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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阿舒而今心境確然與過去大有改異,因為太子儲位不固,這已為阿舒心頭塊壘,我之所以並不贊同聖人仍留阿舒在宮中,便是擔心聖人是因一時心軟,卻漸為阿舒所動搖。」
關於儲位的變異,芳期早就提醒過陳皇后,此時又再故話重提,不過她當然不能直言羿栩的隱疾根本沒有治癒的可能,但顯而易見的是,羿栩哪怕斷後絕嗣,也絕無可能讓羿杜的兒子繼承他屁股底下那把龍椅,那芳舒意圖達到目的,一定會將陳皇后以及梁國公府推向風波浪口。
「聖人的心思,王妃及妾身都很明白,聖人實不願為權位而爭,所求的無非是平安喜樂,如今平安喜樂已然有望,但覃娘子,卻一心意圖再入險境!覃娘子為郡主的生母,卻囑令郡主在聖人跟前討巧,贏得聖人的愛惜,妾身料到覃娘子近日,除了試圖通過宦官籠絡司馬權一眾餘黨之外,必然也遊說過聖人竭力保下太子儲位,以中宮之位,掣肘湘王。」薛妃更加的著急。
這些年來,她在內廷,深知陳皇后的心性,陳皇后本無爭權奪位的欲望,確懷一顆柔軟慈悲的心腸,這是這位皇后大有別於司馬太后的優點,然而陳皇后的弱點就在心軟耳朵更軟,正如皇后對羿覃氏的情份本是源自湘王妃,然而因為湘王妃畢竟在宮外,並不似羿覃氏近在內廷,皇后還以己度人,篤定她自己不過是太子的養母都能將太子視為己出,羿覃氏身為太子生母又哪會做下不利太子之事。
薛妃做為「局外人」,著實是焦慮不已「聖人怎不想想,太后乃官家生母,可太后不也因為權欲愈增屢為於官家無益之惡行?」
「阿舒她,怎能和太后一樣的……」陳皇后愕然了,看向芳期「阿舒可從未想過預政,也不曾想過為本家爭奪利益,雖說的確是為安兒的日後憂愁,可……阿舒怎會不顧子女的安危。」
芳期心裡那點游離的情懷,確因為陳皇后的遲疑扎了根。
也許沒有一個母親會忽視孩子的未來,但這世上,關於人生的命題,又哪裡有分明的對錯呢?所有的親長都在跟那個孩子說,我們是為你著想,為你拼搏,為你付出我們的一切,但這些當真就是正確和益好麼?如她自己,有時都覺是非難辨,更遑論禍福?
後來的話題,都是沉重的話題。
陳皇后問潘女官「我最怕的就是阿期和阿舒的對立,我該如何抉擇?」
潘蕪青靜靜添上一爐香,隨著銀匙撥掃,白煙裊裊盤旋,女官的眉眼就在這煙氣中更加的平靜了,她退後半步,看著香爐里無奈等受著被污染的銀屑,像看著一些人,更像看著自己。
「聖人,接下來就是中宮的戰場了。」
很多很多年之後,一個滿鬢斑白的宮妃,對著一個妙齡女子,那女子眸色烏湛,但唇彩明媚,薛妃看著她,好像隔著歲月看見了另一個人,她說「不要入宮,這裡,始終無非埋骨之地罷了。」
她的後輩說——
何處不埋骨,我擇金屋苑。
薛妃有那麼一剎那差點想不起金屋苑的「典故」,怔了許久後,也只是閉上了眼。
沒有人能預見將來。
芳舒也不能,她還大是慌張。
一個宦官,是真找到她提出聯絡司馬太后,芳舒裝模作樣的猶豫和等待,沒等著宦官的再一次接觸,聽聞的只是宦官落網的消息,宦官供出了她,她是聽清簫說的。
這是最後一次。
芳舒當時差點質問出聲——你們何曾給過我別的機會,姓穆的,你覺得這是合理且公允的麼?我的丈夫被害死了,我的孩子被立為儲君,我本無多圖,至今還是極其淳樸的觀念,不過就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克承大統,那也是他應得的——但,我得忍耐,我不會和你們這些小人爭辯,權場唯勝負而無是非,成者為尊,敗者為賤,尊貴卑賤本該由人選擇的不是麼?
芳舒不是沒有疑問,但疑問是由她自己解答。
她現正盤問著薇兒聖人如何說?湘王妃如何說?你為何又避開眼,你難道還清楚麼?你的父親雖為官家下令處殺,但湘王一定是幫凶!薇兒,你不為你的父親復仇,已經是大逆不孝了,現如今你明知湘王要害你的弟弟,你還要繼續袖手旁觀麼?!
一定要一定要,要討好陳皇后,皇后就是喜歡孩子,既憐愛安兒,對你也必定愛屋及烏,安兒還小,不通世情,你是她的姐姐,定要為安兒鋪墊,薇兒,你真的就聽到了這些話?外頭那些事呢?尹氏一案究竟如何?他家真真死得,一個不留?
芳舒沒有得到讓她滿意的問答。
芳期卻開始了頻繁的走動,橫豎已經就快離開南衛,對外人,串門閒逛是正常;對「內人」,逐一告別更不為過,尤其是西樓居,芳期隔上三、五日就去一回,這天在西樓居,她聽聞了不少新聞。
近些年少論朝政的西樓居士,這回竟也很是擔憂。
「湖南街滅門之案,我尚覺尹氏等人不算無辜,但就算尹氏他們知曉餘孽名冊,現如今連尹氏本家的外甥女孫也受到牽連,這也太過了,現百姓們都怎麼了?連對待一樣的人,都要落井下石麼?」
芳期不知居士這話何意,阿瑗也就更不知情了,兩雙眼睛充滿了疑惑不解。
西樓居士嘆了聲氣「我也是聽街坊們的議論,起初還且不信,哪知一打聽,還真有其事,尹氏本家的兄弟,膝下有個老來女,那孩子還未夠及笄,所以家中原也沒急著就議親,何曾想先是姑丈獲罪,姑母亦被害殺,就有那無賴地痞找了門,要脅著要強娶尹家那姑娘,說若是不從,橫豎也沒人敢與尹家結親的,遲早賣身勾欄妓坊更有受不完的罪。
當爹娘的也著急,四處打聽著,無論門第如何只要家中後生實誠可靠,就將女兒嫁出去,怎知道還真沒人願意和他們結親,都說……尹氏是罪有應得,她本家沒少占好處,沒得說還能獨善其身的,無論男男都該得被糟蹋的命,那尹家的女兒想削髮為尼,尋個清淨,誰知道也有人擁去那尼庵鬧事,說要是容了尹家女兒,再無人敬奉香火,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麼?」
阿瑗先就道「怎至於如此?雖則說羿青一門罪有應得,不過尹家畢竟未涉權場,尹家兒女簡直遭受了無妄之災。」
西樓居士不語。
芳期只好道「平民百姓固然接受了尊卑有別,習慣了貴賤之差,正因如此才往往更妒嫉本是與他們相差無幾的人突然間得了時運就有了大不一樣的富貴,我是不大懂得那些儒書經史中的大道理,卻能理解何為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布衣百姓看來,尹家就是『不均』,因為有了靠山才區別於他們,他們並不會因此就施以迫害,但也缺乏同情,於是就無視了惡霸的落井下石。」
「期兒說得倒也對。」居士頷首「我們的確不能要求他人對尹家施以憐憫同情,因為我們畢竟不能切身體會他人所遭受的艱難苦楚,但,我還是希望期兒既有這能力,可以施以援手。」
「我這便遣人,知會那逼婚的無賴,且廣而告之就是湘王府不樂見這等霸行,但……姨祖母,關於姻緣之事,兒也真不便強迫他人。」
西樓居士想了想,一笑「只要世人明白湘王府的態度絕不至於罪連尹家,相信總有看好這門姻緣的人,若真還是無人願意聯姻,也只好歸咎於那孩子的父母親長行事確有跋扈之處了,強扭的瓜不甜,湘王府總不能為了尹家要脅別家門戶的。
期兒,還有一事,我也不知你究竟聽說沒聽說。」
聽居士轉了話題,芳期忙道「最近瑣事多,兒是真沒關注外間事務。」
「葛大尹竟理問起多年前,裘南事誤殺良雇一案,只並沒有直接問罪裘南事,卻是先拘審了死者的父母,這,我相信葛大尹這樣做有他的道理,可未免有違律法。」
關於這事,阿瑗就有不同的理解。
「居士,所謂的民不舉官不究,這一律則本就為太祖所質疑,太祖當年道『若是子殺父,或者父殺子,均不會有遇害家屬向官衙舉告,那於受害人而言何存公允?』故而太祖令修衛律,便明確規定若涉人命,只要有人向官衙舉告,無論舉告人與受害人有無瓜葛,官衙都當理斷。
只是這條律令後來漸成空文,歸根結底便是因為刑官不願作為!若是官殺民,刑官巴不得無人舉告,就連民告民,刑官也多不願上報朝廷所轄區內竟生命案,所以世人只知民不舉官不究,竟鮮少有人知諳原來出了人命案,官衙應當主動究問。
周家子一案,其父母當初報的是兒子乃暴病身亡,現如今卻有人舉告周家夫婦二人從來沒有請過郎中給兒子治病,懷疑周家子是被謀害並非病故,葛大尹究問此案怎能算違律?就算兇徒並非那周家夫婦,但他們一定也乃知情人,要是至今仍隱瞞兒子的真正死因,與幫凶何異?」
「阿瑗,百姓有百姓的艱難之處……」
芳期忍不住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世人誰無艱難之處?若都為了艱難不顧血緣親情那就無謂再講什麼自私自利心如鐵石了。姨祖母,葛大尹出面,若那周家夫婦還要替裘南事隱瞞罪行,他們對死者哪裡來的父母之慈?周小郎即便不是為他們所害,但也是被他們親手推入火坑。」
芳期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番話。
她說出來後,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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