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桑店外的帳逢外,張均坐在交椅上,捧著一碗黃米飯吃得正香。筆神閣 bishenge.com吃兩口飯,便夾起碗裡的一塊咸豆腐咬上一口。平著旁邊一小碟大頭菜,吃得津津有味。
醃大頭菜是襄陽名產,土人又稱「諸葛菜」,傳說是諸葛亮在襄陽時所制。這種傳說大多都是以本地名產附會名人,當不得真。軍中行軍,由於做飯不便,鹹菜有極大用處。王宵獵專門在襄陽建了兩處鹹菜場,專為軍中製作。除了大頭菜,另一個就是咸豆腐乾,給行軍的軍人補充蛋白質。
兩個士卒提了一隻野雞,到張均面前道:「今日好福氣,打了一隻野雞。統制不急著吃飯,我們把野雞烤了,給你佐餐。」
張均道:「可恨無酒,吃野雞有什麼味道?你們只管烤了吃,我這一碗飯就飽了。」
張均手中的碗,是一個大海碗,能盛近一升米。這一碗飯確實就飽了。
平日生活,張均很講究。要喝好酒,吃好菜,十分精細。不過真正到了軍中,糙米飯也能夠吃得津津有味。現在行軍的時候,只要能夠不餓肚子,什麼都能吃下肚下。
吃罷了飯,天已經徹底黑了。只有一輪月亮,掛在黑漆漆的天空中,伴著散落的漫天繁星。
張均帳外點了一堆篝火,招集幾個將領,商量接下來的行止。
柴標道:「剛才巡視的士卒說,陝州那裡鼓聲不絕,當是金人連夜攻城。今日我們到陝州城下的時候,看他們將士臉泛黃色,餓得皮包骨頭,不知能不能守住。」
蔣慶道:「要不要派人到陝州的附近,緊要關頭,我們可以上前相助?」
張均聽了連連搖頭:「我們在城外只有七百兵,卻有一千五百匹馬,不利於與金軍正面相爭。而應該環繞陝州,挑選金軍疲勞的時刻,選他們無備的地方,給其一擊,擾亂其軍心。陝州雖然艱難,但今日有三百士卒入城,又有了糧食,怎麼可能一夜被金軍攻破?我們今夜早睡,明日早起,在黎明的時候金軍疲憊不堪之時,突然攻擊其薄弱環節,才是正道!」
眾將一起稱是。
張均道:「這幾日時間,除了進攻金軍,還應該摸清周圍地理。明日一早,派幾個聰明伶俐的人出去,查探周圍地勢。西邊到靈寶縣城,東邊到石壕鎮,北邊則到張店鎮,這一帶的地理要查清。南邊都是山區,我們來的時候已經看過了。如果明日金軍派兵來攻我們,便就到南邊安歇。」
柴標道:「進入山區,糧草無處補給,又該如何?」
「難道這裡就能補給了?」張均指著附近的桑稠店搖頭。「這裡桑稠店,本來是遠近聞名的繁華之地,人口眾多。金虜攻陝州,周圍燒殺擄掠,這裡還剩下幾戶人家?剛剛進去看過了,不足三十人,全是老弱不堪,什麼都幹不了的人口,就連婦孺都擄掠走了。到山裡面,跟山外面有什麼區別?」
眾人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金軍攜帶的糧草也不多,包圍陝州後,周圍五十里以內,幾乎都被搶遍了。敢反抗的殺死,不敢反抗的青壯抓到軍營為奴。婦人擄入軍營供官兵淫樂,或者燒火做飯。小孩則被眾人瓜分,按照金人的習慣,養大了就是他們的人口。在山外,同樣得不到補給。
張均轉身,對一邊的楊伯孫道:「楊將軍本是李觀察屬下,對附近地理較為熟悉。明日與幾個士卒一起,查探周圍地理。我們是初一從新野出發,十日趕到陝州。觀察晚三天,大軍走得又慢,估計最少要七八日後才會趕到。這七八天時間,我們幫著李觀察守城,不可懈怠!」
楊伯孫拱手稱是。離開虢州的時候,邵興派了呂圓登和楊伯孫一起,隨張均來陝州。呂圓登昨日已經進城,楊伯孫則留在城外,隨著張均一起行動。
討論了細節,張均見天色不早,便吩咐早早歇息。
陝州城裡,官兵與百姓吃了一頓飽飯,人人都精神百倍。金軍用過晚飯,點起火把,又殺了過來。
看著城外的金軍,李彥仙道:「金虜看我們來了援兵,開始連夜攻城。看他們的樣子,一定要攻破陝州。哼,只要李某一口氣在,必不使他們如願!」
閻平道:「十幾天來,今日終於飽餐了一頓,自上正有使不完的力氣!金軍來得正好!」
說完,站到城旁,拿起一把大鉤,一雙虎目看著城下。
宋炎指揮著城牆上面用強弩的士卒,檢查箭矢,準備戰鬥。
邵雲道:「觀察,將領們要不要輪換休息?看金軍樣子,日夜不停攻城,還要準備明天迎敵。」
李彥仙道:「先不急,等到半夜再輪換不遲。金軍若真下了狠心,以後日夜不停,我們分為幾班也不怕他們!我們要休息,金虜一樣要休息!」
正說話間,金軍前鋒已經逼近。賈何站在城頭,高聲指揮城下的石砲,對準前面的鵝車和衝車,不時攻擊。等到金軍近了,大半鵝車和衝車都被打壞。城頭的幾門旋風砲,對準剩下的鵝車,只是幾砲就把他們全部砸毀。金軍已經習慣,扛著雲梯吶喊著沖了上來。
城下的石砲射程較遠,發射時砲彈剛好從城牆上打出去,威力巨大。不過金軍近了,城下的石砲便就沒了用處。城頭的旋風砲雖然射程較近,威力較小,但發射迅速,對金軍威脅很大。
金軍的雲梯搭上城頭,城上的士卒便就拿著杈子,用力推雲梯。下面金軍頂住梯腳,死死扛住。後邊金軍的先登隊,握著長槍登上搖搖晃晃的雲梯,一時間殺聲震天。
看著梯上的金軍離城頭近了,閻平一聲怒喝。手中的長鉤猛地掄起,鉤住最上面一個金軍,猛地拖上城頭。旁邊一個士卒,手中長刀閃過,一刀就把腦袋砍了下來,
閻平手一抖,把鉤上的士卒向城下砸去。正在雲梯上的金軍士卒正被打在當頭,登時就有幾個人滾了下去。閻平看也不看,手中大鉤一下鉤住雲梯,拽得搖搖晃晃。
只是眨眼間,城頭就喊殺聲震天。
張馳在一邊看得頭皮發麻。參軍之後,在軍營中訓練了一年,這還是第一次經歷真正的戰爭。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眨眼間就成了無聲無息的屍體。對於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這個場面太過震撼。
李彥仙見張馳面色發白。道:「張將軍,戰場之上,不是你生就是我死!你的刀砍不出去,敵人的刀就會砍在自己的脖子上。此事容不得半點僥倖!」
張馳咬著嘴唇,點頭道:「觀察說的是!在下明白!」
說完,張弓搭箭,一箭射倒下面雲梯旁頂住梯腳的一個士卒。
李彥仙滿意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初上戰場,絕大多數的人都有一個適應過程。突然參加如此慘烈的戰役,過自己心理一關並不容易。
不到半個時辰,城下的金軍屍體已經堆積如山。看攻城不下,金軍的攻勢暫緩。
李彥仙乘著空歇,重新分配人手。陝州北邊臨黃河,此時雖然結冰,卻並不利於攻城。南邊沒有城門,同樣不是金軍重點進攻的地方。惟有東西兩面,金軍重點進攻。
與張馳商量,把他帶進城的三百士卒分配到東西兩面城牆,各自派將領前去指揮。李彥仙站在城樓上面,迎著凜洌的寒風,手拄長刀,冷冷看著城外。
婁宿騎在馬上,看著陝州城外殺聲震天,不由皺起眉頭。過了許久,道:「今日有數百士卒進了陝州城,再攻可就不容易了。可若是不攻,再有宋軍來援,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功虧一簣,又如何甘心!」
見折可求在一邊不語。婁宿道:「折將軍,這幾日不可停歇,死再多人,也要破陝州!你帶屬下兵馬,日夜攻城,不可懈怠!我另派將領,去追擊今日逃出去的那一隊宋軍,免得他們生事!」
折可求叉手稱是。沒有辦法,叫過屬下將領,重新安排進攻。
婁宿當然優先用折可求的府州兵攻城,自己的女真部隊則留到關鍵時候。作為降兵,當然就要這樣使用。什麼事都是女真人上戰場,那還要降兵幹什麼。婁宿知道,今日逃出包圍圈的張均所部騎兵,如果不妥善處理,以後必然是個大禍害。即使不能消滅他們,也要派兵看住。如若不然,讓那些騎兵瞅准金軍的薄弱環節不斷騷擾,以後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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