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沒有察覺王澤神情的變化,幫中對未來的發展方向本就爭執不斷,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漕糧被劫事件,漕幫上下震驚,朝廷震怒。
他深深的嘆口氣:「王兄,我不是不想北上,我也想北上,可一來漕運出了問題,兄弟會那幫混蛋正找我們麻煩;二來,幫里的很多元老認為暫時不要北上。」
方傑沒說實話,幫里現在的意見分歧更大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先抓住蕭瀾,找到殺害方震的兇手;但這背後是幫里的一些元老認為,方震死後,漕幫實力受到嚴重削弱,如此,一動不如一靜,暫時不要發動戰事,而這背後則是對方傑出掌漕幫的不信任。
王澤毫不掩飾他的失望,深深的嘆口氣,略微思索,便說:「實不相瞞,我接到兄長的傳書,我王許兩家對帝都的反攻很不順利,要不這樣,少幫主,你們作出向彭城反攻的姿態,將蕭雨吸引到彭城,如此,我們在帝都的行動便大為方便。」
方傑略微遲疑才答道:「這樣吧,王兄,我再想想。」
這瞬間,王澤在心底里湧出一絲殺機,他強行將殺機壓下去,含笑道:「好,我等少幫主的消息。」
普濟真人眉頭微皺,看了宗興道長一眼,宗興道長眉頭緊皺的望著大遍梅花。
四人興趣索然,隨意說了幾句話,方傑起身告辭,王澤沒有送三人到門口,只是起身相送。
三人走後,王澤依舊坐在小亭內,他看著依舊留在桌上的四個酒杯,神情變得很複雜,一會是輕蔑,一會是不屑,只有看到對面的酒杯時,他的神情才變得凝重。
這酒杯是柳寒的。
柳寒的修為超乎他想像,柳林一戰後,他詳細問過漁夫戰鬥經過和柳寒的修為,漁夫認為柳寒的戰鬥經驗非常豐富,修為應該在六品宗師到七品宗師之間。
漁夫是目前唯一與柳寒交手活下來的人,他的判斷自然是最真切最直接的也就是最重要的。
如果漁夫沒有判斷錯,從柳林一戰到現在,還不到一年時間,柳寒便有了兩次突破,達到九品宗師,僅僅比大宗師低一環。
一年不到,兩次突破!
宗師進階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簡單!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想不通,但他是王澤,是從隱世仙門出來的,所以,他知道,如果用隱世仙門的法門,是有可能的。
順著這個思路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柳寒與隱世仙門有關,很可能跟自己一樣,是隱世仙門的天下行走。
王家是千年世家,家中財富無數,交遊滿天下,是天下行走最好人選。
那柳寒呢?
瀚海商社同樣豪富,但其他條件呢?另外,柳寒還是禁軍軍官。
天下行走什麼時候落魄到去當一個小小的禁軍隊正了!
王澤想不明白,他很想出手試探下,可在沒有摸清柳寒底細前,又不敢出手,可看著柳寒就在面前,他又有些不甘心就這樣放過。
輕輕嘆口氣,他端起酒杯輕輕抿了口。
方傑回到幫里,他沒有遲疑,找到嚴齊便要出門,普濟真人卻過來了,要與他一塊去。
這個要求,方傑沒辦法拒絕,只是心裡有些怪怪的。
普濟真人不但自己來了,還把宗興道長也請來,四個人一塊到了方氏茶樓。
方氏茶樓並不在漕幫總舵附近而是在城外運河碼頭附近,四人連袂而來,讓方梅氏有些意外。
自從方震死後,方梅氏便沒再踏足漕幫總舵,一方面,方傑接任後,她要避嫌;另一方面,她的秘密身份是內衛,負責探查漕幫的內部情報,但她不願作傷害漕幫的事,所以,乾脆不上總舵來。
而方傑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很少上茶樓來,母子關係也是淡淡的。可今天,他卻帶著三個人到茶樓來了。
將方傑帶到靜室,這房間很少對外,多數是方梅氏自己用,房間位置很好,透過窗戶便可以看到窗外的梅樹,梅花盛開,暗香陣陣,遠處的運河上,船影聊聊,碼頭上人跡罕見。
「傑兒今兒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方梅氏坐下後含笑問道,倆人沒有血緣關係,但關係上,依舊是母子。
「這段時間幫務很多,沒能及時過來探望,母親這段時間可好?」方傑規規矩矩的施禮,神情恭敬的問道。
「有什麼好不好的,還是那樣,」方梅氏淡淡的說,小丫頭送來茶水和小火爐,方傑正要接過來,方梅氏卻沒給他。
「你那會泡茶,還是我來吧。」方梅氏說道,方傑略微尷尬的縮回手,方梅氏熟練的溫杯醒茶沖泡,一套程序下來,將頭道水倒掉,再衝上滾水。
將茶分好後,方梅氏作了個手勢:「道長,真人,嚴先生,傑兒,請。」
說完也不謙讓,首先端起一杯茶,輕輕抿了口,方傑看著小小的茶杯,心裡苦笑,他不喜歡這樣喝茶,他喜歡的是大碗喝茶,就象喝酒那樣,這樣小的茶杯,就是書生們喜歡。
對這美貌繼母,這些年,倆人的交往不多,平時相處,也就止於禮,但對這繼母,他對她還是很敬重的,從父親口中,知道她從不干涉幫務,平時待幫眾也仁厚寬和,很受一些普通幫眾敬重。
放下茶杯,方傑便迫不及待的要開口,這時,方梅氏卻看了他一眼,方傑只好硬生生將話咽下。
「漕幫多事之秋,道長和真人能前來,未亡人多謝。」方梅氏先沖宗興道長和普濟真人施禮道謝。
「夫人說的哪裡話,唉,我與方幫主相交數十年,沒想到,...,唉,倒是夫人要節哀順變。」宗興道長嘆口氣答道。
「先夫常說,江湖人江湖亡,今日這結果,先夫早就預料到了。」方梅氏神情平靜,似乎沒有多少悲傷,可每個人都感到她心中的哀痛。
「方幫主心胸開闊,豁達大度,乃一代豪傑。」嚴齊神情中很是悲傷,方震對他有知遇之恩,當年他不過是一貧困書生,偶然恰遇方震,方震欣賞他的才華,資助他上帝都參與品鑑,可惜他的出生不過平民,比之庶族還差一等,雖然有一定名氣,但品鑑只得了下中品,這個品鑑自然不會有人徵辟,在帝都盤桓三年,窮困潦倒,最後還是方震帶著他回到揚州,從此,他便加入漕幫,為方震出謀劃策。
「逝者已矣,還是說說現在吧,先夫留下的這點基業,小傑,你可要守好。」方梅氏這才看著方傑說道。
方傑沉默下,抬頭看著方梅氏說:「母親放心,我絕不會將父親留下的基業毀了。」頓了下說:「母親,父親以前有遺言,讓我在拿不定主意時,要多請教您和嚴軍師。」
方傑邊說邊留意方梅氏的神情,可方梅氏聽到這番話,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他在心裡更加拿不定主意了。
「怎麼?有什麼困惑不解的地方?」方梅氏等了會,見他沒說下去,便問道。
方傑嘆口氣,這段時間幫里的事情很多,每一件都不是那樣簡單,漕糧被截,漕幫北上,追查蕭瀾,柳寒突然出現在揚州,一樁樁都倒了出來。
方梅氏沒打斷他,只是靜靜的聽著,不時給他添上茶水,好一會,他才說完,喝了口茶後,他才深深嘆口氣,忽然之間,說完這番話後,他感到輕鬆多了。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方梅氏沒有給他排解,而是反問道。
「我?」方傑連喝三杯茶後,他抹去嘴邊的水跡,抬頭看著方梅氏,有些意外的問道。
「對,你是一幫之主,你首先要有方略,你的方略是什麼?」方梅氏問道。
方傑皺眉想起來,方梅氏沒有打攪他,嚴齊正要開口,方梅氏瞟了他一眼,他便將嘴閉上。
與方傑不同,嚴齊對方梅氏的交往更多些,因而更了解方梅氏,在過去數年中,好幾次重大決定都是方梅氏幫方震下的,幾次重大戰鬥也都是方梅氏替方震謀劃的,但除了幾個最親近的人,其他人壓根不知道方梅氏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在外人看來,方梅氏僅僅是因為美貌被方震看上,是方震養在房中的一朵鮮花,可實際上,這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幫里意見分歧,按照我的意見是北上,奪回帝都,」方傑說著嘆口氣:「可幫里的意見分歧,我想先說服大家。」
「凡是有利有弊,」方梅氏看著方傑,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方傑還是歷練太少,她不懂修為,但方傑顯然還沒作好擔任漕幫幫主的準備,方震還是死的太早。
「北上的好處在那?憋端在那?你可想過?」
方傑點頭:「這方面我想過,最大的壞處是,敵人很強,瀚海商社柳寒和風雨樓蕭雨,都是強敵,特別是那柳寒,有宗師巔峰修為,蕭雨也有宗師修為。」
「除了這些,還有嗎?」方梅氏平靜的問道。
方傑點頭:「我們若以主力北上,江南會和淮揚會恐怕會不安穩,而且,此次北上,若損失很大,將來江南會恐怕會趁機西進建康,姓徐的已經想了很長時間了。」
方傑忽然覺著有些不舒服,不由扭了扭脖子,方梅氏似乎沒看見,接著問道:「還有沒有?」
方傑微怔,皺眉想了想:「還有恐怕就是朝廷,可是只要我們擊敗柳寒和蕭雨,朝廷恐怕也只有接受既成事實。」
方梅氏微微點頭:「進退,上下,都考慮到了,嚴先生,您的意見呢?」
嚴齊苦笑下:「在下的意見是堅守揚州,一動不如一靜。」
方梅氏秀眉微蹙,沒有說話,方傑想要問,嚴齊沖他微微搖頭,他只好閉口不言。
「傑兒,你知道你父親為何要退出帝都嗎?」方梅氏問道。
方傑點頭:「父親曾經說過,是宮裡不願讓漕幫掌控黃河水道。」
「那麼宮裡為什麼不讓我漕幫掌控黃河水道呢?」
「父親在繼位之爭上,支持齊王,所以才挑起風雨樓和我漕幫之爭。」方傑心裡有點不耐,神色中有了些許煩躁,大聲叫道:「可現在齊王已經死了,宮裡的顧慮應該沒有了,況且,我漕幫為朝廷效力幾十年了,宮裡應該相信我們的忠誠。」
說完這話,方傑感到自己有些失禮,連忙道歉:「對不起,...」
「沒事,」方梅氏擺擺手,輕輕嘆口氣:「傑兒,有些事,你還是只是看到表面,奪嫡之爭,你父親站錯了隊,不得不退出帝都,齊王雖死,可宮裡對齊王的猜忌就放下了?我看沒有。
此外,西邊戰事正緊,宮裡對齊王勢必更加警惕,若現在漕幫北上,宮裡會怎麼想?宮裡不會只認為是江湖爭端,他們考慮的角度與我們完全不同,傑兒,這事,你想簡單了。
第三,柳寒是個極難對付的人,北上,兵力少了,不能拿下來,可若重兵北上,一旦戰敗,江南會,淮揚會,勢必趁勢而起,我漕幫恐怕會面臨覆滅之災。
第四,幫主的仇還沒報,殺害幫主的兇手還沒找到,這背後有什麼懸疑,我們還不知道。」
說到這裡,方梅氏深深嘆口氣,然後才朱唇輕吐:「傑兒,現在不是漕幫北上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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