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富也想過補救,可他自身的實力不允許啊,家裡的財政大權全都掌握在老婆手裡,他就是想幫也拿不出錢來。
當他聽說侄子考了全省文科第一,張國富的內心被激動和愧疚兩種不同的情緒交織著。有一點能夠確定,他是真心高興,張弛是老張家的種,這下真正是光宗耀祖了。
張國富道:「小馳,叔替你高興,相信你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他們在天有靈也一定會高興的……」他鼻子一酸在電話那頭居然落淚了,人都是有良知的,張國富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好,可侄子真是爭氣啊。
張弛本來想懟他幾句,可又覺得沒多大意義,以後自己和這位冷漠的叔叔也不會有太多交集,何必浪費口舌呢,於是道:「叔,沒其他事我掛了。」
「別啊,你晚上有空嗎,來家裡吃飯,我想你了,你妹妹也想你了。」
張弛暗嘆世態炎涼,一個省高考狀元居然就搞得那麼多人對自己另眼相看,人真是現實,如果自己這次落榜了,這位叔叔會不會打電話給自己?應該不會。
電話那頭張國富鼓足勇氣說了一句:「小馳,叔知道這些年對你的關心不夠,對不起你,可我也沒辦法,你知道的,你那個嬸子……」
張弛不想聽他解釋:「叔,我今晚沒空,約了同學一起去澄海旅遊。」
「你要用錢嗎?你還有筆錢在我這裡,一直說留給你上大學用的。」
聽到有錢在叔叔那裡,張弛頓時來了興趣,是啊,張國富每個月都在他的救濟金里扣出260,這些年加起來也快一萬了,本以為他不會認賬了,想不到居然會主動提起這件事,看來良心未泯。
張弛倒不是感動,而是對錢有興趣,畢竟最近缺錢,可行程暫時不能更改了,於是答應張國富,等回來之後會和他聯繫。
見一面又不會死,衝著那一萬塊也得見,我自己的錢,憑啥便宜別人?
張國富掛上電話,擦了擦眼淚,剛好他老婆秦香梅從外面進來了,張國富趕緊轉過身去,秦香梅懷疑這貨背著自己又藏私房錢,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抓著他的胳膊把他給拽了過來,看到張國富臉上沒來及擦完的淚痕,有些納悶道:「怎麼了?這還哭上了?趕緊洗臉去,閨女回來看見還以為我又欺負你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閨女張青果背著書包補習回來了,一進門就驚喜地大喊著:「爸!媽!我哥考了全省第一。」
秦香梅伸手摸了摸閨女的額頭,心說這孩子莫不是熱糊塗了,她向冰箱走去:「我給你拿冷飲去。」
張國富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省文科狀元,給咱們家長臉了!」
張青果激動地拽著爸爸的手:「爸,人家都在問我,我哥太棒了,我都驕傲死了。」
秦香梅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橙汁:「你們說什麼呢?剛強那成績能上個大專就不錯了。」她說得是她外甥秦剛強,剛好也是今年高中畢業,也參加了應屆高考。
張青果道:「媽,我們說得不是剛強哥,是我哥張弛。」她和張弛都是張家人,秦剛強是姥爺那一支的屬於外人。
秦香梅愣了,手中握著橙汁沒有遞出去:「說什麼?你們爺倆串通起來哄我玩啊?就你們張家那二傻子。」
張國富不樂意了:「你怎麼說話呢?我們張家怎麼招你了?」
張青果道:「這我可得向著爸,我們張家人都聰明著呢,我哥張弛,今年燕南省高考文科狀元,報紙上都登了。」她從書包里把報紙拿出來,遞了過去。
秦香梅接過報紙,仔仔細細把介紹兩位高考狀元的報道看了,報紙上用得還是張弛過去二百多斤時候的照片,秦香梅的聲音充滿了不可思議:「真的啊!不會搞錯吧?」
張國富有點生氣了,一把將報紙搶了過去:「你怎麼就巴不得我們張家一點好呢?這是我侄子,我親侄子,我們張家的種!」
秦香梅撇了撇嘴道:「知道是你侄子,狀元?真邪了噯,嘚瑟什麼?跟你有關係嗎?」
「媽,您怎麼說話呢?那是我哥,我過去小不懂事,可上次我跟你去,我哥說的那些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太丟人了,你怎麼能幹那種事?」
秦香梅瞪大了眼睛:「怎麼說話呢這孩子?我幹什麼了我?」
「幹了什麼你自己知道,人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不會痛嗎?」張青果說完背著書包氣呼呼地衝到自己房間裡把門給反鎖了。
秦香梅不依不饒地跟了過去,用力敲門:「你給我開門?你這個小丫頭片子,今兒你得給我說清楚!」
張國富走過來拉她:「幹什麼這是?你跟一個孩子較什麼勁?」
秦香梅滿腔怒火都轉向了張國富,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張國富,我算看出來了,你們姓張的全都是白眼狼,我辛辛苦苦為這個家,我圖什麼?到頭來都是我的不是了,我摸摸良心,我良心會痛,你們怎麼不摸自己良心?他張弛考狀元又怎麼了?跟我們有關係嗎?跟你張國富有關係嗎?你高興個屁,驕傲個屁?人家待見你嗎?」
張國富耷拉著臉:「他是我侄子。」
「誰知道是不是啊?你們張家就沒這個基因,你哥根本就生不出這樣的種!」
「住口!」張國富熱血上涌,他可以容忍秦香梅侮辱自己,但是他不能容忍她肆無忌憚地侮辱自己的家族自己死去的兄長,張國富忽然輪圓了右臂,狠狠給了秦香梅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響亮且清脆,打得秦香梅愣在了那裡,秦香梅愣了足足有十秒,才如夢初醒般反應了過來,她尖叫道:「張國富,老娘跟你拼了!」
她就像一頭暴怒的母獅般向張國富沖了過去,抓住張國富資源不多的頭髮,然後瘋狂地抓撓起來。
張國富打完這一巴掌之後也用盡了所有的勇氣,他一動不動,任由妻子撕打。最後還是女兒哭著出來,方才制止了這場一邊倒的戰爭。
秦香梅仍然余怒未消地指著張國富道:「你等著,我明兒就跟你離婚。」
滿臉血痕的張國富茫然望著窗外,沉默了好半天,開口道:「明天上午十點,我去民政局大門口等著。」
……
張弛是在前往澄海的火車上接到張青果的電話的,其實他跟這個妹妹不熟,張青果開學才讀初三,平時他們兄妹倆也沒多少聯繫,記憶最近的就是上次一家三口來小破屋找自己興師問罪的情景。
張弛可以懟叔叔嬸子,可對這個小堂妹的態度還真不好太生硬,三年前家裡出事的時候,張青果還在上小學,她並不知道這家裡發生了什麼,張弛的記憶中,自己住院的時候,這小堂妹跟著叔叔過來看自己,還大哭了一場,就衝著她曾經流過的眼淚,就不能做得太絕情。
張青果是從爸爸的電話簿上找到了張弛的電話,她偷偷打電話給張弛,是想讓堂哥勸勸爸爸不要和媽媽離婚,在發生那場家庭戰爭之後,張國富毅然絕然地選擇了離家出走,甩下一句狠話,明天上午十點在民政局等秦香梅過去離婚。
秦香梅在張國富離家之後從瘋狂中冷靜了下來,她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張國富婚後從沒有打過她,今天是第一次,過去自己提出離婚張國富從來不敢吭聲,但是這次他不但吭聲了,而且約定了時間地點。證明這貨不是一時衝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張青果作為家庭多次戰爭的親歷者和見證者,她也知道這次風波不小,她不想父母離婚,她認為父母衝突的原因是堂哥張弛,如果堂哥張弛願意勸勸爸爸,那麼父母的矛盾或許就解決了。
張弛在了解事情的全部之後讓張青果放心,他對這位叔叔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張國富這個人優柔寡斷,謹慎小氣,他早就被秦香梅徹底馴服了,沒有血性也沒有膽色,他不敢離婚,這次只是虛張聲勢嚇嚇秦香梅,之所以選擇離家出走,可能是因為害怕遭到秦香梅的反噬。
張青果在電話中哭著強調,這次真的不一樣,她從沒見爸爸那麼堅決過,從來沒見過爸爸離家出走過,而且,爸爸拒絕接電話,她也是沒辦法了才找到張弛,求堂哥幫忙。
張弛聽不得女孩子哭,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他本想給張國富打個電話,可想了想,還是編輯了一段信息。
內容也不長——無論什麼原因,我爸都沒能給我一個完整的家,難道您也要這麼做?
過了一會兒,張國富回了一個信息——我對不起你爸,對不起你,我是個無德無能的人。
張弛從他的字裡行間能夠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悔意,又編輯了一段話,準備發出去的時候又全部刪掉了,重新寫道:叔,我還沒去您新家吃過飯呢。
張國富沒有再回信息,張弛並不知道,因為他的這句話,張國富一個人在小區對面的小旅館的單間裡,對著牆整整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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