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二 第一四三章 逝

    屠和尚來到了百興城，背著方老頭，帶著一群影武，其中方老頭是來找蘇牧的，而那些影武則是來幫忙的。

    方老頭要死了，這是屠和尚的原話，和尚說得輕鬆，方老頭自己也不太在意，但蘇牧聽到後卻十分難過，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屠和尚和方老頭曾經幫了他很大的忙，並且是冒著生命危險主動幫忙，也是因為方老頭沒有保留的把那十九個點畫了出來，蘇牧才能破解謎題，找到太一留下的強者之路。

    …………

    方老頭在半年就知道他的大限將至，當時他遇到了一個人，一個他幾乎已經忘記，卻一直在找他的仇人——唐英才。

    在屠殺唐府的那一役中，唐英才是唯一一個預見到危險，悄然離開的人，荒忙之中，他沒能帶走太多的東西，由於害怕被方老頭捉到，根本不敢聯繫任何熟人，因此這些年過得很糟，起先只是一個勁的躲藏，蜷縮在黑暗中度過了頭兩年，直到帶走的銀子全部花光了，跟隨在身邊的丫鬟也離開了，唐英才才反應過來，只有將方老頭殺死，他才能真正的擺脫危險。

    尋找方老頭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只要跟著法源寺和尚的屍體前進就行了，可六義鎮前的闖軍陣事件發生後，屠和尚和方老頭都低調了不少，他們一直在逃，雖然並沒有停止屠殺那些和尚，但線路全亂了，屠殺地點東一處西一處，根本跟不上。

    直到半年前，唐英才混入了賞金獵人的隊伍里，並在坎州的一次圍捕行動中，成功的放冷箭傷到了方老頭，他原本只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並不是影武，也不會武藝，能想到的殺敵方法就只是在箭上抹毒。

    唐英才知道影武的厲害，用的就不是普通的毒藥，方老頭中了劇毒，差點當場死去，屠和尚把圍攻的人屠盡，在離開時方老頭才認出了唐英才的屍體，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昏了過去。

    屠和尚只懂得宰豬殺人，對解毒治病一竅不通，安置好方老頭後，他抓來好幾個名醫給老頭解毒，毒是成功解了，但醫生離開前，傳送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方老頭已經活不了太久。

    被唐家關了五年，方老頭要忍受的不止是飢餓，他受過很多折磨，再加上長期營養不良，對身體造成了太大傷害，被蘇牧救出來後，為了復仇他強行給肢體灌輸力量，其實當時身體就已經透支了。

    方老頭自己是有所察覺的，但完全不在意，反而繼續透支身體，和屠和尚一起屠和尚，大大縮短了自己的壽命，要不是遇到了中毒事件，屠和尚是不會知道這個情況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二人仍和過去一樣，重複著他們選擇的生活，直到二十多天前，方老頭突然癱瘓了，十分徹底，再也無法行動，而且飽受折磨的消化系統也幾乎完全停止了工作。

    自那之後，方老頭就只能靠喝稀粥渡日，他恨死了稀粥，加上身體不行，喝下去後常常會吐出來，屠和尚只好弄些肉湯、魚湯、紅糖水什麼的給他吊命。

    要是兩年前沒有見到蘇牧，方老頭應該會很爽快的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知道蘇牧破解了謎題，並且已經去追尋太一留下的「路」，很想知道結果如何。

    正好，蘇牧一箭退敵的光榮事跡傳了出來，人人都知道他在北疆，大和尚背著老頭就來了。

    向北疆進發的人不少，聽到邊防軍節節後退的消息，九州人民很著急，老百姓急也沒用，但那些影武——特別是那些沒有歸順或即將滅亡的影武，都決定出一份自己的力。

    一大群影武，像朝聖者般向著百興城走來，屠和尚因為要趕路，走得急，在來到百興城之前，追上了第一批影武，一同進城，這才在南門鬧出了亂子。

    …………

    南門的亂子平復了，人們談論著屠和尚的體形慢慢散開，蘇牧帶著和尚，沒辦法進軍營，只好來到了宋忠的住地，讓宋忠先去軍營「巡視」一番。

    「十九個地點中，有九個是各州的州府，應該是專門用來定位的，就算不是，我也沒辦法在那些城鎮裡找到標記的位置，另外十個地方中，有八個是太一曾經的敵人——八天王的墓穴，當然他也只是用八天王的屍體守門的假墓穴，實際上就是用各種古怪方法升級的地方，另外還有兩個地方，一個是青丘村，另一個同樣在青丘山，我花了一個月才在青丘山找到正確的位置。」

    將方老頭放在一把椅子上，蘇牧沒有浪費時間，一邊給老頭倒水一邊講述著他的發現，屠和尚、陳瑞雪和阮小勉在門外守著。

    「一個月的時間？」方老頭喝下了蘇牧餵過來的水，眼睛亮了起來：「是什麼好地方？一定是個好地方吧？」

    蘇牧點了點頭：「是太一的住處，也是他為自己準備的葬身之處。」

    「你是說他的墳墓？這麼說太一確實已經死了？」方老頭很激動，卻無法動彈，看上去很是淒涼。

    雖然他自己並不在意，但蘇牧卻不忍心去看，盯著自己的腳尖說道：「他肯定已經死了，否則這幾百年來不可能一直消聲匿跡，不過他的屍骨不在那個地方，有口腐朽的空棺材，估計是找到更好的葬身之處了。」

    方老頭沒有再多問什麼，心滿意足的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那也不一定，說不定他還活著，唔……既然他自己造了個墓不用，不如給我用好了，嘿嘿，我去睡那口棺材。」

    蘇牧不知道該怎麼答話，低頭不語。

    「怎麼，不可以麼？」方老頭知道蘇牧是青丘族人，擔心有什麼忌諱。

    「當然可以，再適合不過了。」蘇牧抬起頭來，笑得有些難看，說道：「太一的秘密是你發現的，為了保守秘密又受了那麼大的苦，就算太一躺那，我也會把他倒出來，讓你住進去。」

    「哈哈哈哈……」方老頭笑得很開心：「我保守秘密可不是為了什麼偉大的目的，只是想自己用罷了，後來發現我身體不中用了，也就沒了興趣，倒是便宜了你這小子，你要是把他老人家倒出來，他肯定……唔，生氣也好，我和他搶棺材，嘿嘿，他活著我肯定不是對手，看他死了還有沒有那麼厲害，哈哈哈……」

    蘇牧苦笑不已，他是個腦洞頗大的人，但和方老頭比起來似乎還差了不少。

    「就這麼決定了，等我死後把我燒了，等有空的時候把骨灰帶去就行。」方老頭思索了一會，自顧自的說道：「兩年前我不讓你把這些東西告訴青丘族的其他人，就是怕他們去分好處，既然你已經出來了，那就再沒關係，都告訴他們吧，在那之前先問問你們族的大巫，要是不肯讓我住那棺材裡，就別把那地方說出來，免得他們把我給倒出來。」

    「我理會得。」蘇牧點頭答應，實在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

    方老頭很是開心，忽然叫道：「和尚，在不在？」

    屠和尚聞聲推門進來，問道：「啥事？」

    方老頭笑道：「你咋知道我要問你這個問題？你還有沒有啥事？沒事我就先死了。」

    這話說得怪異，蘇牧嘆了口氣，屠和尚皺了皺眉，搖了搖頭。

    方老頭忽然一收笑容，嘆道：「得罪的和尚太多，唯一認識一個還是不會念經的，看來我死後是沒人給我超度了，可憐啊可憐，看來只好一直跟著蘇牧小子了。」

    「咳，別介。」蘇牧哭笑不得。

    「哈哈哈！別當真，誰知道死了以後還剩什麼呢？我就先你們一步去看看好了。」方老頭轉著眼珠子看了看屠和尚，又看了看蘇牧，笑道：「我先走了，你們可得儘早跟上來。」

    說完，他也不等二人答話，閉上了眼睛。

    蘇牧起身揉了揉鼻子，屠和尚眨了眨眼睛，就這樣看著方老頭，對於方老頭來說，這應該算是一種解脫。

    影武只要切斷自己與影魂之間的聯繫，就必然會死去，沒有絲毫痛苦，當初金莊是這樣死去的，現在方老頭也選擇了同樣的方法。

    西王母影魂飄到了空中，對蘇牧和屠和尚分別點了點頭，穿過天花板升到了空中，越飛越高、越變越大，最後消失在厚厚的雲層里。

    方老頭臉上猶自掛著笑容。

    …………

    很多人都看到了西王母影魂離開的景象，想要過來察看情況，陳瑞雪和阮小勉仍守在門外，宋忠則很快來到了院子裡維持秩序，他多少知道一些方老頭的情況。

    西王母影魂是法源寺和尚的夢魘，方老頭也因此十分出名，知道他逝去的消息後，不知道會有多少和尚歡呼雀躍，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超度。

    蘇牧和屠和尚燒了方老頭的屍體，將骨灰交給了宋忠替他保管，畢竟還要打仗，帶在身上怕遺落了。

    當晚，蘇牧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