜出來了,當面問他,也不可能當面承認。只是,要我想來,沈遵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讓玉娘去唱曲。少了玉娘,難道魏陽就進不了城了?」
汪若海道「從到虢州的公文看,是金將要求玉娘上去唱曲,沈遵不好拒絕。」
王宵獵道「不好拒絕,就把玉娘藏起來,或者開城把人送出去,有許多辦法。總而言之,此事沈遵有許多道理,但這些道理不能說服我。我想,多少年後,也無法說服後人。所以用沈遵,對我來說只是任能,而不是選賢。在我眼裡,這不是賢者。」
汪若海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李彥仙道「我們統兵的人,手下將領什麼樣的性情都有。若沒有容人之量,如何帶得了兵?」
「經略這句話說的對!」王宵獵重重點頭。「我們帶兵掌權的人,必須要有容人之量。手下的人有自己喜歡的,也有不喜歡的,甚至討厭的。喜歡與討厭,是我們個人的情感,是難免的。但不能讓自己的情感影響到公事。依公事而論,該升職的升職,該貶謫的貶謫。依著自己的情感行事,豈不是成了歷史上的奸臣?所以我說,用人有選賢與任能。人才充足的時候,先選賢,再在這些賢者裡面擇才能者而任之。如果人才缺乏,選賢是選賢,任能是任能,兩者不能夠混了。對於因為才能而用的官員,必須有嚴密的監察制度。沒有監察,一味用人,最後要吃苦頭的。」
說到這裡,王宵獵有些感慨地道「在我看來,當官應該很簡單。依照規則把事情做好,努力理解上級的意圖,嚴格監管手下,並沒有什麼難的。但實際上,當官非常複雜。因為做的事情,大部分都涉及到權力,而權力又牽扯到利益,甚至牽扯人命。規則再清楚,總有人想在裡面做手腳。這個心思一起,做官就複雜無比了。再加上親朋提攜,同黨相援,還要為子孫後代著想,不知道多少曲曲繞繞。」
汪若海道「這是難免的事。若是簡單,人才就不那麼難得了。」
王宵獵道「我們不要搞得這麼複雜,應該儘量簡單。許多事情不該由官員做,就盡力防止。比如迴避法,有時候嚴,有時候松。我們要儘量嚴格。官員要主動迴避,不迴避,就要受到處罰。什麼舉賢不避親,我這裡不行的。官員的權力,必須要與親朋隔離開。凡是涉及到錢,必須要與官員沒有關係。不管通過什麼途徑,不允許官員花出去的錢,回到自己手裡。諸般種種,要嚴格管理。」
谷<spa> 李彥仙笑道「鎮撫,這樣會失人心的。」
王宵獵搖了搖頭「如果這樣就會失去人心,這樣的人心不必在乎。唉,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頭頭是道,但要真正實行下去,卻難之又難。不過話說回來,難的事,我們做成了,才算本事。」
李彥仙和汪若海沒有說話。
王宵獵明白,這種事情,要想真正做到,必須從自己做起。只有自己做到了,才能要求手下,別人才無話可說。只是從自己做起,說起來容易,做到何其難也。
一個人掌權,必須有堅定支持自己的一個或者幾個集團。怎麼維持這個集團的忠誠度?可以讓他們升官,可以讓他們發財,可以讓他們有特權,甚至與他們聯姻,成為一個小集體。這些辦法都有人使用過,有時候有用,有時候沒有用。
這些小集團都逃脫不了一個規律。只要一兩代人的時間,幾十年,他們的後代從生下來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與眾不同。他們或自稱貴族,或組成小團體,翻雲覆雨。而且總是免不了,這些人中稍微聰明能幹一點的人,就認為自己天縱奇才,再沒一個人比得上自己。要不了多少時間,他們就習慣了自己的特權是天經地義的,是不會改變的。其餘的人,在他們的眼裡只是螻蟻。總是免不了,他們會內鬥。內鬥迅速牽扯到天下,在大亂中人民把他們埋葬。
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有的,就是靠理想把人團結到一起。歷史上,最接近這種的集團,是三國時的劉備集團。劉備集團內部自然有利益牽連,有權力爭奪,有各種各樣的鬥爭。但在最核心的人群中,理想的光芒總是在照耀。桃園三結義可能歷史上並沒有,但劉備與關羽、張飛的兄弟之情卻不是假的。當關羽和張飛離去,劉備立即率傾國之兵復仇,最後兵敗夷陵。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劉備說,想再興漢室,信大義於天下。基本上,劉備一生,沒有違背自己的誓言。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負劉備。
對這個集團的行為,總有聰明人讀出不一樣的意思。說劉備腹黑,諸葛亮大忠似奸,集團中簡直沒有一個好人。這種說法不必當真,只是反映了一段時期的社會意識,理想主義的光亡永遠不會熄滅。
新中國建立時,黨很大程度上也是靠理想團結在一起的,並最終取得勝利。
理想很脆弱,需要小心維護。破壞起來卻很容易,只要一二十年,理想就會像個泡沫,輕輕一碰就碎了。曾經的理想如此美妙,甚至會讓後來的人害怕提起。
王宵獵並不敢確信自己能建立一個理想主義的集團,只是留下這樣的希望。最少從自己做起,不去做破壞理想的事情,不建立靠利益勾結在一起的權力集團來維持自己的權威。
最後會怎樣呢?只有天知道。王宵獵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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