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冷。
奧利娜只覺得渾身冰涼,無論怎麼縮卷四肢也無法抵禦這份寒冷侵蝕身體。
這裡是哪裡?
那些人是走了,還是仍守在身邊?
她竭力想睜開眼睛,眼皮卻重若千鈞。
大部分意識仍停留在突圍那天,迎著連綿不絕的電光雷鳴,她載著三人勉強爬升,好不容易才越過城牆,進入山嶺區域。不得不說,三個人實在是太沉了,本就不夠充裕的氣力很快見了底,無論她如何拍動翅膀,都無法阻止身體向石頭一樣往下墜。
最終在撞斷十來根樹幹後,她一頭栽倒在地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之後所有的思緒都成了斷斷續續的片段。
她有時候像在移動,有時候又像靜止在某地。
奧利娜只能通過偶爾響起的對話聲來判斷自己的狀態。
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了。
上元城絕對不會坐視她的逃離,更別提夏凡還是個極為危險的塑能法師,樞密府一定會大肆搜查,一旦這些人決定丟下她獨自趕路,她連自己逃離的能力都沒有。何況約定里也只提到一起出城,之後放她自由,捨棄一個累贅並不算違背約定。
「這傢伙在發顫。」忽然耳邊有聲音傳來。
「她燒得好厲害。」另一人摸了摸她的額頭。
這些話音讓奧利娜的心稍微安穩了些。
有人說話,至少證明夏凡一伙人並沒將她扔在野外一走了之——至少目前為止沒有。
昏沉沉的暈眩感一波接一波襲上心頭。
奧利娜強忍住昏睡的衝動,生怕自己一睡死過去,醒來時又回到了樞密府的監牢。
或者說……再也無法醒來。
這熟悉的兩難感覺,仿佛讓她回到了數年之間,在空無一物的家族大廳里等待御前首相裁決時的景象。
那間房子便如同監牢一般,內部黑漆漆一片,唯一的光亮來自於兩邊的高窗。
而裁決的結果是,她可以保住奧坎家族的名號,也可以讓弟弟繼續就讀於薩勒尼貴族學院。
但前提是她得前往遠東,成為一名外務使,用功績來換取這份資格。
「帶著她一起走太慢了。」終於有人提到了龍女最擔心的問題,「雖然你安排了隊伍分兵前進,但行進速度太慢的話,我們落在最後面,依舊有可能被樞密府的追擊者發現行蹤。」
「這裡已是京畿地界之外,只要不把她交給樞密府,也算遵守約定了吧?」
「少爺,你的詭辯水平又上升了。」
「可是……」一個細小的女聲道,「她這樣的狀態,丟在野外不管的話是會死的。」
「以妖的恢復力,有一半概率能撐過去,不過具體怎麼做,還得看你的決定。」
周邊的聲音沉寂下來。
奧利娜張開口想要說話,但只能微微顫動嘴唇,發出些許不明意義的低吟。
她想喊出來的是,別丟下她一個人。
可無論她喊得多大聲,仿佛都無法傳進任何人的耳朵里。
無論是在此刻,還是在那座家族大廳中。
最終,留在她眼前的景象是弟弟被人牽走時的背影,之後大門轟然關上,黑暗重新填滿房間。而她手中,則多了一份任免令。
忽然,奧利娜感到自己的頭被一隻手抬了起來。
接著下巴被捏開,一截木棍插進嘴中。
那截木棍似乎是空心的,很快她嘗到了一股溫熱的汁水,有些苦,但更多的是強烈的藥草味。
「我確實說過,離開京畿後她想進去哪就去哪,可她現在不是還沒說麼。所以乾脆用藥讓她睡過去好了,這樣也方便……」
接下來的聲音越來越小,已經無法聽聞。
奧利娜感到藥水在她胃中化開,似乎衝散了周身的寒冷,但也帶來了強烈的睡意。無論她如何掙扎相抗,都無法抵禦意識的遠去。
在黑暗降臨前,奧利娜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她想回家了。
……
「殿下,這是墨雲大人提交上來的報告,她說裡面有這個月的總結和下月開銷規劃,需要您優先過目。」
「殿下,殿下?」
「寧婉君殿下!」第三次提醒時,秋月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啊——」寧婉君這才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報告是吧?我知道了,你放在桌上吧,我待會會看的。」
等下會看嗎?秋月撇了眼桌角處高高壘起的文書,她半個時辰前曾進過書房一次,那時文書的高度幾乎和現在沒有變化。
不得不說,自從金霞城開始下起小雪後,公主殿下的辦事效率就開始直線下降,有時候一走神就是小半天,這讓秋月也感到了一絲擔憂。
當然,這絕不是殿下的問題。
一切都歸結於夏凡那邊出了岔子。
最後一次聯繫已是半個月前,說什麼行動需要將天線拆開使用,之後可能無法再聯繫上金霞城,這不是故意引人胡思亂想嗎?加上雪季到來,就算想主動打探京畿的情況都做不到。
如果是以前,她巴不得夏凡留在上元不打算回來,但現在於情於理都不能這麼想——首先夏凡這人確實幫到公主許多,手裡也有好幾把刷子,跟那些只會吹噓自己的世家公子大不相同;其次,他掌握的東西過於危險,如果被京畿總府拐了過去,那對公主的事業絕對是一大打擊。
因此秋月決定發揮出侍女應該有的作用,嘗試開導公主殿下一番,「其實殿下也不必過於擔心。」
「嗯?」寧婉君懶洋洋的看了她一眼。
「婢子觀夏凡此人,行徑看似不太著調,實際上還挺穩重的。他說了會回金霞,就應該不會失言。如今大雪封山,必然會拖慢他的行程,甚至寸步難行都很正常。婢子想……最多等到來年春天化雪時,您便可以——」
「怎麼,你是覺得我因為他無法回來才這樣嗎?」寧婉君打斷了秋月的話,「當然不是!」
「啊?不……是嗎?」
公主拍著桌子道,「我豈會因為某個人的拖延而焦慮?只是一時失聯而已,就算他一個月、兩個月回不來,我也不會感到有什麼不快!」
看著殿下義正言辭的神情,秋月咽了口唾沫,「殿下說得極是……」
「我不滿的是他一個人在外面閒逛,我卻要處理他留下的這一堆東西,每天都是批不完的文書,連山莊的門都出不了,你說是不是很讓人惱火?」
「是,確實值得生氣。」見公主陡然變得如此精神,秋月也放下心來,「那婢子給殿下熬一碗銀耳雞絲粥來?冬天喝不僅可以驅寒,還能消火。」
寧婉君點頭以示應允。
秋月心情愉悅的出了門。
不過等到她端著做好的粥回到書房時,書桌前已是空無一人。
「殿下,殿下?」
她放下碗碟,尋人無果後招來侍衛,「公主殿下呢?」
「回小姐,剛才有人來報信,殿下聽到後就立刻出門了。」
「報信?什麼消息?」秋月問道。
侍衛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夏凡大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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