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鑒邊,余婉與雀娘先後醒來,確認發生何事後,臉上不禁露出遺憾的神色,然後發現了彼此的存在。
雀娘微笑說道:「多謝。」
余婉說道:「不必客氣。」
沒有更多的言語,二人閉上眼睛,開始消化在幻境裡的感悟。
兩天後他們睜開眼睛,對視一笑,余婉準備說些什麼,忽然聽著遠方傳來了些聲音。
要知道這裡是回音谷深處,最近的觀戰者也離得極遠,居然能夠聽到聲音,可以想像那邊必然是一片譁然。
雀娘心頭微動,起身掠向谷外,其餘的問道者不舍離開,只有餘婉想了想,馭起天地遁法追了上去。
來到回音谷外,看著那些高台上的修道者,尤其是某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雀娘與余婉不禁有些恍惚。
但他們還來不及化解這種悵然,便被天上的畫面吸引了注意力。
還天珠嵌在青天鑒里,便是幻境裡的太陽。
它投射在天空裡的畫面便是那個世界。
那個畫面是圓的,就像是某處尼姑庵里的窗。
圓窗里有一道寒枝,枝頭棲著一隻青鳥。
遠處是楚國的皇宮,在風雪裡若隱若現。
一名侍衛站在亭外,衣服上都是雪。
雪亭里,蘇青冥與秦大靜靜對坐,中間的棋盤上已經落了一顆黑子。
看著這幕畫面,雀娘用手捂住嘴巴,才沒叫出聲來,眼睛卻已經濕了。
看到天空裡的畫面,回音谷外一片騷動,很多人像雀娘一樣激動起來。
棋道有至理,對很多修行者來說是必修的功課,除了劍宗的人們。
修行界歷史上最精彩的一局棋,當然是那年蘇青冥與秦大的驚天一局。
其後秦大閉關不出,蘇青冥蹤跡難覓,不知引發多少遺憾與感嘆,都說世間再無這般棋。
誰能想到在青天鑒的幻境裡,蘇青冥與秦大再次相遇,並且要以楚國皇帝與南王世子的身份再下一局棋。
無數視線落在天空裡,看著風雪裡的皇宮,積雪的小亭,亭下的棋盤以及對枰而坐的兩個人,熾熱非常。
青鳥在西山寒枝上,與皇宮的距離很遠,她知道現實世界的人們想要看些什麼,讓棋盤填滿了整個畫面。
棋盤上的線與那根啞光的黑棋,顯得無比清楚。
蘇青冥伸出兩根手指,拈起一枚白子擱在棋盤上。
他的動作很輕柔,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在現實世界裡觀戰的人們卻仿佛聽到了一聲雷鳴。
接著,秦大用三根手指捉起一枚黑子,很隨意地放在棋盤上。
只是三枚棋子,自然談不上什麼絕妙,動作也很是簡單隨意,卻在回音谷外引發一片不虛此行的感慨。
蘇青冥與秦大的那局棋,在修行界與人間都流傳極廣,當年棋盤山上發生的所有細節,不知道被討論了多少遍。
人們記得很清楚秦大就是這樣落子的,也記得蘇青冥落子的風格,不見已經久矣。
雀娘雙手抱在胸前,盯著天空裡的畫面,眼睛一眨不眨,泛著明亮的光澤。
余婉看著她緊張而期待的樣子,微微一笑。
雀娘忽然生出愕然的神情,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余婉微驚,向著天空裡望去。
緊接著,也有很多不解的呼喊聲響起。
不是蘇青冥在第四步便下出了誰也看不懂的怪棋,而是天空裡的畫面忽然異常模糊,哪還能看到棋盤。
青鳥收回視線,那些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竟是一張臉。
那人站在青鳥身前,白布遮住口鼻,眼睛露在外面,眼睛透亮至極,卻又給人一種很沒精神的感覺。
「讓開啊!」
雀娘不知道那人是誰,有些著急地喊了起來。
回音谷外很多人也下意識里喊了起來,完全沒有想過,那個人能不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那些惱火的喊聲甚至是喝罵聲漸漸平息,變成了譁然與騷動,因為有人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那個蒙著白布的男子,在青天鑒幻境裡是最可怕的刺客,在真實世界裡卻是劍宗的小怪物。
沈沉非為何會出現在楚國都城?而且蘇青冥與秦大在皇宮裡,為何他偏偏出現在西山,站在青鳥的身前?
雪落無聲,西山漸寒。
沈沉非站在雪地里,看著枝頭的那隻青鳥,沒有說話。
被他這樣擋著,青鳥自然無法把雪亭里的棋放給真實世界裡的人看。
但不管是雀娘還是別的修行者,都沒有再說什麼,因為都猜到他必然有其用意。
他與青鳥站得極近,眼睛看得極清楚,是那般的平靜而令人心悸。
看著天空裡的這對眼睛,雀娘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神情微變。
緊接著,包括余婉在內的很多人都想到了那種可能。
回音谷外變得鴉雀無聲,甚至比落雪的西山還要更安靜。
蘇青冥下旨令秦大進京,沈沉非忽然出現,這極有可能是事先的約定。
他們要聯手除了秦大。
秦大是無回谷智謀最出色的問道者,如果能夠殺死他,對劍宗競爭長生仙籙當然是件好事。
當初在滄州湖邊,沈沉非便嘗試過。
問題在於,蘇青冥進入幻境後一直像個白痴一樣生活,為何會忽然做出如此大的改變?
如果這真是劍宗為秦大設下的殺局,沈沉非自然要來盯著青鳥,至少要得到某種承諾。
青鳥是青天鑒靈,如果她想暗中幫助自家弟子,蘇青冥與沈沉非就算再厲害,也沒辦法殺死秦大。
「上次你沒這樣做,想來是蘇青冥的意思?我不會幹涉問道,我只想提醒你,想殺人就要做好被人殺死的準備。」
說完這句話,青鳥離開枝頭,向著皇宮飛去。
回音谷外的人們都聽到這句話,這便是無回谷的承諾。
沈沉非消失在了風雪裡。
天空裡的畫面,隨著青鳥的飛翔而不停變換。
楚國都城與皇宮裡的所有細節,都一覽無遺。
回音谷外響起壓抑的驚呼。
那些隱藏成民眾,卻身懷兵械的武道高手,應該是滄州方面蓄養的死士?
那些整裝待發的楚國禁軍,最終會聽誰的命令?
就如青鳥所言,秦大敢進京,自然有所憑峙,難道他也想畢全功於此一局?
雀娘抱在胸前的雙手,握得更緊了些,這一次不再是緊張與興奮,而是擔心。
雪亭里的那局棋,原來竟是這般兇險。
天空裡的畫面,忽然變得白茫茫一片。
那是皇宮裡的廣場,覆著一層雪,上面站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分外醒目。
他是齊先生。
這個世界裡最強大的那個人。
誰也沒有想到,齊先生也隨著南王世子一道入京,難道他是來殺皇帝的?
齊先生忽然抬頭望向天空。
真實世界裡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眼睛。
對幻境裡的這些人,修行者從來都不在意,甚至不把他們當作真實存在的生命。
齊先生在幻境裡是最強者,也不過是元嬰初期的水準。
但看著此人的眼睛,回音谷外的人們卻生出強烈的不安情緒,仿佛被此人看透了一般。
青鳥也看到了齊先生的眼睛。
它落在殿頂的雪瓦上,深深看了此人一眼,然後望向雪亭。
雪亭里的棋局,已經開始了會兒。
棋盤上擱著二十餘枚棋子,散落各處,看似雜亂,沒有任何規律,也沒有任何接觸。
蘇青冥忽然望向風雪那邊。
秦大也隨之看了過去,微微挑眉說道:「有人在破境?」
蘇青冥說道:「是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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