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白文玉被白馬摔進寒澈的山河裡,水溫倒也不冷,一時興起,乾脆上岸,脫得只剩一條貼身短褲衩,又魚躍進水,暢快淋漓地冬遊,讓自己徹徹底底地清醒清醒,反正天黑,不虞有人撞見。
那白馬總算有主了,也興奮地游近身畔,和白文玉一起追逐、嬉戲,不時高興地朝天嘶鳴。
白文玉這小子,頑劣的童心大起,想必華山古洞禁閉幾年,此刻沉悶的心情才得以釋放。只見他,一會貼近白馬的肚腹,用手指搔癢它,等到它回頭用嘴啃咬時,猛地扎入深水河底不見;一會兒,等白馬四處找尋時,突然,他像利箭一般衝出水面,劃一道白影,在空中連翻幾個筋斗。爾後,又如斷線風箏一樣,跌騎在白馬背上,那白馬立刻驚嘶一聲,埋首前竄。
等遊興徹底盡了,白文玉方才騎著寶馬兒,悠悠上岸,敏捷地跳下馬,來回撫摸馬頸,沉思想了一會,說:「寶馬兒,給你取個名,就叫龍兒,好嗎?」
白馬神駒倒也通靈,前蹄興奮地在河岸沙地連刨,鼻子也直掀「嗤嗤」地響,讓人感覺整張馬臉,露出了怪怪的笑容。
白文玉穿好濕衣褲,任憑龍兒到附近林中草地覓食,自己找一處僻靜角落,安閒地運功打坐,烤乾身上的衣服。盞茶功夫,全身被一陣濃霧遮蔽,風一吹,立馬消散。感覺全身乾爽了,然後藉機打坐休息一會,好將一夜疲勞趕走。
冬日裡,黎明的曙光,難得一見的讓天底邊,布滿愜意的溫暖和寧靜。
白文玉運功打坐完畢起身,突然想到:不知婉兒她們怎樣了?哎喲,糟了,此刻身無分文,行走天下大大地不便,咋辦?
他心中有點糾結為難,沉思一會,突然笑了:自己有那麼沒用嗎?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到此,渾身輕鬆,一下子想到自己的龍兒,正準備呼喚,隱約間,聽到遠處林中草地,傳來馬嘶和人的怒吼、叫罵聲。
白文玉急忙輕身一躍一跳,攀上一株闊葉古樹橫枝,向里望去,只見五個面相黝黑壯漢,頭纏舊布巾,斜背粗布包裹,各執一柄精鋼三股牛頭叉,正滴溜溜地圍攻自己的龍兒,一個個累得氣踹噓噓,卻始終沒能傷馬兒一根毫毛,顯見其武功平平。
白文玉心中好笑,正待喝住手,不料一個面上有刀疤的莽漢,一時大意,竟被龍兒踢斷腳骨,「哎喲喂——」倒翻在地抱著腳,滿嘴殺豬般地直叫痛。
白文玉見情勢不對,趕忙溜下樹,跑進場中,巧妙地一閃,便擋在龍兒前頭,喊道:「住手!」
眾大漢見馬的主人來了,慌張住手,手中鋼叉斜指來人,呈包圍形勢,警惕地注視、戒備著。其中斜挎一隻沉甸甸包袱的精廋漢子,滿臉風霜,卻要把眼一瞪,裝出一副兇狠模樣,惡聲罵道:「小雜種,這孽畜可是你的?」
白文玉最恨有人無理辱罵,遂不理不睬,顧自輕撫龍兒馬頸,安慰道:「龍兒,沒受傷吧?沒事,沒事,有我在,天下誰也別想傷你一根毫毛!」
龍兒傲然擺擺頭頸,雙蹄連刨草地,好像是說,根本不屑幾個小毛賊的武力進攻。
「小雜種,問你話呢?啞巴吶?」一個臉上刺字的矮漢子,有點色厲內荏地罵道。
「問在下嗎?在下倒要問問你們,為何圍攻在下寶馬?想打劫嗎?」白文玉抬頭不緊不慢地質問。
那精廋漢子顯見是領頭的,察言觀色,見白文玉皮膚白淨,氣質不凡,雖說背後負劍,不過是遊學天下的一介酸儒,所以蠻不講理地威脅道:「小子,你的馬踢傷了我四弟!他現在走不得路了,嘿嘿,那就得借你的寶馬來用用,也算賠償!否則,老子『西蜀五傑』可不是吃素的!到時,連你的命也要了!」
白文玉何許人也?豈會害怕受人威脅。他不想多惹事端,鎮定地淡然一笑,說:「五位大叔,好漢,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們走吧,大家都是老鄉,莫要傷了和氣!」
話完,白文玉轉身躍上光滑的馬背,準備順著河流小道往上遊走去。
「西蜀五傑」乃是此境地頭蛇,人非生來就為惡,他們原本也是善良人家出身,都在同一個村子,都薄有幾分田地,納捐完稅以後,勉強能夠餬口。誰知幾年前,老皇帝重新掌權、換了個首輔,朝綱混亂,禍及民間,那幾分薄田,就被當地一豪紳,以「莫須有」罪名送官,強行兼併了去,還無處伸冤。無奈,幾人只好拜師學了點功夫,然後變了性情,鋌而走險,干起打家劫舍的勾當來,反而日子還過得逍遙自在的了。
「西蜀五傑」近年來,順風順水,養成了恥高氣揚、跋扈蠻橫的德性,只有別人懼他們,從沒有他們向別人低頭的。眼見白文玉如此不把威名赫赫的「西蜀五傑」,放在眼裡,除了受傷的人,其餘四傑,在老大的一個手勢下,也不管道上規矩,同時發難,一柄柄犀利的鋼叉,惡巴巴地由下而上,扎向白文玉身子,企圖一擊而中。
合該這五傑今天倒霉,本來走路走得好好的,偏要見到奇駿的寶馬,起了覬覦之心。
老大的鋼叉最先刺到,在清晨的日光下,光閃閃的令人心寒。好個「天絕俠客」白文玉,猛地從寶馬背上急躍空中,龍兒會意地一閃,衝出陣心,脫離險境,一旁悠閒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白文玉在半空居高臨下,雙腳詭奧地連環踢出,無一落空地踢在老大左右肩上,不但讓他肩骨受傷,而且還踹斷了負肩包袱的結頭,一下掉落地面,只聽「嘩啦啦」金屬鳴響,無數的閃光礙人眼瞻。「西蜀五傑」的老大,也連翻幾個筋斗,最終未能站穩,滾倒在地。然後,反應迅速,負痛一個鯉挺,翻身站起,看著前方地面,一下子傻了眼。
也是白文玉宅心仁厚,並不願胡亂恃技傷人,雙腳連環踢出,沒有帶絲毫天絕真力,否則,「西蜀五傑」的老大,可不是只在地下打個滾,那麼輕鬆的了。
眼見包袱掉落地面散開,滿眼是金銀珠寶的熠熠閃光,其餘四傑大驚失色,頓時臉色劇變,紛紛暴喝:「不好,非殺了這小子不可!」
白文玉乍見五傑神色驚惶,猜知這些金銀珠寶來路蹊蹺,非搶即盜。忖念間,幾柄光閃閃的牛頭鋼叉,分五路包圍狂襲而到,欲置人於死地,不留活口。
在白文玉眼中,「西蜀五傑」的凌厲攻勢,是破綻百出,對己沒有一點威脅,心念一動,身形晃一晃,腳下連閃,便輕鬆脫出危險境地,順勢一個倒翻,劃落那堆財寶前,執笛朗喝道:「咄,這些財物哪來的?快說!」
「西蜀五傑」聞聲齊皆一顫,自以為底子泄露,互望一眼,心領神會,共同大吼一聲,就將手中鋼叉脫手飛擲出去,直向白文玉射去,也不管中與不中,扭頭拔腿拼命就跑,武器財寶都不要了。
這五傑倒也不傻,與白文玉周旋這麼久,知道自己幾人武功,與之相比,實是天壤之別,不如捨棄一隻包裹,換得四隻包裹的財寶,豈不是還是賺了?
白文玉不虞這「西蜀五傑」虎頭蠍尾,想不明白,他們武器財寶都不要了,江湖上還有這種怪事。眼見得五柄閃閃三股牛頭鋼叉,「呼然」飛至,倒也不懼,仰身後翻,來一個倒打金鐘,就讓五柄鋼叉徒然飛落遠處空地,直直插在草地上,其勁道也勉強入流,那五傑功底還算不錯,只可惜沒有用到正道,腦袋有些不靈光。
白文玉站起身來,任憑「西蜀五傑」沒入林中逃跑,想想也好笑,需要銀子,就有人白白「送來」,想當年,與崔曉慧流落江湖時,自己可是不吃嗟來之食的。時日在變,江山在變,人心也在變啊!
「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還未過招就遠遁,五個混蛋好奇怪。心中有鬼,難怪要搶在下的龍兒開溜了。好吧,在下暫且為失落財寶的人家,保管保管。」
白文玉走近那包財物,正待蹲下身子拾取。突地,心中一動,林中有響動,便站直身子等待著。
果然,林中奔進三個執劍的道人,其中領頭的中年道士大聲喊道:「站住!兀那小子!別動!那是鄭老爺家的東西!」
站住?在下本來是站住的,偏要走幾步看看,你能奈我何?白文玉有些著惱,故意走了幾步,方才站住身形,轉首用炯炯的目光,注視著三個束冠道士,看他們要怎樣?心想:這下可好,贓物有主了。
誰知,那略顯清瘦的中年道士,毫無道家風範地無禮道:「喂,小子,你幹的好事!快快通上名來!累死本道爺了!」
喘氣歸喘氣,那道士的一雙細眯眼,從地上的財寶,一下子轉移到白文玉手中的通天玉笛上,頓時,瞳孔圓瞪,雙眼霎也不霎,且異彩大放光芒。
「在下一介書生,姓白名文玉,不知有何見教?」白文玉見他神情異常,心裡有些不快,語氣不失禮貌地淡淡應道。
三道士聞言一呆,瞬間又喜形於色,頗有深意地互望一眼,為首的中年道士打著「呵呵」笑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大鬧峨眉金頂的淫賊是也,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得後來,那道士不竟有些得意忘形、搖晃著腦袋起來,把個白文玉氣得俊臉變色,心中直冒火。
「胡說!嘴裡乾淨點!在下敬你是個出家人,不予計較。否則,有你好看!」白文玉緊握手中玉笛,怒斥道。
他這一聲喝,惹火了中年道士背後兩位青年道士之一,雙眼一瞪,搶前戳指叱道:「大膽淫徒,竟敢對我師叔無禮!想必不把我青城派放在眼裡!來,來,咱們較量較量!」
話完,手中青鋼劍一揮,作勢欲撲。
聞名不如謀面,今見白文玉一介文弱秀才模樣,三道士先前的震懾,立馬煙消雲散,中年道士傲然阻止道:「且慢,悟能師侄,本師叔自有主張。」話聲中,將手中劍回鞘,轉對白文玉執禮正色說:「貧道智愚,乃青城派道觀巡查護法!貧道有幾句忠言,要與閣下一說。」
白文玉見他說話認真,也就對先前的言語衝突,不以為忤,禮貌地點點頭,轉手撫摸走近身的寶馬龍兒,平靜地說:「有話好說,不過,在下要申明,地上的財物,與在下無關,乃『西蜀五傑』所為,扔在這裡,逃之夭夭了。既然道長來了,那就麻煩道長辛苦一趟,送還原主。」
智愚道長見白文玉一副好商量的架勢,一對細眯眼滿是喜色,口氣和潤些了:「好說,好說,財物必當歸還原主,那可是本地豪紳鄭奎鄭老爺家的,今日凌晨被人盜的。貧道幾人就是追賊而來,這是小事。施主,且聽貧道真誠一言,你身負『天魔劍』……」
「什麼『天魔劍』?我這是『天絕神劍』!」白文玉一聽「天魔劍」,心中不由一抖,立馬警覺的糾正道。
「是是,是『天絕神劍』,還有『通天玉笛』,再加上峨眉金頂,你姦殺天香宮『四季』的夏玉蜓,又殘害許多武林同道,搶走『昊天神玉』,使一宮二谷三大堡、武林盟、天下各大門派——包括本門,聯合發出武林令,要天下武林人士,不遺餘力捕捉、格殺施主。你已成眾矢之的,在這峨眉周圍地界,還有天下武林,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你是插翅難飛,難有生路的了。除非與本派合作,到時,敝派保證施主全身而退,根毛不損……」智愚道長口沫飛濺,危言聳聽地勸說道。
這番話,確實把「天絕俠客」白文玉給唬住了,他愈聽愈驚,想不到自己一次峨眉之行,竟然惹出滔天巨浪,落得個無數難以化解的是非,還懷璧其罪,成為天下武林人共逐之的惡人。想到此,心中煩亂不堪,聽得道士囉唣,不耐煩地打斷話頭道:「既如此,道長和貴派,如何可使在下避過這場劫難?」
智愚道長見自己言語攻勢奏效,心裡喜悅,自恃青城派勢大,信誓旦旦地傲然道:「本派位列十大門派,無敵武功技藝獨步,高手如雲,震懾天下武林!只要施主到敝派重地,一時暫避,這些金銀珠寶,我做主,就歸你了,本派也絕對保證施主人身安全的!待天下武林風平浪靜,施主便可自由離開。不過,施主卻要將天魔、呃,『天絕神劍』、『通天玉笛』、『昊天神玉』交與敝派保管,此事如何?」
白文玉聞弦歌而知歹意:原來也是覬覦自己身上寶物,要不戰而屈人之兵,讓人自投羅網,難怪費了這麼多口舌。
一股惱意衝上頭頂,正待發話怒斥,陡然,耳聞林中一株大樹輕響,知有武林高手來到,心中一動,目光一轉,只見冬陽漫天升起,斜人的輝芒照在地上那堆散開的珠寶,更是璀璨耀目,誘人起意。
白文玉不經意地假裝點點頭,淡然問道:「能行嗎?在下在貴派躲避,一旦消息走漏,貴派如何向天下武林交代?即或冒天下之大不韙動手,貴派如何抵擋?弄不好,貴派遭致玉石俱焚、灰飛湮滅之禍,而不自知,值得嗎?」
智愚道長聽他醍醐灌頂,心頭暗自凜懼,旋即自恃派大人多,夜郎自大,傲然嘴硬:「本派弟子武功高強,遍行天下,豈會害怕江湖宵小之輩,到敝派撒野,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要狗命……」
話未盡,空中傳來一串奇特尖細的怪笑:「嘿嘿,嘿嘿,老祖我沒吃過豹子膽,卻要看看牛鼻子如何要老子的命!老子也是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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