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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從東望西,在紫禁城的蒼穹上空金燦普照,打端午過後天氣便日漸炎熱起來。讀爸爸 www.dubaba.cc接連著小半月不曾落過一滴雨,人在宮牆下走路,那陽光炙烤著皮膚,像毛孔也要被熱風吹得燃起來。
上表的奏書從各地紛涌至皇帝的御案,今歲大奕王朝罕見乾旱,湘西、雲南一帶聽說地都曬得裂縫了。時值稻苗剛插播下去不多久,倘若天再不降下雨水,怕是今秋一過,到明年又是一場舉國大荒。
好容易耗損之戰才結束,豈料到天災*頃刻又接踵而來。四十二歲的皇帝楚昂端坐在養心殿「中正仁和」的牌匾下,手執著奏摺靜默不語。
聽欽天監正大臣魏清在台下道:「山西一帶邪黨作亂,兩廣倭寇猖獗,眼下天若再降乾旱,只怕更是平添惑眾妖言。古訓道『東宮乃日』,意即太陽出升之向,這是天帝在告詔大奕。皇上當即之下應早日復立皇儲,以穩王朝之根基矣。」
下頭站著幾個閣老,聞言紛紛點頭附和:「是啊,是啊。」
「泰慶王數立軍功,可堪東宮大任也。若皇上念及中宮之制,又或如九殿下聰敏仁愛,亦可為國之梁棟也,望皇上早下定奪。」
「望皇上早下定奪!」一時個個抖袖子屈膝跪下。
戚世忠著一襲暗紫闊袖蟒袍站在殿檻外,聽到這句不由滿意地勾了勾唇角。無論是那衝動易躁的泰慶王,還是敏感柔仁的皇九子,於他都是正中下懷的。但總之不能是那個骨子裡伸張不屈的廢太子邪。
他保養得甚好,為了延年益壽日飲鮮認乳,已五十餘歲的年紀卻依然紅光滿面。微躬下身軀,拂袍走了進去。
楚昂便正好轉移了目標,問道:「謖真那邊可有來甚麼消息?」
天欽皇帝因著幼年際遇,從來對人不親不疏,即便是這十多年過去,戚世忠也未能深切地掌控他聖意。
聞言謙恭地鞠了腰,上前遞摺子:「聽派來的議和官說,謖真王願以美人千計、五十年不戰贖回完顏辰,宋將軍沒答應,仍舊轉告了萬歲爺的那句話。後來人便回去了,僵著呢。近日京城裡倒是來了不少外人客商,卑職已經派人多布防守。」
楚昂便吭了吭鼻子,千名美人換一個兒子,那完顏霍倒是想得出來。
躲在高麗十多年的齊王楚曎,打隆豐一駕崩就認定自己的皇位被十一哥篡了。四年前的冬天萬禧暴斃,便逮著這個藉口,堂堂一名大奕王朝的皇嗣竟夥同韃子來打自己人。楚昂這次非要用完顏辰之命換回齊王不可。但高麗那邊遲遲推脫不答,聽說高麗公主帶著與齊王生下的三個小兒子,打大殿前跪下一哭,老高麗王就捨不得。
楚昂默了片刻:「那就暫時耗著吧,完顏辰那邊繼續叫人嚴加看管著,防止節外生枝。」
戚世忠應了一句「是」,抱拳躬身地退出去。
楚昂這才轉而對張福道:「替朕擬旨意,派工部准英、秦修明即日赴湘西雲南一帶治旱。至於山西邪黨,馮琛業已著人平亂,東宮之事朕自有定奪。」
馮琛當年被貶去山西做了戶部清吏司,短短四年過去,早已提至布政使,基本上肅王在那邊是伸不進去手了。但馮琛是誰的人?當年可是幫廢太子辦了案的。
醞釀了一肚子的苦口婆心,輕描淡寫又被皇帝岔開去話題,朝臣們頓時有些不知所言——連差不多治好了眼睛的、最疼愛的皇九子也按捺著不立,這皇宮裡能立的還能有誰?還不就是西北頭那個把狗當太監養的廢太子邪。
哎,一個個便嘆了口氣,垂頭喪腦地拂袖退出來。
金龍藻井下光陰清寂,楚昂看了眼壁角一枚描花的舊瓷瓶,神思幽幽飄遠。好似又看到十年前坤寧宮裡那婦人在櫃前塗抹的一幕,背影寧然怡然,他銳利的眸光便又復了沉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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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不重女-色,新一輪淑女採選結束後,因著連日的朝政一直不曾光顧後宮。終於在五月十三日這天叫了侍寢,卻不是今次最出挑的孫凡真,而是兩廣水軍提督之女李蘭蘭。李蘭蘭出身軍武世家,生得是豐腴美秀,在乾清宮裡連幸了兩日,得封為美人。此後正在闔宮滿心切盼之時,侍寢之事卻復又停滯。似是為了體恤眾人的落望,繼而又頒下旨意,於十七之日在御花園裡擺宴,以犒賞泰慶王楚鄺得勝而歸。
張貴妃得了消息也不知是該榮耀還是悵然,曉得皇帝這是不準備立自己兒子為東宮了。大意擺這麼一頓,也就是暗示給老二擇幾個妃子罷。她這般想著也就默認了,好歹是悉心張羅了起來。考慮到近日朝局緊張,那外頭得天異人的妖言不曉得怎麼就傳了進來,宮裡頭隱隱人心惶惶的,便又給各局的奴才們放了半天假,一塊兒湊個歡喜熱鬧。
夏交之際正是繁花錦簇之時,尚服局管司飾的便要開始在此時忙碌。要采百花以製成胭脂膏沐,關係著宮中女子的臉容膚表,需要不一般的細緻。掌事女官見過幾次陸梨幫小姐妹上妝,記著她這方面略懂一些,便將她從司衣上調了過來。這可是件陶醉的差事兒,不比整日枯燥地熨疊衣裳。
清晨的空氣中彌散著雛菊的清香,難得的有些霧氣濕涼。院子裡兩個太監正在用長紗絞著花汁,滲出的淡紅色汁液在盆子裡叮叮咚咚響。陸梨懷抱著篩子挑選花瓣,得把花瓣挑三等,一瓣一瓣地挑,上好色純的是給主位娘娘們用的,其餘的依次往下,最末便是給宮女了。
她打小瞅著這些胭脂花瓣便喜歡,見幾叢格外鮮艷,便捨不得叫太監們拿去糙絞了。回頭瞅瞅沒人注意,便悄悄地五指併攏往袖中一藏,抿了抿嘴角。聽見身後忽然輕綿綿腳步聲襲近,差點兒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看見個兩歲大的矮墩兒,耷一件淺青的花竹子小袍。把跟班太監擋在門外,裝得像個大人樣,一副想看又不想看自己的彆扭。
她便呼了口氣,問他:「大早上小世子怎的跑奴才們幹活的地兒來?」
聲音清靈靈的叫人好聽,如今正式做了宮女,夏日得有兩色的衣裳換,今兒穿一襲水綠的斜襟褂子搭森青褶子裙兒,裙裾在風裡一拂一拂的。可好看。楚恪嘟著小腮子,他就是莫名喜歡和這樣大的姑娘親近,比娘親小一點點,又比自己大很多。
楚恪說:「我就來逛逛。」
眼睛把四處打量,忽而伸手摸摸撓撓,說是逛,分明就是繞著陸梨不肯挪腳窩了。又怕她趕他,特意表明道:「我來前沒喝水,不屙尿。」
話說完,臉上又好像有點急。
都是從那小年紀過來的,陸梨也不揭穿他。見他終日只在紫禁城裡晃,他的爹娘也不來接他,便尋著話兒問:「你父王和母妃可快回來了?」
原本三王妃身體已是有好轉,豈料楚鄴陪她在林子裡遛馬時,不慎竄下來一隻野猴兒,一驚嚇回去就嘔血了。聽說楚鄴近日都在衣不解帶地照顧著。殷德妃心疼兒子,打十六歲上成親,不過三個月的小夫妻,剩下的日子便都是乾熬。卻也不忍心苛責,只日日哄著孫子:「闔眼睡下去,天明就見著了。」
楚恪最慌張被人問這個,微蹙起眉頭,強作自信道:「今晚閉上眼睛,天亮就能回來。」
陸梨看他臉上落寞,便岔開話題:「那說說你的小四叔吧。」
「他老咳嗽,愛木頭,父王說他混吃等死哩。」楚恪慢悠悠地總結著,很頭疼卻又難掩崇拜。
眼前浮過那日見到的楚鄒,瘦削的臉龐,下抿的嘴角,身量凜凜拔長。陸梨心間不由有點酸,起初以為自己見到他已會很泰然,卻不料心還是悸顫。那日見他拉緊著弓,動作卻忽而慢下來,微眯著眼睛看向自己這邊。陸梨起先以為他認出來了,蠕著唇瓣生怕一句稱呼便脫口而出,但他稍許又默默地移開視線,原來不過是看見楚恪到了,她後來便悄悄地離開了。
但那副神情冷寞如斯,卻叫她後來掛心擾神。皇帝在前朝頂著百官壓力不立皇儲,人們紛紛猜測屬意還是在他,他卻兀自頹靡著。他的心原是死了的,在十四歲的那年。
「還有呢?你怎也不勸勸他,叫他往好里走。」陸梨笑了笑,又問。
楚恪說:「他不讓人上炕,整夜整夜點油燈乾熬。」
這些都是小榛子閒發呆時告訴楚恪的,忽而看見太監抬過紅紅的胭脂,便舔了舔舌頭:「我想吃糖。」
陸梨可不給他吃,誘著他說話:「他的臭毛病可真多。那他的小阿嬌呢,她睡在哪兒?」
眼睛亮瑩瑩的,支著耳朵等答案。
小阿嬌是什麼?楚恪可不曉得,他只曉得他四叔有條小麟子,便奶聲奶氣道:「它睡床底下,可胖,還饞,毛可長了。」
「他半夜叫它,它睡得呼嚕嚕。」
噗,這都什麼話呀,怎聽起來像條狗兒。曉得是對牛彈琴,陸梨問不出來便也不再問,聽見衍祺門外傳來呼喚,叫「陸梨,到時辰了。」
她便從兜子裡掏出顆紙包的糖仁:「不能陪你玩兒了,改日你還來。回去可不要同他說我問起他。」
楚恪眨了眨眼睛,自動把這話兒略過。舔了口糖,甜絲絲的,便把腰帶上的荷包打開:「還要一塊,給四叔也吃。」
巳正的時刻,該給乾西五所的小主們送去衣裳與膏沐,陸梨便給他包了三塊,將他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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