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打起精神,薄胭扯扯嘴角,聲音低沉了許多卻故意摻了些笑意:「兩國邦交,非同兒戲,你我心中皆無彼此,勉強綁在一起也實屬無奈,不過日子還長著,我是想著,等到政局穩定了,你若是也願意,咱們二人也可合離,不過趙國與西晉的情誼卻不能因此斷了,太子殿下一向英明,該不是因為私情置氣之人。」
錦安臉頰泛紅,現在只覺得不單單是悶熱,而是要爆炸一般:「新婚之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自己真的很想看看薄胭的一顆心是怎麼長的,竟然能如此……哎……
千言萬語化為一聲嘆氣,錦安轉眸看向檯面上的龍鳳雙燭,那紅燭已經燃了一半,上頭的龍鳳樣式已經被蠟淚破壞掉了,想到自己先前滿心期待的親手描畫紅燭樣式的模樣,錦安自嘲一笑,驕傲如自己,何時做這樣的事情了,被人這樣拒絕厭惡……夠了,自己何必……
錦安垂眸:「新婚之夜,開口便是合離的,想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人了。」
纖長的睫毛在錦安的眼底灑下一片陰影,漆黑的瞳,讓人無法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緒。
薄胭察覺到了錦安聲音中的絲絲怒意,抬眸看向了錦安,自己分明是為他著想啊,他這是生氣了?為何生氣?是怪自己說的太過直白嗎?
薄胭有些迷茫,亦有些惶惑,縮了縮脖子蹙緊眉頭,自己一向不是什麼絕頂聰明之人,否則上一世也不會被最親近的人毒殺了都不知道,這一世能勉強走到這裡靠的不過是「先知」的能力與運氣居多,是以,看眼色,分析人內心這樣的技術活,自己實在是做不得,況且還是面對錦安這樣的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自己實在猜不出來他為何生氣,為何失落。
錦安眼看著薄胭沒有言語,心中怒氣更甚,卻又無從發泄,只能冷笑道:「既然你已經將一切計劃好,那便如你所願吧。」
一面說著,一面起身。
薄胭雖然不知道錦安到底為什麼生氣,但是直覺應該同自己有關,如今錦安動了怒,冷著臉,周身的王者之氣更是散發了十成十,薄胭一向膽小,況且又是在盛怒的錦安面前,見狀,未免有些惶恐的向後縮了縮身子。
薄胭不過是身體與心理最最直觀的自然反應,可是這一縮在錦安的眼中卻是萬分的傷其自尊。
錦安握緊拳頭,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怎的?就連同自己待在一個房間都覺得這麼不自在?她是覺得自己要對她如何嗎?
「你何必緊張至此,」錦安冷聲道:「你也說了,你我二人皆是為了兩國情誼,既然沒有情分可言,我自然不會對你如何。」
薄胭擰眉,張口想要辯解什麼,想要說自己並非這個意思,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說自己不是怕他對自己如何?也不對,私心是怕的,薄胭有自己的驕傲,錦安的心中沒有自己,至少現在沒有,自己是在不願委身於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可若說怕?聽他的話倒是光明磊落,反倒顯得自己一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況且……
薄胭心頭一陣煩悶,有個假設浮上心頭,若是錦安沒有心儀之人……若是……自己心中好似沒有那般抗拒……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薄胭大驚,暗暗為自己的這份心思趕到羞憤!不不不!錦安在自盡心中該是有婦之夫,自己怎麼能有如此想法,自己不能做別人感情的插足者,自己也不願做誰的替代者,自己的性情不允許,教養更不允許。
「我自然是到你光明磊落,」薄胭淡淡的說著,聲音聽不出情緒,末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心緒,繼續道:「還有上次……梨築先生是託了你的福才去為我診治的,這份恩情……」
「這份恩情,你要怎麼回報?」錦安微微揚起下巴,俯視著薄胭。
「我……」薄胭有些詫異,遲疑的看向錦安。
錦安依舊冷著臉面:「如何?」
「我……」薄胭垂眸斟酌著:「若是日後太子有用得到的地方……」不是自己不想回答,而是自己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能回報錦安的,他幫了自己太多次,這樣的恩情實在不好報答,又哪裡是一句兩句能夠說得清楚的,自己明白知恩圖報,現在就只是想著,若是日後錦安又用得到自己的地方,自己必定全力相幫。
「用的到的地方?聽你早前那善解人意的一番話,你難不成是指在我想的時候親自幫我娶妻納妾?」錦安無不嘲諷道。
聞言,薄胭心中一痛,自己不過說的好聽,真的想要要幫錦安與旁人……自己怎麼就那麼不自在!
不過……錦安這慢慢嘲諷與鄙夷的語調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什麼話他只說不就好了!
想到這裡,薄胭也有些怒了,自己一片心思為他著想,他這樣到底為何,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嫁到太一副擋了白秋染的路,可是這樁聯姻也是他同意了的!現在在自己這裡是什么小性子。
薄胭抿唇,悶聲一哼,賭氣道:「太子殿下若是開了口,我自然照做!」
「你!」錦安差點沒有嘔出一口血來,好呀好呀!
薄胭一揚下巴,憤憤的回視著錦安。
錦安現在感覺努力已經到了頭頂,可面對眼前人卻實在無法發泄,沉默片刻冷冷一笑:「你既然如此大度我自然歡喜,不過你也不必把著當什麼大恩,我不過是同梨築先生說了你在趙國的種種,梨築先生覺得這樣風骨的人命不該絕才伸出援手的,不過……」錦安上下打量了一眼薄胭,輕蔑的搖了搖頭:「現在看來,倒是梨築先生同我看錯了你。」
薄胭一怔,收起臉上的怒意,一顆心沉到底:「你……什麼意思……」
錦安亦是正色道:「你父親接任了皇位。」
「這並非我……」
「我知道這可能並非你一人之意,」錦安淡淡打斷了薄胭的話,神色換成了慣常談論公事的模樣,唇邊似笑非笑,若即若離:「但是,你同意了。」
「……那又如何……」薄胭死死抓著衣角,
「這事是趙雪言親自下旨,他體恤你,我明白,況且你父親說等趙雪言成年了便會歸還皇位,但是期間十幾年,變故叢生,趙雪言這一讓位便是為了你拱手讓江山,便是放棄了這個皇位,我相信以你的心智不可能看不明白他犧牲的是什麼。」
薄胭咬牙,死死合眸,心臟糾結在一起:別說了……
「這些可以算作私情,我不好太過議論,但是只有一點,你竟讓薄家,薄中青,你的父親接任了皇位,」錦安說到這裡一聲嗤笑:「憑心而論,你認為你父親,真的是個合格的帝王嗎?」
薄胭呼吸一滯,將頭垂的不能再垂,錦安今日的言語,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刀刀刺向自己的心底,直將自己努力掩蓋,努力忽視的東西硬生生挖了出來……
自己的父親是否適合做帝王……薄胭苦笑,自己明白,他根本你不是帝王的材料,他做慣了臣子,大半生都是聽命行事,猛然將他推到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他恐怕根本沒有辦法完全撐起大局,讓他做皇帝,如履薄冰,他一身清廉,又迂腐,好些事情愛鑽牛角尖,可是做皇帝,最忌諱的便是這般古板,以自己父親的心性,恐怕難以服眾啊……
這些自己都明白,都了解,但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自己依舊點了頭,說到底,當時自己是將自身擺在了前頭,拋卻了趙國,拋卻了薄家,拋卻了所有,自己當時只是一心想要逃離太后的位置,旁的皆不顧,那是自己一生唯一一次的自私,雖是無奈,但終究是自私了……
錦安將一切都看的明白,他將自己看了個通透,他說的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確實擔不起梨築先生的千里相助。
薄胭鼻子一酸,紅了眼眶,將頭埋的更沉了,委屈,羞愧湧上心頭,一時無言……
錦安看不清薄胭的模樣,但是心中一時不好受,自己本意並不想說的如此過分,雖然薄胭允許薄家繼任皇位的舉動確實令自己有些震驚於失望,認為她自私了些,但是……但是……私心裡,自己是想在掀開她蓋頭後,拉著她的手,柔聲同她說:無論如何,她能擺脫太后那個位置,自己很開心。
可是話一出口,不能收回,錦安有些歉然,卻依舊倔強的將頭別到一邊。
兩個初識情滋味之人,皆不懂收斂自身鋒芒,在彼此試探中遍體鱗傷,這世間男女初識之時,大抵如此……
兩人雙雙沉默著,誰也不肯再說一句話,紅燭劈啪作響,窗外明月漸沉,已過子時了。
錦安猶豫片刻,只能拂袖離去:「雖然你不願,但是你家進我府上,我便會敬你……放心,強人所難之事我錦安一向不屑做!」
薄胭獨坐窗上,死死抿著下唇,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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