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
天還未完全黑沉,昏暗中帶著一絲微弱的光亮。
此刻的大食堂熱鬧非凡,宛若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沒有宴會的濃重、奢華、高端,有的只是淳樸和熱情。
幾張長方桌拼在一起,拼成一個個大方桌,寬板凳圍在大方桌邊。
四十五名新兵全部到場,圍著方桌坐下。
總教官陸天望包括其他四十幾名教官,整齊的出現在食堂。
遠遠看去,一群氣宇軒昂,英姿勃發的男人們惹眼得很。為首的正是宮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睃了宮小白一眼,爾後,不動聲色的跟教官們坐在一起。
食堂的師傅們忙瘋了,手忙腳亂的按照提前列好的菜單準備各種菜,翻炒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混合著食堂里的吵鬧聲。
飯局還沒開始,氣氛就已經上升了。
不大會兒,一盤盤菜端上了桌。
幾天的訓練測試下來,眾人神經繃緊,身心俱疲,眼下好不容易能真正放鬆,都放開了吃吃喝喝。
人群里有人站起來,舉起一杯酒,笑呵呵地說,「來,大家碰一杯酒,祝賀我們新兵團的九名預備特戰隊員。」
大夥鬨笑著站起身,紛紛端起面前的酒杯。
其他桌的士兵也站起來。
齊聲喊道,「恭喜九名特戰隊員!」聲音震天。
宮小白聞了聞酒杯里剔透的水,有辛辣的酒味刺入鼻尖,「是白酒啊?」她不敢喝,裝模作樣的抿了一下,悄咪咪地用餘光瞥向宮邪。
教官那幾桌比他們這邊還熱鬧,喝酒划拳,開各種玩笑。宮邪坐在首位,脊背挺直得如一塊青石板,坐姿端正,一條手臂橫搭在桌沿,一手捏著筷子,偶爾露出淺淡的笑,與他們說上兩句話。
倒是沒注意她這邊的動靜。
宮小白鬆了口氣,繼續跟他們言笑晏晏,推杯換盞,只是真正喝進嘴裡的酒也就一兩滴。
「總教官想讓大家熱鬧熱鬧,特意批准可以喝酒。」姚琪心情好,一條腿翹在板凳上,斜著半邊身子,嘬了一口白酒,辣得她嘖嘖了兩聲,「真幾把爽!好久沒這麼爽了。」
宮小白默默放下酒杯,拈起筷子夾菜吃。
「不喝?」姚琪挑眉。
「不喝。」
答應過宮邪,以後不碰酒。
姚琪興致高漲,喝嗨了,一雙眼睛迷離著,「哎呀我想起來了,你酒量確實不咋地。」她哈哈笑,嘴角一整晚都保持著上翹的弧度。
姚琪拿走宮小白的酒杯,給她換了一杯啤酒,「裝裝樣子。大家一會兒肯定要玩遊戲,輸了不喝酒不像話。」
這群人此生恐怕都再難想見,大家好歹認識一場,在一次相處了兩個月,都拼命抓住這個短暫的機會,給自己的回憶錄上畫一筆。
宮小白拿了啤酒,挪到右手邊,「好吧。」
姚琪猜對了,飯局進行到一半,大夥嫌光聊天太無聊了,提議玩遊戲。
挑來選去,還是決定玩最老套的真心話大冒險。
不少人一聽這個遊戲,心裡都憷憷的,在場有不少教官,被選上進入特訓營的九名新兵是不需要再跟這些教官打交道了,剩下的新兵卻還是要在軍校里度過漫長的一段時光。
萬一選擇大冒險,對方要求跟教官怎麼怎麼地,那就完了!
一個小個子女生訕訕一笑,顯然考慮到了這一點,「還是算了吧,我恐怕只敢選真心話了。」
另一個男生附和道,「除非不打擾教官他們。」
「別這樣啊,玩遊戲嘛,不就是圖個開心,畏手畏腳的什麼遊戲都玩不了。」遊戲發起者站起來發表自己的看法,「對方提出的要求辦不到就喝酒啊,多好的解決辦法。」
又有一名男兵站起來,道,「我贊同。」
「我贊同。」
「我也贊同。」
「總教官不是說了麼?今晚隨我們高興,愛怎麼鬧怎麼鬧,他不會拿那套規矩過分約束。」有人想到陸天望先前的話,勸說,「機會難得,過了明天再想放鬆就難了。」
大夥被他一番話說動了,便沒了顧忌。
莫揚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興奮,短短兩個月,他認識了很多朋友,愛上了這種團結友愛的集體生活,累是累,心裡卻填得滿滿的,很充實。
酒量不好的他,今晚也喝得滿面通紅,昔日稚嫩的小白臉在兩個月里蛻變成一個胡茬滿布的糙漢子。
他站起身,笑容乾淨,「我起個頭兒吧。」
「好!」其他男生起鬨。
莫揚拿了個空酒瓶,非常講究的把裡面一點點殘液倒出來,倒乾淨了,擺在桌上,笑眯眯的眼睛看向眾人,「我轉了啊。」
「轉吧轉吧,磨磨唧唧是不是爺們兒!」有人催促。
莫揚的臉紅了紅,不過臉太黑了,看不出來。剛開始來軍校,宿舍里的男兵總喜歡給他取外號叫「小姑娘」,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也是「你是不是爺們兒」。
他還為此惱過他們。
再次聽到,卻覺得這句貶義的話那樣親切。
莫揚笑了又笑,一口白白的牙齒露出來,襯得他的臉更黑了。
他挪開了一盤菜,將啤酒瓶擺在那裡,手勁兒奇大無比,狠狠地撥動酒瓶,想讓它轉得久一點。
墨綠的酒瓶在桌子中央不停的轉啊轉,好久才停下來,眾人的心跟著一緊。
不偏不倚,瓶口正好對準埋頭啃排骨的宮小白。
「哈哈哈,萌妹子!」
「莫揚,你行啊!」
「莫揚六六六,這手氣沒誰了。」
莫揚的臉,蹭地一下,紅爆了,仿佛活捉的小龍蝦,扔進油鍋里,不消一秒,立馬變成紅艷艷的顏色。
莫揚無視周圍人起鬨的笑臉,心裡咕嚕咕嚕往外冒出兩字,完了完了完了……
「喂,小白,是你啊。」姚琪見埋頭與排骨作鬥爭的宮小白絲毫沒察覺,推了推她的胳膊肘,提醒她,「拜託,抬一下頭。」
宮小白怔怔地抬起頭,嚇了一跳。
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全部都盯著她,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明晃晃的展現在她眼前。
她略一垂眸,便看見啤酒瓶口正對著自己。
眨了眨眼,她看向罪魁禍首莫揚,「你坑我呢?!」
莫揚很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支支吾吾解釋,「……這、這也不是我能確定的。」
「我選真心話,問吧。」宮小白撐著額頭,生無可戀四個大字就寫在臉上。
大家相處了兩個月的時間,平時在訓練場上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到底年齡不大,私底下都愛玩愛鬧。
宮小白希望他們能口下留情,別問限制級的問題。
宮邪還在這裡呢。
莫揚坐下來,又撓了撓頭,「那我問了啊……」
「等等!」坐在莫揚邊上的男生趙戎開口阻止,大概是看出了莫揚容易害羞,猜出他問不出什麼八卦消息,「提前沒講好規矩,沒說誰轉酒瓶誰就提問吧?應該酒瓶底對著誰誰就提問!」
「同意!」
因為,啤酒瓶底正對的人是趙戎。
莫揚抱歉地看著宮小白。
趙戎問,「小白,你跟咱們宮教官什麼關係?」
他問出了大夥最想知道問題。宮教官嚴厲歸嚴厲,看得出來,某些時候,他還是對宮小白格外關照。
兩人都姓宮,肯定有關係吧。
在座的人起鬨地大笑起來,拍手鼓掌,等著宮小白回復。
宮小白面露難色。
她肯定不會在這些人面前說出和宮邪的關係,既然選了真心話,當然也不可能撒謊騙人。她嘆口氣,「我選擇喝酒。」
「唉……」勾起的好奇心瞬間壓了下去,滋味不好受。
連梓薇坐在宮小白右手邊,聞言莞爾一笑,低聲說,「說出來也沒什麼,其實大家都能猜到,就是不敢確定而已。」
宮小白抿唇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一整杯哦。」有人出聲提醒。
「宮爺,你的小媳婦兒被罰酒了。」陸天望端起酒杯,正準備喝,目光瞥到了宮小白那一桌,笑著開口,「那幫人估計在玩遊戲呢。」
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宮邪放下酒杯,起身朝宮小白那桌走,站在她身後。
教官們齊齊愣住了。
「操!」跟宮小白同一桌吃飯的新兵們甫一抬眸,看見寒氣逼人的宮邪,下意識低低地爆了聲粗口,反應過來連忙捂住嘴。
而宮小白還在糾結要不要喝一整杯,頭頂突然投下一道陰影,如山體傾倒。
她緩慢地,仰起了頭,看見站在身後的男人。
宮邪一聲不吭地奪下她手裡的酒杯,放在桌上,拽著她起身。
宮小白腦子懵懵的,被他牽著手,拉到了教官那桌。
他雙手按在她肩膀上,把她安置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原本坐在他旁邊的嚴安教官,連忙騰出了一點空間。
宮小白回過神,扯著他袖子小聲說,「我不要坐在這裡啊。」
「不坐這裡想坐哪兒?」
「……」
宮邪給她拿了個空碗,一雙筷子,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給她挾了一跟雞腿,「吃吧。」
然後,食堂里就出現這樣詭異的一幕:所有人齊刷刷地豎起了腦袋,眼睛瞪圓,看向宮邪身邊的宮小白。
秒懂了。
牽手,揉腦袋,挾菜……這一系列親昵的動作,還有什麼不懂得?
萌妹子宮小白是他們宮教官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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