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降臨,整個吳縣一遍肅殺之氣,市民心情忐忑不安的待在家裡,偷過門縫,陌生的士兵高舉火把在街上站崗巡邏,任何人不許上街。
隨著徐維被捕,江南會核心人物陸續被抓捕,柳寒也進入吳郡郡守衙門。
「大人,本官到此,只為江南會盜買國庫一案,吳郡其他事務,還是由大人決定。」
柳寒的語氣很平和,可吳郡郡守馮勝卻感到寒徹骨髓,轄區內發生這麼大案子,他這個郡守卻一無所知,這失察之罪跑不了。
但馮勝的恐懼卻不及宮僂,馮勝來吳郡不過三年,是新君登基後才來,而他宮僂在這吳縣已經幹了七年,江南會的頭面人物都很熟悉。
「你們兩位,干好自己的事,如果參與了江南會,自己向朝廷說清楚,你們只要不給我添麻煩,我就不給你們添麻煩,可若誰要給我添麻煩,我就讓他麻煩不斷!」
柳寒語氣平和,可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不寒而慄,府縣兩級的官員全都戰戰兢兢,不敢言聲。
莫齊提供了七八個查賬老手,根據衛振的交代,重點查泰定年代的賬目,十幾個可疑賬目迅速被查清,隨後虎賁衛帶著吳縣衙役和郡國兵連夜查抄了六個吳縣大商家。
柳寒強調迅速周密,滿桐在天明時刻帶兵上餘杭,與他一同前去的是韓澄。
對寧縣,柳寒讓馬燁和一隊虎賁衛與漕幫提供的高手前去,用三千人馬想要控制吳郡,他的人手很緊張。
第二天,吳縣市民開門,驚訝的發現,半個縣城的商鋪關門,門上帖著封條。
大名鼎鼎的江南會被查封了,門口有四個威武的士兵站崗,不少穿著官服的官員在進進出出。
吳縣市民很快安心下來,每天打聽誰被抓了,那家又被封了,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
兩天後,滿桐和馬燁都傳來消息,拿下餘杭與寧縣,江南會在餘杭和寧縣的船隊和船塢都完整拿下。
「方幫主,你的人會航海嗎?」
柳寒沒有親自去審徐維們,對於徐維,他壓根沒報希望,審問的重點放在徐維的師爺和江南會軍師身上,這倆人很快開口,交代了所有事,包括江南會隱匿在海外的財物,柳寒立刻傳書滿桐,前去取運。
幾天下來,虎賁衛輕騎四出,江南會核心人物大都被捕,也有少數逃掉的,其中便有徐維的弟弟徐蛟,徐蛟當天並不在吳縣,而是在餘杭,滿桐率兵到吳縣時,他又正好上吳縣來,半道上接到消息,立刻逃跑。
漏網的江南會首腦,柳寒下令繪影緝拿,全州通緝。
徐維這樣的江湖人物容易處理,而那些參與江南會的門閥士族和畲族部落的處理才是麻煩事,而畲族是最麻煩的。
吳郡南部山區和會稽郡的南部有大批畲族和山黎族,這些畲族和山黎,大晉官方的管轄很少,都是當地土官管理。
無論畲人還是山黎,都曾經與中原王朝殊死作戰,經過大周大晉持續數百年的戰爭,中原王朝才不得不承認畲人和山黎的部分特權,畲人和山黎也不得不承認中原王朝的權力。
畲人和山黎由他們自己的土官管轄,土官執行的還是朝廷律法和他們自己的持續數千年的習慣。
柳寒仔細看了三天江南會的資料,不由嘆為觀止,當年設計江南會章程的那傢伙肯定是個天才。
江南會看上去是個江湖幫會,可在柳寒眼中,這無疑是個股份制公司,徐維不過是ceo,股東很多,包括了大部分吳郡門閥士族和幾個畲人部落。
柳寒提審了徐維的軍師,這軍師手無縛雞之力,五十多歲,叫陳凝,在江南會已經有十多年時間了。
「加入畲人部落是因為畲人的竹編和漆器在東瀛非常受歡迎,不過,我們打算長期採購,可畲人卻不太願,他們更喜歡打獵和種糧食,最後,我們沒辦法,只能以加入江南會為條件,如此才能保證產量。」
加入江南會,會有很多好處,江南會成員在吳郡範圍內的貨運價格要便宜一成,而且有優先權,同時可以通過江南會可以買到更多更便宜的糧食和布匹。
無論是畲人和山黎,居住在山區,糧食一直是困擾他們的物資。
「他們對外人,特別是晉人的警覺性很高,我們費了很大勁才取得他們的信任。」
陳凝緩緩解釋了他們與畲人部落的關係,但柳寒心裡還有些納悶,按照他的說法,這畲人對晉人非常警覺,可吳縣城裡便有翕人的商鋪,甚至還有畲人的貨棧。
「那是封山畲,封山畲部落土官曾經在吳縣的笠澤書院讀書,對我大晉了解甚多,他接替父親當上土官後,才在吳縣開了店鋪和貨棧,主要銷售封山的漆器和織錦。」
「封山畲人的織錦很漂亮,但不出名,在我看來,唯一能與他們相比的便是瀚海商社的染布,聽說瀚海商社是大人的,大人,瀚海商社的棉布在東瀛及其受歡迎,價格是我大晉的十倍。」
陳凝提起商業來,口若懸河,頭頭是道,神情十分熱切。
「你不是學的儒家學生嗎,怎麼對商道這樣熱衷?」柳寒對這個人產生了好奇,這人壓根不象士林學子。
「我學的是道典,道典中同樣有商道,為商之道,經商並不違反道典。」陳凝抗聲道,神情中似乎還有幾分委屈。
柳寒笑了笑:「江南會與周家,黃家,凌家的關係是什麼?」
陳凝抬頭看著他,沉默了半響,搖頭沒有說話。
「搖頭是不知道呢,還是不肯說?」柳寒說著拿起賬本,翻了幾頁:「這是分紅賬冊,周家家主周波,黃家家主黃恆,凌家家主凌琳,怎麼象個女人的名字,他們都簽字摁了手印。」
陳凝抬頭應道:「大人難道不知道,這凌家家主凌枰身體很差,常年臥床不起,凌家現在的大小事都是大小姐凌琳做主。」
柳寒微微點頭,心裡暗罵顧碩該死,他對吳郡的了解都來自內衛的情報,可內衛在吳郡的力量非常薄弱,顧碩在揚州經營這麼多年,卻連這個都沒掌握。
他忽然想起個問題,便問道:「你們江南會與百工坊做過買賣沒有?」
陳凝點頭:「作過兩次,但百工坊開價太高,當然他的利潤也很高,可...,價格高不說,產量還少,大人你想,我們走海一次,風險奇大,海上有海賊,風浪大到你完全沒法想像,最初開闢海上航線時,我們出去三條船,翻了兩條,後來慢慢的摸清規律,這損失才減少下來,現在幾乎可以不損失了。」
「所以,陸家虞家想要海圖,你們不肯給。」
陳凝點點頭,柳寒也微微頜首:「換我,我也不給。」
柳寒的審問多數時候象是在聊天,陳凝的神情很輕鬆,覺著這位大人看上去很奇怪,一點沒有官威。
「我對江南會的運作有不明白,你們是怎麼運作的?」柳寒又問。
「我們主要是針對海外的需要,吳郡還是太小了,我們曾經想賣到會稽郡,甚至整個揚州,可,幾次西進,都失敗了,所以,我們便開闢了南洋航線,每次賣貨之後,我們便要統計那些東瀛人高句麗需要什麼,然後回來便組織貨源。」
陳凝的回答讓柳寒有些苦笑不得,這恐怕是最原始的市場調查了,江南會的人看來挺會經商。
可惜了。
「大人,」陳凝抬頭看著他,突然問道:「是不是陸家虞家他們暗中作祟,目的便是為了我們的海圖?」
柳寒微微搖頭:「當然不是,陸家虞家有這本事,還用等到現在,你們膽子太大了,當初吃下衛振的十多萬石糧食,幾萬匹綢緞棉布,就沒想過,將來朝廷有可能追查,唉,這才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陳凝也嘆口氣,低下頭,柳寒說得沒錯,如果陸家虞家張家有這能力,也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
柳寒沒有趁機追問,而是讓陳凝下去休息,他到牢房裡看了徐維,徐維是被虎賁衛帶回來的,那漢子在將其重傷後便離去了,虎賁衛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雖然他掛了塊虎賁衛的牌子。
徐維盤膝而坐,兩眼失神的看著他,也不言語,柳寒在牢房外看著他,無聲嘆口氣,轉身出來。
還在揚州時,他就向宮裡報告了對衛振一案的處置,宮裡的回覆在前兩天到了,宮裡的要求就一個,吳郡不能亂。
吳郡不能亂,柳寒思考後,認為宮裡在擔心畲人叛亂,所以,對涉及到畲人和山黎的事,他非常謹慎小心,到現在,吳縣該抓的人都抓了,可畲人和山黎沒動一個。
現在,他必須處理畲人和吳郡士族門閥,這兩個處理好了,江南會剷除了,吳郡也不會亂。
「大人,有人求見。」魏豹突然出現在面前,低聲說道。
柳寒眉頭微皺,這幾天,周家的黃家的凌家的都遞了請帖或拜帖,他都擋下了,他還沒想好怎麼見他們。
「他沒說名字,只是說禁軍舊人。」
柳寒眉頭揚起,低聲吩咐:「你親自去,從後門進來。」
魏豹點頭,轉身出去,柳寒則走向後院,沒過多久,魏豹帶著一個穿著陳舊棉袍,帶著斗笠的,穿著舊草鞋的漢子進來。
柳寒讓魏豹退下,左右無人後,才問:「我算計著你早該回來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漢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剛毅的臉,正是去了汝南的厲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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