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幽雅,輕舞飛揚。
八個舞姬隨著樂曲翩翩起舞,領舞的女孩身段妖嬈,眉目如畫,薄薄的輕紗隨著舞姿飄動,美妙的酮體時隱時現。
穿著講究的婢女不時送上美妙的菜餚,每個侍女都是精心挑選,貌美如花。
這不是在舉行宴會,客人只有一個,坐在客位的是個白衣中年人,眉目俊朗,嘴角含笑。
「早就聽說顧公子精擅樂理,老夫這一曲《仙緣賦》,還請顧公子點評點評。」左邊的老者笑呵呵的說道。
「田公過譽了,顧某不過略懂而已,那比得上田公家學淵源,這《仙緣賦》真是仙緣,晚輩想,即便仙樂也不過如此。」顧瑋含笑答道。
田凝歡愉的呵呵大笑,可目光卻很清明,沒有一點笑意。他舉起酒杯,顧瑋也不慌不忙的舉起酒杯,倆人相對遙敬。
舞姬的繞著場地旋轉起來,薄薄的輕紗飛舞,五顏六色的,象八朵盛開的鮮花。
「我早就想與公子多交流,」田凝放下酒杯,看著顧瑋誠懇的說:「可想到公子公務繁忙,老夫身子不適,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顧公子可別怪老夫。」
「那裡,那裡,田公言重了,顧某豈敢對田公不敬。」顧瑋不動聲色的沖田凝微微一禮。
田凝輕輕嘆口氣:「說來,皇上將度支曹交給公子,老夫就放心了,這些年,朝廷的虧空越來越大,老夫左支右絀,好容易才維持住這個局面,這幾十年,老夫心力憔悴,早就想將度支曹交出來,可先帝不讓,非要老夫幹下去,老夫也只能勉為其難,唉,現在好了,有顧公子在,老夫終於可以歸老田園了。」
顧瑋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嘴角卻浮現出一道笑意:「田公說的哪裡話,皇上登基,正勵精圖治,藉助田公之處甚多,田公此時豈能輕易言去,我想皇上此時讓我清查度支,我想目的有二,一是,朝中有流言,查清度支曹後,那些流言便自然散了,二是,震懾宵小。
我大晉立朝已有數百年,吏治漸漸敗壞,貪污*的,搜刮民財的,懲處不窮,先帝提起也頭痛不已,早就有心整治下,只可惜,先帝病重,沒有精力,當今陛下,不過秉承先帝遺願,整治財政,並不是針對田公您的。」
田凝乾癟癟的笑了笑,隨即又嘆道:「說實話,這些年,朝廷府庫空空,每年都入不敷出,老夫深感愧對先帝,也曾督察各地,命加大徵收力度,可.。,唉,顧公子,這些日子你也將度支曹的賬目和來往公文都看過了,也清楚老夫的難處,不是老夫不盡力,而是實在沒辦法。」
顧瑋心裡輕蔑的罵了句老狐狸,面上卻不動聲色,頻頻點頭:「田公的難處,下官深知,不過,田公,當初皇上召見我,告訴我幾個數字。」
說到這裡,顧瑋故意停下來看著田凝,田凝聞言不由緊皺眉頭,揮了揮手,讓那些舞姬下去,舞姬們連忙停下沖兩人施禮,然後倒退著退出客廳,後面的樂師也悄沒聲的退下去了,寬大的客廳現在就剩下他們倆人。
「老夫不清楚,還請顧公子明示。」田凝緩緩說道。
顧瑋沉凝下,端起酒杯抿了口,然後才說:「皇上的原話我就不說了,實際上,皇上問了我兩個問題,江南的鹽稅,泰定十年時是七百二十萬,現在是一百三十萬,這是為什麼?商稅,泰定十年,鮮卑犯境,雍並涼冀,戰亂不堪,商稅卻有一百八十萬,現在,天下太平,四夷臣服,商稅卻只有三十萬;還有江南的茶葉稅,布帛絲綢.。」
顧瑋長嘆一聲,衝著田凝微微搖頭:「田公,下官真不知該如何回答,還請田公教我。」
田凝眉頭微蹙,看著顧瑋,顧瑋也毫不退讓的看著他,倆人四目相對。
皇帝清查度支曹,為了避免干擾,強令田凝病休,田凝也沒上書,很坦然的在家休養,每天不是宴請賓客便是在帝都周圍的道觀里玄談論道,似乎一點不擔心。
皇帝親自任命顧瑋為度支曹左掌令,這個職務乃度支曹尚書之下的第一人,在度支曹尚書因故不能視事時,左掌令將接替度支曹尚書之權力和責任。
皇帝此舉實際上便是將度支曹交到顧瑋手上,顧瑋入主度支曹後,便從各部調來大批賬目好手,開始對度支曹歷年賬目進行清查。兩個月前,顧瑋動手了連續上書彈劾度支曹右掌令以下十多位官員,同時有牽扯到其他二十多名官員,朝野為之震驚。
但有一個人沒動,這就是田凝,度支曹原尚書。
朝野所有人都知道,顧瑋的下一個目標便是田凝。
可這時候顧瑋卻停手了,似乎連續兩月都沒動靜,似乎度支曹的蛀蟲已經全部被挖出來了。
田凝凝視著這張漂亮的臉,原來他並沒有將這個出身貧寒的人看在眼裡,別說他,就算他的主子潘鏈,他田凝也沒有看在眼裡,潘鏈什麼人,不過靠女兒爬上來的無恥之徒,這顧瑋不過一個譁眾取寵之人,能有什麼才華!
可這幾個月,他才真正領教了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白面書生的厲害。
他掌控度支曹幾十年,上上下下全是他的人,賬目自認做得天衣無縫,可這顧瑋進去沒用多久便找出破綻,他的人連續落馬,眼見對方步步緊逼,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這才有了今天的宴請。
「慚愧,皇上的問題,老夫也不清楚,」田凝率先打破沉默,長嘆著說:「總之是老夫辦事不力,未能及時發現下面這些蛀蟲,老夫愧對先帝!愧對皇上!」
「大人切莫如此自責,」顧瑋微微一笑,這一笑便如春風撲面,又似百花盛開,田凝卻象沒看見,神情依舊十分凝重,顧瑋接著說道:「經過這番清理之後,度支曹自然乾淨了,沒有誰再敢貪腐,唉,自古上樑不正下樑歪,咱們這上樑正了,下面自然也正了。」
田凝隱隱聽出顧瑋的意思似乎是到此為止,他不由有些納悶,他心裡很清楚,顧瑋要是接著查下去,便會追到他身上,可顧瑋卻在這時宣布收兵了,這是什麼意思?
顧瑋看出了他的疑惑,便輕輕笑了笑:「田大人,皇上要整肅吏治,並不是針對大人,之所以讓大人病休,也是考慮到大人年歲已高,擔心大人吃不消,這是對大人的愛護,大人當體恤上意,」說到這裡,他又遲疑下,嗓門下調八度:「另外,大人執掌度支,時間長達幾十年,朝廷府庫虧空,朝廷上下無人不知,朝廷私下裡,議論不少,大人的清譽也受到不少影響,度支曹清查結束後,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大人的清譽有所增加。」
儘管後面這段話說得含糊,田凝自然聽出其中的含義,他苦笑下略帶嘲諷的說:「長江後浪推前浪,有顧大人在,朝廷府庫自然能再度充實,老夫心裡自然高興。」
不成想,顧瑋卻搖頭,田凝有些意外,心說難道我辭官還不夠?顧瑋嘆口氣:「府庫空虛並不是度支曹換個尚書就行的,鹽稅,田稅,絲綢棉布,這些年之所以下降這麼快,原因在那,大人清楚,下官也清楚,其實,..唉,別人不知道,大人還不清楚,這度支曹是塊燙手山芋,誰拿著都燙手。」
這句話讓田凝眼淚差點出來,對顧瑋的好感頓時大漲,他忍不住倒起苦水來:「是啊,都說度支曹掌管天下錢糧,看上去風光無限,可其中的艱難有誰知,朝廷每年入庫的錢糧多少,支出多少,老夫心裡清清楚楚,先帝梓宮還在西臨觀停著,福地還在建,將來移靈又是幾十萬開支,這筆錢上那去尋摸,老夫還不知道。」
田凝說著老淚橫流,顧瑋也不住嘆息,他不是不想彈劾田凝,這田凝挪用國庫十萬兩銀子,拿給田家在帝都的商號周轉,雖然做得巧妙,可還是被他查出來,但他仔細考慮後,決定不能彈劾田凝。
宮裡的老太妃還沒死,田家是千年世家,是冀州最有名的門閥世家,門生弟子無數,將田凝彈劾下去,他勢必成為冀州門閥的公敵,倒不如現在保田凝一下,留著將來之用。
離開田府,顧瑋便徑直回家,雖然入主度支曹,可顧瑋出行依舊是那輛及其普通的馬車,拉車的依舊是那匹老馬,馬車一動,車廂咯吱咯吱的響,駕車的老馬夫還不時吆喝兩句,驅趕老馬向前行進。
顧家門口挺著輛馬車,這輛馬車卻要豪華漂亮多了,與顧瑋的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顧瑋一進院子,小童便從房裡迎出來,正要向他報告,顧瑋卻已經擺擺手。
「怎麼樣?那老傢伙怎麼答應沒有?」潘鏈坐在榻上,不等顧瑋開口,便搶先問道。
顧瑋淡淡一笑,坐到他對面,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之後才慢悠悠的說道:「田凝為官數十年,都成精的人了,豈能不知進退,三日之內,必定上疏告老。」
潘鏈鼓掌大笑:「好!兵不血刃,奪下度支曹!白衣公子名不虛傳!」
顧瑋忍不住苦笑:「太師,田凝這個退下去,倒是件好事,另外,我也沒騙田凝,現在這度支曹就是個燙手山芋,國庫虧空,倒不能完全怪田凝。」
潘鏈聞言忍不住搖頭,提起茶壺倒了杯茶,看著顧瑋搖頭說:「你呀,就是這樣掃興,好好一件高興的事,掃興!」
顧瑋依舊神情凝重,沒有開口,倆人對坐喝茶,屋裡頓時陷入沉默。
府庫空虛的原因,顧瑋早已經給潘鏈分析過了,解決辦法卻沒有,除非對門閥士族收稅,可這一來,勢必造成天下震動,甚至天下大亂。
這個馬蜂窩不能捅,也不敢捅。
過了會,潘鏈嘆道:「皇上會放過田凝嗎?他對田凝非常不滿。」
「皇上要殺他,是皇上的事,」顧瑋慢悠悠的說道:「不過,我倒是擔心你。」
「我?我怎麼啦?」潘鏈有點意外,顧瑋放下茶杯:「你該阻止皇上啟用薛泌。」
「薛泌就是個紈絝子弟,除了吃喝嫖賭,什麼都不會,皇上要讓他擔任羽翎校尉,太師,這是皇上要分你的權。」顧瑋提醒道。
潘鏈先是皺眉,隨後堅決的搖頭:「羽翎校尉掌管宮廷禁軍,事關皇上安危,決不能交給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
顧瑋再度搖頭,半個月前,皇帝偶然發現,禁軍紀律鬆弛,不由大怒,當場免了羽翎校尉,要提拔薛泌,可這事被在場的潘鏈給擋回去了。
顧瑋事後告訴潘鏈,他作錯了,不該阻攔,相反應該提拔薛家之人。
「唉,聽說淑妃要生了,」潘鏈又說:「要是生個男孩就好了。」
「我倒希望是個公主。」顧瑋冷冷的說,潘鏈驚訝的看著他:「為什麼?」
「若是個男孩,天下從此多事了。」顧瑋嘆口氣,皇帝的長子不是嫡出,將來難免多事,潘鏈自然也是知道,可潘鏈卻搖頭:「我聽說皇上對皇后日益不滿,這些年已經很少去皇后宮裡了。」
這是極端隱秘的事,可潘鏈就是知道,而顧瑋也沒感到意外,但顧瑋卻依舊搖頭:「如果皇上要廢后,為什麼還要用薛泌?而且還是這樣要緊的位置?太師作何解釋?」
潘鏈愣住了,臉色陡然生變。
「自古天心難測,皇上雖然有些急躁,可在這種事上,他還是拿得穩的。」顧瑋緩緩的說。
潘鏈想了想,笑了笑:「沒什麼,找個機會,我向皇上舉薦薛泌,你看怎麼樣?」
「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如此甚好。」顧瑋悠悠的說道。
潘鏈又說了會話才告辭離去,他走後不久,小童抱著幾本書簡進來,擺在案几上,顧瑋過去,先是看了幾張,眉頭不由緊鎖起來。
帝都城外,伊水邊山的一所莊園,莊園不算大,在帝都眾多的豪宅中,很不起眼,晃眼一看,還以為會是某個門閥士族的倉庫。
可就在莊園深處的一所小房間內,一個白須黑袍的老者正與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文士說著話:
「金猊失蹤?怎麼失蹤的?有沒有派人去調查?」
「屬下已經派綏狐前去。」中年文士答道。
黑袍老者皺眉搖頭:「綏狐?不行,若金猊已死,綏狐決計對付不了,」略微沉凝:「曲張心思周密,讓他去,告訴他,暗中調查,不要暴露身份,同時也要保證綏狐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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