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長樂公主進宮,要來了天子旨意,允許天河龍神在京師立廟、傳教。
小皇帝還將城北一處皇家園林劃了出來,給龍神教修建神廟。
次日,龍神教京師大神廟正式破土動工。
天子御駕親臨奠基儀式,為龍神教站台,令天河龍神之名一日之內傳遍京師。
天子此舉引發了宗室不滿。
前朝大虞乃是真龍血脈。大周太祖屠龍子,滅前朝,君臨天下,雖未將真龍打為妖邪,但大周八百年來,也從不祭祀任何一尊前古有名有姓的龍神。
怎麼到了當今天子,居然就允許一尊從未聽過姓名的龍神,在京師立廟傳道,甚至親自為其撐場站台?
宗親們認為天子此舉簡直就是亂來,甚至乃是違背祖宗的逆行,遂在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王公帶領下,進宮向天子陳情,想要勸諫天子收回成命。
可天子連見都不見他們,哪怕宗親們集體跪在棲凰樓前,擺出一副天子不接見他們,就在此跪上三天三夜,乃至跪到昏跪到死的架勢,天子也壓根兒不加理會。
「皇室宗親,本該是天家助力,然而如今的宗親們,反是與百官勛貴沆瀣一氣,共同操弄權柄,乃至賣官鬻爵、魚肉百姓,敗壞天家聲譽。
「用倪昆的話說,如今這些宗親,絕大部分都成了『負資產』,對天家不僅沒有半點助益,反而是拖後腿的大包袱、大累贅。」
棲凰樓頂層。
天子站在露台之上,手扶欄杆,居高臨下看著下方那些跪倒一地的皇室宗親,冷聲道:
「想用集體下跪逼朕就範?他們不知道什麼叫六親不認,什麼叫暴君麼?由他們跪去,統統跪死最好!」
宗親也是有遠有近。
遠支宗親,對天子來說,跟陌生人也沒啥區別,死就死了。
至於近支宗室……
你們都是天家近支,居然也跟著遠支宗親們一起鬧騰,還有沒有把朕這天子放在眼裡?
難道都想學昭王造反不成?
對這種吃裡扒外的混帳親戚,天子也是懶得理會,鐵了心要做一個六親不認的暴君。
俯視下方宗親們一陣,天子忽然問道:
「德一,你說這月份,下一場暴雨冰雹的話,是不是有點過份?」
「不算過份吧?」德一想了想,說道:「盛夏之時,偶爾都會有冰雹落下,更何況現下已是秋末?」
天子滿意地點點頭:
「既如此,你且去傳倪昆,請他給宮裡,給朕下一場暴雨夾冰雹。」
「遵旨。」
德一二話不說,領旨下樓,又施展身法,快速出了皇宮,騎馬飛馳至公主府,將皇帝旨意傳達給倪昆。
對於天子的奇思妙想,倪昆表示十分讚賞,當下騎上墨玉麒麟馬,隨德一去到宮城,登上宮城門樓,施法降雨。
以他現在的修為,還無法召來覆蓋整個京城的降雨,但就在神凰宮範圍內,降下一場大雨,倒是綽綽有餘。
很快,神凰宮上方的天空,便已是烏雲滾滾,電閃雷鳴。
沒給跪在棲凰樓前的宗親們任何反應時間,一場傾盆大雨便已轟然降下,轉眼就把那上百個跪在樓前的宗親澆成了落湯雞。
暴雨之中,還夾雜著綠豆大小的冰雹,不僅打得人頭臉生疼,還令雨水奇寒無比。那些宗親很快就凍得渾身哆嗦,一個個鐵色慘白,嘴唇烏青。
有身強力壯的宗親還在叫囂:
「不要怕!這場暴雨來得恰到好處,正好讓天子瞧瞧咱們的決心……」
話音未落,兩個七老八十的宗親就已經一聲不吭,栽倒在地,活活凍昏了過去。旁邊年輕些的宗親,連忙起身,七手八腳把他們往棲凰樓里拖。
但天子早命禁衛關上了棲凰樓大門,不允許那些宗親進樓避雨,只准他們在雨檐下躲雨。
可這風吹得甚是邪乎,卷著雨水冰雹不停往雨檐下灌,躲在雨檐下並沒有任何用處,還是要不斷淋雨挨冰雹。被冷雨濕透的衣裳緊貼著肌膚,叫冷風一吹,更是令人徹骨生寒。
「不行,頂不住了!撤吧!」
幾個五六十歲的宗親實在扛不住了,招呼一聲,狼狽不堪地往外跑去。
有人帶頭,剩下的宗親們自然也不願繼續挺在樓前死捱,一個個連滾帶爬地起身,冒雨奔向宮外。
「今天不巧,遇著風雨,等風停雨歇,咱們再來陳情!務要令天子幡然悔悟,收回亂命……」
頂層露台上的天子,聽著下方隱隱傳來的不甘吶喊,不禁唇角微翹,冷笑一聲:
「來多少次都一樣!」
轉身返回廳中,又喚來侍女,幫自己梳妝打扮。
抹腮紅,點絳唇,貼花鈿,梳上略成熟的髮髻,戴上凰鳥步搖,換上大紅宮裙,站在一人多高的銅鏡前擺了幾個姿勢,天子問秘衛:
「朕美不美?」
順一等秘衛由衷讚嘆:
「陛下鍾天地靈秀,宛若天仙臨塵。」
天子矜持一笑,又問:
「朕與姑姑孰美?」
順一等秘衛略一猶豫,硬著頭皮說道:
「陛下年紀尚幼……」
天子不滿地撇撇嘴角:
「那就是不如姑姑嘍?」
順一如實答道:
「倒也不是不如大長公主殿下,只是陛下容顏身段皆尚未長開,再過幾年……」
天子輕哼一聲:
「蘇荔胸襟也是青稚,平平無奇,毫不出彩,我看倪昆也沒有嫌棄她。」
「這個……」順一嘴唇嚅囁兩下,不知該如何答覆了蘇荔是胸襟平平,可她其它部位都挺好啊!小纖腰大長腿,臀兒也又圓又翹。而陛下你年紀還小,個頭都還沒長開呢!
這時,德一步入廳中,對著天子一禮:
「陛下,幸不辱命。」
天子奇道:「怎就你一人前來?倪昆呢?」
德一道:「國師回公主府去了。說是忙著籌備擴充陷陣營,還要煉製戰甲……」
天子揪著錦帕,秀眉倒豎,咬牙切齒:
「好個倪昆,朕精心打扮,等他前來,他居然都不來見朕,竟徑直回去了!簡直就沒把朕放在眼裡!德一!」
「臣在。」
「你再去傳倪昆,叫他來棲凰樓見朕!」
「這……」
「有何為難?」
「萬一國師不來?」
「那你就不能把他抓來嗎?」
德一無語,面無表情地低著腦袋,心說陛下你這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罷了。」天子悻悻地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到軟榻上,將凰鳥步搖一把抓下,隨手一扔,鼓著粉頰生了陣悶氣,忽然眼珠兒一轉,對德一說道:
「德一你今天還要去倪昆那裡淬體吧?」
「是。」
「那帶朕一起去唄。」
「這……京師近日暗流涌動,國師吩咐過,大事抵定之前,陛下不可輕離棲凰樓……」
「叫你把倪昆抓來,你說辦不到。現在叫你帶朕去姑姑府上,你也說為難。朕這天子說話就這麼不好使?那朕乾脆發詔退位算了,讓姑姑來做天子,我做回公主好不好?」
「陛下慎言……」
「總之今天我就想見到倪昆,要麼是你把他叫來棲凰樓見朕,要麼是朕去公主府見他。你瞧著辦吧!」
天子又發起小孩脾氣,德一也是無可奈何。
正準備措辭勸諫時,一道溫柔女聲傳來:
「誰又惹我們家小玖生氣啦?」
聽到這聲音,眾秘衛、禁衛、侍女紛紛行禮:
「拜見太后,太后萬安。」
小皇帝也從榻上站起,起身相迎:
「母后,您怎麼來啦?」
太后一身素色宮裝,肌膚如玉,身姿婀娜,優雅貴氣又溫婉可親,款款行至天子面前,含笑打量她一番,笑道:
「玖兒打扮得這麼漂亮,在等誰呢?」
天子怏怏地撇了撇嘴:
「打扮漂亮又怎樣?那傢伙根本就沒來見我。」
太后微笑道:
「所以,剛才那陣急雨,是倪昆召喚出來的?」
「是啊,一群廢物宗親堵在樓下跪著,想逼我收回立龍神廟的旨意,我叫倪昆召來風雨,把他們趕走啦。」
「本朝乃是壓倒真龍血脈,方才坐了這八百年天下。宗親們不喜龍神,也是應有之意。」
「但現在局勢不同,一年之後,就將有天地劇變,屆時天下必亂,我們必須儘可能壯大我們這方的每一分力量呢。」
「但那些宗親並不知道,不是嗎?」
太后挽著天子的手兒,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笑嘆道:
「大周八百年天下,皇室宗親早就朽到了骨子裡。天塌下來時,都指望天子頂著。太平無事時,又一個個希望天子能垂拱而治,最好萬事不理,任他們為非作歹……
「玖兒若真有決心,此次當大刀闊斧,把宗室也修理一番。畢竟,咱們大周宗室,和前朝宗室不同。前朝大虞宗室,無論近支遠支,都能出真龍血脈,拱衛大虞龍帝。可咱們大周的神凰,素來一脈單傳,也就當代出了兩位。
「那麼多宗室,文不成武不就的,養著全是浪費錢糧,乃至拖累天家……索性一次解決,統統打發了。」
天子眨眨眼,說道:「都殺了?」
「當然不能都殺了。」太后笑容溫婉,語氣柔和,「叫鎮魔衛、靖夜司收集證據,挑幾家平日裡仗著宗親身份,過份魚肉百姓,民怨最重的抄了。其他的,隨便許他們一個世襲封土的名義,打發他們去邊疆、海外開荒拓土。
「拓地十里者可為世侯,百里者為世公,三百里可為王,許他們開府建制,領地內一切自治,每年只需向朝廷上貢定額貢金便可。」
天子驚詫道:「可是一年之後,靈機復甦,他們豈不是……」
太后柔柔笑著,溫婉道:
「正因一年之後,靈機復甦,才允許宗室在邊疆、海外自立國家啊。不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縱是邊疆、海外,又豈容他們自立一國?」
天子沉吟一陣,緩緩道:
「母后此計雖妙,可是……皇室宗親們享受慣了京師繁華,受慣了天子庇護,縱然允許他們自立一國,他們又豈肯去邊疆、海外吃苦拓荒?」
太后微笑,輕聲說道:
「那可就由不得他們了。天子慈悲,給他們一條生路,乃至錦繡前程,這都不願,那就是沒有良心,不知感恩,就是忤逆天子。
「對於那種人,天子自無需有任何顧慮,就算念在血脈親情的份上,不對他們動刀,也可將他們家產罰沒,貶為庶人。
「不止宗親如此,其餘積年勛貴,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處置。
「當然,宗親也好,勛貴也罷,定不會甘心就範,總會有人跳出來反抗。但這也沒什麼,無論誰敢跳頭,果斷誅殺就是。殺得狠一點、快一些,剩下的,自然就能明白天子的決心了。」
天子抿著嘴唇,像是首次認識自己的親娘一樣,定定地瞧著太后。
太后嫣然一笑,問道:「怎麼啦?為何這般看著為娘?」
天子訥訥道:「母后,我從前怎不知道你這麼厲害?」
「你與母后分開時,才只七歲,七歲的小姑娘,又能知道什麼?」
太后輕笑著,憐惜地輕撫天子秀髮,「再者當年有你父皇在,他雖然性子軟了點,卻也能撐起一片天,母后什麼事情都不必操心……
「可是如今,玖兒你如此年幼,便要擔起一國重擔,更將面臨一年後的天變……母后也只好多幫幫你,替你出些主意了。」
「那就照母后的主意辦!」天子攥著拳頭,用力一點頭:「如此不僅可以甩掉一個大包袱,輕裝上陣,以備一年後的天變,且皇室宗親、世襲勛貴,家家都在京中占有大量產業,於京畿一帶亦占有大量田莊。且動轍幾百年積蓄,豪富無比,正好刮來為我練新軍、鑄大炮!」
「你有決心就好,反正強兵在握,又挾大勝之威,並不怕誰鬧騰。」太后笑了笑,換了個話題:「對了,玖兒打扮得這般漂亮,就是為了等倪昆?」
「是啊。」皇帝又怏怏撇了撇嘴:「可他並沒有將我這天子放在眼裡,來宮裡召了場風雨,連棲凰樓都沒進,便又回去了。害我白白打扮了一回。」
太后輕笑一聲:「那再遣人召他來見你不就好了?」
「可是倪昆忙得很……我,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不是不想,是不敢吧?」
「才不是呢,我可是皇帝……」
「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玖,也有害怕的人啊。」太后笑道:「不過現在有母后給你撐腰,你不必怕他。」
說著,對德一吩咐道:
「德一,去請國師來,就說是本宮在福寧宮設私宴,請他赴宴,謝他救命之恩。」
太后有旨,德一雖心中無奈,也只得肅然領命,再次下了棲凰樓,出宮去找倪昆。
追上倪昆時,他離公主府已經不遠了。
聽到身後急促的馬蹄聲,倪昆回頭一瞧,見是德一飛馬追來,笑道:
「怎麼現在才來?我可是放慢馬速,等了你一路。」
他每天都要為德一雷霆淬體,離開之時,就與德一約好,要她回稟天子之後,便快些出來與他一起去公主府,為她淬體來著。
然而德一沒與他說笑,面無表情地說道:
「太后口諭,本宮於福寧宮設下私宴,款待國師,以謝救命之恩。請國師進宮赴宴。」
板著臉傳了太后口諭,她方才無奈一笑,道:
「國師,又得勞你再去一趟宮裡了。」
倪昆奇道:「前日不是已經在陛下的私宴上謝過我了麼?怎麼今日又要設宴謝我?」
因為天子如今每天都想見你,你去來去匆匆,沒與她見面,天子發了脾氣,太后便親自下場撐女兒了!
德一心裡嘀咕著,面上一本正經地解釋:
「前次是陛下設宴,這次是太后設宴,不一樣的。」
「嘖,罷了,太后第一次設宴請我,便給她一個面子。」倪昆搖搖頭,勒轉馬頭,又與德一往皇宮行去:「早知道方才該就在宮外等你的,這來回折騰,真是白費時間。」
德一乾笑兩聲,心說攤上個性情跳脫的天子就已經很折騰人了,再加一個沉睡七年之後,終於暴露本性的太后,以後呀,只怕有的你折騰的。
再次進入皇宮後,也沒去棲凰樓,徑直前往太后的福寧宮。
來到福寧宮前,就見太后居然親自在宮門前候著,一副恭候國師大駕模樣。
太后如此給面子,倪昆心裡也是舒坦,上前似模似樣地揖禮:
「拜見太后。」
太后盈盈一笑,輕移蓮步,行至倪昆面前,抬手攙扶倪昆:
「國師勿需多禮。此次北蠻入寇,昭王作亂,全仗國師一力擎天,我家玖兒方能安然返京。國師屢屢擎天保駕,力挽狂瀾,於本宮亦有救命之恩,實是我家的大恩人,本宮可不敢受恩公大禮呢。」
太后氣質溫婉,聲音輕柔動聽,話兒也說得漂亮,讓倪昆心裡愈發舒坦,笑道:
「太后言重了。」
又客套兩句,便在太后延請下,步入福寧宮中。
來去時間尚短,宴席自未備妥,太后先請倪昆至正殿飲茶閒聊,
正閒聊時,有宮女在外大聲通稟:
「陛下駕到!」
隨後天子便在秘衛簇擁下,步入殿中。
倪昆側目看去,就見天子似乎作了一番精心打扮,容光四射,秀美絕倫,雖身形體態仍顯稚氣,可單論容顏,儼然已不在公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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