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812章 也是求死的人

    測試廣告1芳期沒有再歸去玄機軒。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清歡里,一樹古葉鋪黃,石台石磯,三兩碟小菜,一雙酒盞,沒有夕陽和晚霞,暮色悄無聲息的瀰漫,不知何處花苑的紅葉,被風捲來,只有一片,大經了波折,落在黃葉之間,遺落下悅目的色彩。

    

    像最晴好最媚麗的傍晚,留下的縮影。

    

    晏遲頗有些心虛的打量芳期的神色,不敢先執盞,也不敢就落箸,餘光里始終都有如同縮影般的那一片紅葉,他突然覺得這縮影也像極了芳期,被波折的送入了一片蕭枯里,卻連這蕭枯已經算美好了,再過一段時間,就將是腐淖污穢,她若不能掙扎出去……

    

    結果顯然,但他不敢再往下推判。

    

    他只能虛設,無底的腐穢,還有一抹明麗的倩影,深埋其間卻和他親密無間,長久的慰籍著他的心胸和天地。

    

    「是我不周道,讓王妃煩心了。」

    

    晏遲這樣說,是基於蟬音尋死的風波,他其實根本不在意蟬音的死活,但很顯然,他是異數,因為整個湘王府,就連徐娘等些僕婢在內,似乎都覺得他對蟬音的處置過於鐵石心腸。他們對蟬音心生同情,雖不敢幹預他的決斷,議論他的是非,但對於蟬音的生死,不是無動於衷的。

    

    至於芳期,當然也不忍心。

    

    「晏郎的處斷無錯,且你既已作此處斷,當然不適合再予蟬音勸撫。」芳期沒有埋怨,只就事論事:「蟬音若真決定尋死,誰也無法勸阻,更不能因她以死相逼就成全她的妄求,如果晏郎真為此妥協,那我一定會怨憤惱火。」

    

    芳期倒是飲了酒,她不想再多說蟬音的事。

    

    如果蟬音不是沈炯明送入金屋苑的姬人,晏遲從開始便無必要與她虛以委蛇,蟬音或者早已被逐,仍舊流落風塵,她的妄求並不會得到成全,她的悲喜,幸與不幸,原本與晏遲及她沒有干聯和瓜葛。

    

    所有的虛以委蛇,只因蟬音偏偏就和沈炯明有所瓜葛罷了,芳期很清楚,要是晏遲為每一個人都考慮周全,根本不可能達成弒君復仇的計劃,瞻前顧後,只能誅連於他而言更加重要和必須庇全的人都斷送性命。

    

    對於天地而言,或許萬物的生死都無差異。

    

    但那是天地,不是人。

    

    做為個己,對人對事自然會有取捨有愛憎,蟬音哪怕並不是湘王府的仇敵,可沒有人逼她去死,該做的他們都做了,現在是蟬音抉擇的時候。

    

    芳期放下酒盞,抬眸:「我如果是蟬音,不會為了一個對我無情的人尋死覓活,那個人哪怕再好,可對我無情,有多好對我都不再具有意義,我以為蟬音並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她只是被虛榮迷了眼,她一度認定她能爭獲榮華,擺脫卑賤的身份,當一切成為泡影,她才會深陷絕望之中,可世上太多人都為虛榮所迷,這樣的貪慕又有多少能實現呢?所以我並不憐憫蟬音,我只認為她尚且有救。」

    

    「王妃當然不是蟬音那類人,當初,王妃明明對徐二郎動情,但為了不讓徐二郎兩難於取捨之間,王妃選擇了隱瞞對徐二郎的情意,成全了他……」

    

    「也成全了我自己。」芳期微微一笑。

    

    那樣青澀的往事,似乎距離經已久遠,那時她其實還無法參透緣份二字,現在倒是徹底明白了,和徐二哥間的註定,不是因為所謂的天命,而是因為她自己的性情,她對兒女私情缺乏執著,&sp;無論何時何境,若不能與愛慕之人長相廝守,她都會一邊遺憾著一邊生活,人活著尚有無限可能,原本這世間,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晏遲到底執了酒盞,飲盡,放下時道:「多年前我遭遇那個劫數時,若不能安然渡過,王妃應當也不會用你的性命殉葬吧?」

    

    「不會,雖然其實有過那樣的衝動。」芳期很坦然:「但我會殺了羿栩為你復仇,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只是必須拼盡全力去做的事。」

    

    「那倒不用,我當時要真沒熬過來,就會啟動兩敗俱傷之計,羿栩苟活不了幾天。」

    

    「那時,我已經被送到安全之地了吧?」

    

    晏遲不答,笑一笑而已。

    

    酒水喝在口裡,芳期品到了甘甜的滋味,她很確定的是這世上,連她的父祖都不會如此在意她的生死,偏就是這樣一個原本跟她沒有血緣牽絆的人,能夠這樣的為她打算周道,其實她也會生虛榮心,因為被人這樣愛護著,已經覺得無上榮光。

    

    芳期恍然大悟了:「我是一個很務實的人,不會為某個人的光環所惑,誰予我桃,我則報之以李,當然予我傷害的人,我便會報以刀刃了。」

    

    晏遲又笑了笑。

    

    但願如此吧,我始終不會負你,那麼無論我怎麼對待他人,你都不至計較。

    

    芳期似乎也鬆了口氣,才問:「今日晏郎怎麼答覆姚鞏的?」

    


    「另一個蟬音。」說出這句話,晏遲自己卻蹙了蹙眉頭,極快的糾正:「我至少不會送蟬音上刑場,姚鞏嘛,等他做了某些事,我不會讓他詐死脫身。」

    

    芳期越發鬆了一口氣:「姚鞏以為晏郎意在權位,才覺得他所具備的才能可為晏郎所用,但他沒想到晏郎根本無意爭權,自然也用不上他這麼一位堪當死士的僚客了。」

    

    「事了拂衣去,我說到做到。」晏遲這才又喝了一杯酒,看向芳期:「放心,姚鞏雖然認罪,但我會讓他的庶子詐死脫身,隨張氏一同暗中投往思州,相信張馳會妥善安頓女兒及外孫。」

    

    芳期心頭掠過詫異,但她並不想追問,因為還有一件讓她更懸心的事:「晏郎能否暫時不要撤回姚鞏家中的耳目,我總覺得張娘子今日的言行十分不對勁。」

    

    芳期其實希望自己是杞人憂天,但事實證明,她這回直覺十分正確。

    

    姚鞏留下一封認罪書後,並沒能詐死脫身,反而他畏罪自盡的行為成為確鑿,晏遲乾脆以其主動認罪伏誅一事為由,免消了姚鞏庶子的死罪,判處流放,本是打算暗中使人送姚鞏的妻小抵達瓊州後再脫身往思州,免受罪罰,可張氏卻在確定姚鞏身亡後,服鴆毒自殺,還是晏遲聞訊後親自趕去及時為其解毒,方才救得張氏一條性命。

    

    然而張氏拒絕服藥與飲食,求死之心堅決。

    

    芳期往姚家,再次進行說服。

    

    數日之前,那個一身孤冷的婦人,現在連孤冷都卸下了,她尚有生息,卻更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空洞的眼睛筆直望著帳頂,手指繃直就這麼伸張在床褥上,她的唇色甚至還泛著烏青,那是一抹刺目的瀕臨死亡的頹色,無論身邊坐著誰,她都維持著這樣的姿態,不哭不鬧,生命卻在這樣的靜默里逐漸流逝,有的僕婦在屋子外頭,已經開始哀哀哭泣了,這越發像哭喪正在進行。

    

    哭泣的僕婦以悲痛表達她們是真正愛戴著張氏這位主母,可這些人的情感不再成為人世間的牽絆,張氏儼然無動於衷。

    

    芳期坐在床沿,觸碰張氏的手指。

    

    沒有一點溫度。

    

    芳期像是自言自語:「很多年之前,我常被噩夢困擾,夢裡我的母親就這樣躺在床上,我怎麼喚她都喚不醒,乳母告訴我母親是去世了,我每回都在這樣的噩夢裡哭醒,醒來後一邊哭一邊慶幸,阿娘還活著,雖然阿娘那時並不理會我,當我如一個陌生的和她並無關聯的人,但她還話著,我就覺得我並沒有失去於我而言應當是最親近的親人。

    

    我那時不知道阿娘為何對我那樣冷漠,後來我知道了,知道了就釋懷了,是我勸我阿娘求去,我的父親不是一個壞人,但他看不上我阿娘,厭鄙輕視她,他這樣的心思卻瞞著我阿娘,我阿娘開始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所以做出了錯誤的抉擇,受了那些年的折磨。

    

    娘子,我們見面的那天,蟬音投繯,後來還觸壁,但她現在想通了,跟我說她願意接受田宅,從此不再和湘王府糾纏,我以為蟬音是終於認清了,她所有的執念,並非發自愛慕。

    

    可你是的,娘子早就想到姚鞏不能倖免了吧,你也早就想到令郎令嬡能得寬敕,在令尊令慈庇護下平安無憂的生活,你再無牽掛,你要隨姚鞏而去,為他,殉葬。」

    

    又經很久的沉默,芳期終於聽見一聲極輕細的回應:「王妃會笑話我吧。」

    

    「是啊,我會笑話你。」芳期卻沒有笑:「娘子明明知道姚鞏禽獸不如,卻還難捨對他的愛慕之情,姚鞏死了,娘子竟甘願隨他一同赴死,娘子深情,但姚鞏不配得獲這份深摯的情意,娘子想想,你愛慕的人,究竟是現在死去的姚鞏,還是一個虛幻的,只活在你構想中的人?」

    

    「那又有什麼重要呢?橫豎都是破滅了。」

    

    張氏的手指微蜷,眼珠略有移動,但她很快閉上眼睛,掩蓋一切心緒的波動:「我愛慕的那個人不存在,就連個虛像也死了,我活著,也無非一年一年的,持續悲怨和痛憤,我這一生終是被毀了,我不願意再繼續這樣活著。」

    

    「不,你對生活是有期望的,你之所以寧陷絕境,是因為你用情太深,無論姚鞏是個什麼人,他有多卑鄙惡劣,都是你愛慕著的,不能失去的人。」

    

    芳期看見張氏握緊了拳頭。

    

    「張娘子,人死罪消,也許過不了多久,市井中就沒人再議論姚鞏這個人了,但是,如果你也不在了,你的父母會憤恨姚鞏,就連姚鞏的子女也會以他這個父親為恥,這個世間,不會再有人悼念他。」

    

    芳期看見張氏的眼眸在眼瞼底下滑動。

    

    她握緊了張氏的手:「哪怕姚鞏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徒,但他已被處刑,付出了代價,所以你對他的悼念,是出於對愛侶的哀思,娘子在不必覺得慚愧,自責無顏面見世人,如果姚鞏還活著,繼續摧殘娘子,娘子尚且忍辱吞聲更或是與其沆瀣一氣,我會鄙薄娘子,但現在並不是這樣,還是那句話,人死罪消,你是姚鞏的結髮妻子,你對他,是愛是憎,那是個己之事,與他人無尤。」

    

    張氏的眼角滲出眼淚來。

    

    愛慕未消怨恨更加洶湧,但無愛又哪裡來的恨?她愛慕的不是良人,但付出的情感卻也覆水難收,沒有人能懂她的心思,包括姚鞏。

    

    一廂情願的愛慕也是愛慕。

    

    「生老病死,世上有多少愛侶能夠共赴黃泉呢?死別之後,愛慕之情尚能延續,這才是情與仇最根本的區別。」

    

    這句話,張氏記住了。

    

    她睜開眼,仍舊雙目無神,卻用指掌回握了芳期的手:「多謝王妃沒有讓小女目睹我這情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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