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遠那日回了鎮南關,便再也抽不出身來回上京了。
說實話,鎮南關的仗打得很憋屈。
南疆玩的一直是游擊和盤外招。今日打劫了就跑,明日又送幾個間諜和活屍進來,惹得關外幾個村子民不聊生,關內百姓也惶恐不安。
因此,梁王夫婦帥軍南下後第一場仗選擇了主動快攻。此戰大捷,齊國的戰旗一路插到了南疆東北第一座城平城的城頭。他們陳兵平城,隨即便在前線與南疆王室的代表展開了談判,要求南疆停止對邊境的騷擾,和平互市,如若答應,他們可立即撤兵,條件是盡數賠償齊國邊境百姓的損失。
南疆問題向來是很難處置的。南疆的國土面積近乎齊國的三分之一,由南北十二城和眾多神廟聯合而成,城主和祭司分權而治,王室影響力有限,像對西夏一樣要求他們俯首稱臣每年上供並不現實,而直接把南疆滅了更不現實。因而齊國先兵後禮,已經擺出了和平的姿態。
按理來說,南疆這樣打鎮南關本來就沒有太大的勝算,應該同意這個條件才是。但凡齊國再多調點兵來,平叛不說,都能長驅直入北六城了。梁王之所以選擇快攻而後談判,就是想以此鎮住南疆,迅速解決問題。但壞就壞在,蘇勒牧通過安插在鎮南關的奸細,得到了來自襄陽侯和益州布政使的消息:梁王不可能有援軍。所以蘇勒牧底氣很足,讓南疆王庭方面久不答應。
這些人暗中往來消息的事蘇凌遠確實知道,但是對手打一槍換一個陣地,他知道的時候消息已經出去了,這就失了先機。他帶著人打贏了幾場小規模的戰役,又揪出了幾個潛入鎮南關的細作帶到前線,再度要求談判。南疆沒有回應,第二天便撤兵至遙城,談判告吹。
齊國軍隊追擊時卻遇到了麻煩。平城和遙城之間是山地和原始森林,其中多沼澤和瘴氣,他們沒有太多這種地形作戰的經驗。而先遣部隊又在遙城附近遭遇了變幻莫測的巫術,死傷慘重。其實在平城那幾場戰役中,士兵們就已經感到惶恐不安了,他們面對那些巫術造出來的東西毫無還手之力,每次都要靠蘇凌遠和蕭凌夢還有他們的親兵以寡敵眾。大軍再往前推進顯然是不明智的。
於是齊軍前鋒就在平城附近駐紮,蘇凌遠和蕭凌夢帥大軍回到鎮南關內。兩軍進行了零散的小規模對抗。贏總是齊軍贏,但就是沒完沒了,打到後來齊軍都有點煩躁了。將領們都弄不明白南疆為什麼這麼熱衷於送死,又哪來這麼多人消耗。他們建議向朝中請來更多兵馬,一舉攻入王都月城,也有人請命潛入南疆暗殺蘇勒牧和阿蘇納提。
暗殺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放在過去蘇凌遠是不會採用的。但現在他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其實在將領們請命之前,蘇凌遠就已經幾次派遣過刺客了,不過與他設想的一樣,很難殺。倒不是說這兩人身邊防衛有多嚴密。刺客好幾次得手了,但人又「活」了。蘇凌遠一開始還納悶,後來知道了傀儡人的存在才恍然大悟。而且事實上都不需要傀儡人。既然陳梁和陳崇緒都可以是個符號,蘇勒牧和阿蘇納提也不需要真人,就算他們真死了,也會活著。
蘇凌遠也煩起來了。他有點想自己潛進南疆,把他們全乾掉……在這之前,要先殺了趙元璟和梁敬澤,然後大肆傳播消息,讓他們群龍無首。這念頭一起就有點剎不住。憑他的身手,做成意外應該不難。
他過了許久才慢慢冷靜下來。殺趙元璟和梁敬澤或許能行,但殺蘇勒牧和阿蘇納提不夠。南疆王位向來是十二城都可坐的,按下葫蘆浮起瓢,除非他把所有貴族全殺了。
所以他才想要扶持一個傀儡,但這個人選很難。蘇勒牧和阿蘇納提是不可能了,剩下的不能太有威望也不能毫無威望。如果不從十二城城主和祭司中挑選,那麼就只有六公主和九公主了。六公主是早有名望的但當克蒙自是個很不穩定的因素;九公主在政治上沒有地位,但她手持王之令,這就是最大的倚仗,葉臻對九公主又是有救命之恩的。
可這些都是從大局出發的。蘇凌遠若是衝動一些,眼下恐怕已經一人一刀殺進月城了。
他恨南疆。
一群兩面三刀的小人。
他想殺光所有人,為他自己,為葉家,為老師,為妹妹,為阿凌,為那些本該早早在壬寅變法中受益的人,為那些在陳梁兵亂中無辜罹難的人。
他們都該死。
蘇凌遠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他在拔刀的前一瞬硬生生地扼住了,抬頭向房頂看去。
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但他確定,那裡剛才有什麼東西。
他查看了一番火系靈根。他沒有完全和葉臻說實話,但他的火系靈根是最近才開始有異樣的,這和葉臻的情況不一樣。
當年女帝讓他們兄妹分別修習冰系和火系,是認為男屬陽女屬陰,分別修習冰系和火系,或能平衡融合,抑制異常。後來葉臻出事他沒有,他們一家四口曾經聚在一起分析過,覺得可能是因為火系靈力外放,更難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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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凌遠這十幾年來一直在偷練火系靈力。他按這個思路想,他之前會沒事,應該是因為他的冰系比火系強。所以只要小心地維持一個平衡,他應該可以一直修煉。
他確實一直沒出事。直到最近,他開始偶爾覺得脾氣十分暴躁,難以克制,有殺人的衝動。這種衝動產生的同時,他會覺得渾身上下都要被火系靈根點著了,手中靈火不受控制地點燃。
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除了慌亂,就是釋然。葉臻有事他沒事,他一直都很愧疚,如今他也和她一樣了,他還挺高興的。
第二次,他就開始懷疑了。後面每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時,他都覺得周圍有人。
但他沒看見過人,葉臻跟他描述的什麼引誘的聲音、黑氣,他通通沒有見到。
有一次發作的時候蕭凌夢正好在旁邊。她驗證了這不是他的幻覺。她追了出去,很快回來,手裡提著一個人形的木偶,說道:「剛才有魂魄附身在這上面,我來不及抓,它就逃逸了。」她頓了頓,說,「可能是惡之境裡的東西,神木之力照不出來。」
此後又發作了幾次,蕭凌夢察覺了有人,但也沒再找到過任何相關的東西。她往蘇凌遠身上塞了一片葉子,說是給他辟邪。
那之後蘇凌遠便沒有再發作過。
這次他進京正好見葉臻在,於是就趁她睡著把那葉子用法術放到她體內了。蕭凌夢知道以後,另外又給了他一片,解釋說這個能辟邪,其實就是運用神木之力讓人平心靜氣,並非萬無一失的,還是要自己當心。
蘇凌遠便猜測,如果真的是惡之境裡面的東西誘發了他們的靈根異常,原理很可能就是勾起了人的欲望。
所以,爹娘的堅持真的很可能是對的。有問題的並非雙血本身。
蘇凌遠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妄動殺心。一面想道,這些東西竟真有這麼無孔不入,他們能監視他趁虛而入,而他卻完全沒辦法主動出擊。這種糟糕的受制於人的感覺,就跟這場和南疆的戰爭一樣讓人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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