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 第103章 化外刀(十)

    測試廣告1「一個陸吾……嗯?」奚平隨口給他師父解釋了一聲,  隨後借轉生木傳了個念頭過去,打算問徐汝成什麼事——不料發現自己微微受了阻。筆神閣 bishenge.com

    徐汝成這會兒被困小院裡,周身經脈被封死,  一絲靈氣也調用不得,  趙檎丹之父、趙家幾個原天機閣的修士圍著他。

    方才這些人突然闖進來,  徐汝成見勢頭不對,  立刻向太歲發出一聲求救,  可都沒來得及確定對方聽沒聽見,  他就連神識都被趙家那築基給禁錮住了。那築基修士不知道用了個什麼秘法,一落在身上,徐汝成五官上附著的靈感都消散了似的。別說其他同僚,他連隨身藏著的轉生木也感覺不到!

    「你們幹什麼?」

    趙家那築基修士目光掠過他的臉,像是想扒開他的臉皮看出點什麼,  緩緩說道「我聽見過一些風聲,說開明司周楹手上有一批名叫『陸吾』的細作,  早開始往鄰國滲透。這些人戴著一種能遮掩人靈相的面具,  連升靈的耳目都能瞞過去……不知是真是假。」

    徐汝成敬業地擰起大小姐的柳葉眉,  好像什麼都沒聽懂,  其實心裡已經慌得快不會跳了。

    「師兄,  你在說什麼?」

    「沒聽過便罷了。」築基溫和卻冷淡地說道,  「秘境現在是咱們唯一的依仗,  絕不能讓這種蟲子混進來,謹慎起見,每個人都要排查,  師妹,得罪。」

    話音沒落,徐汝成便覺周身一涼,  一道符咒直接穿透他眉心,冰冷的神識探進了他的靈台。

    此時身在陶縣上空的奚平困惑地嘀咕了一聲「這大嗓憨毛,腦殼上怎麼讓人扣了個鎖?」

    支修沒聽懂這句粗俗的楚國俚語,但直覺不是好話「什麼?」

    奚平立馬切成字正腔圓的金平腔,人五人六道「我說這位陸吾兄弟神識上被人加了禁制……唔,我研究一下怎麼弄。」

    徐汝成毫無準備,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露的餡。他整個人被定在那,那築基的神識隨著符咒侵入他靈台,水似的緩緩掃過,一絲縫隙也不錯過。

    陸吾都是半仙,陸吾面具當然也只是開竅級的仙器,歸根到底只是個高明些的障眼法,高階修士不起疑心就能混過去。可要是對方起了疑執意要查,開竅級的東西哪禁得住築基拆?

    怎麼辦?自爆靈台行麼?

    但自爆靈台就等於不打自招了,趙家秘境裡不止他一個陸吾,他現在來不及通知同僚……

    此時已經容不得他細想,徐汝成腦子裡不過幾個念頭,那築基修士的神識抵達了靈相面具接縫處!

    徐汝成腦子裡一時一片空白,就在這時,他靈台里似乎有琴弦響了一聲,那冰冷的神識隨琴聲一跳,剛好跳過面具接縫,無知無覺地掃了過去。

    徐汝成「……」

    什麼響?

    隨後,熟悉又可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喲,玩兒砸啦?」

    徐汝成腿差點軟了,從沒覺得那可惡的大邪祟這樣親切過「前輩!前輩我神識被他們鎖了,你怎麼聯繫到我的?」

    「鎖的是你,又不是我,」奚平把沒在阿響面前裝成功的大尾巴狼姿態施捨給了他,「區區一個小築基的禁制……嘶。」

    徐汝成太過震驚,以至於沒聽見「大邪祟」狂言後面好像被人摑了一下的抽氣聲。

    張嘴就「區區小築基」——那這位「太歲」是什麼?

    上下千年,升靈邪祟只有秋殺一個,動靜大得驚起了四大仙山通力圍剿。也就是說,這「太歲」如果是升靈,他不可能是邪祟……難道是玄隱內門哪個秘密潛入楚國的峰主?!

    難怪主上對他言聽計從,難怪他真身不露面,神識也一直受限似的。

    奚平不知道這大兄弟瞬息之間想了那麼多,說道「我不過一宿沒留神,你就穿幫,你頂著大小姐身份幹什麼有辱斯文的事了,放屁把裙子崩開線了?」

    「我沒有!」徐汝成飛快地說道,「他們給我……呸,給趙檎丹上了知悔訣以後,就讓她娘過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上刑了不就範等什麼,我又怕他們再想別的招折騰我,就說行唄……然後他們就懷疑我是假的!這幫姓趙的到底有什麼毛病,答應也不行不答應也不行。」

    奚平聽完納悶道「你是不是答應得太痛快了?」

    「那不能,我足足讓她娘費了半宿唾沫,答應得非常忍辱負重。」徐汝成道,「她娘一開始聽說也如釋重負,後來說我這段時間心境大起大落,對修為有損,叫了個隨行的女醫修給我探脈調理,一探就不對了。」

    奚平立刻問道「趙檎丹身上有什麼是你沒有的。」

    徐汝成「那可太多了……可那醫修也不過是個半仙,她怎麼看穿陸吾靈相面具的?」

    徐汝成一邊瘋狂地對奚平吐苦水,一邊語氣很沖地沖那趙家築基叫道「查完了嗎?請教師兄,我有什麼問題?」

    趙家築基略一皺眉,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丹丹自然不會有問題,只是謹慎起見。」

    徐汝成立起眉眼「放開我!」

    趙氏族長——趙檎丹她爹卻一擺手,溫聲說道「丹丹,你可記得,你去潛修寺之前,為父囑咐過你什麼?」

    徐汝成「……」

    就在他啞口無言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女聲,說夢話似的喃喃道「爹說,『你能走到如今這一步,不是因為你比別人強,是趙家千年積澱托著你,我們家的人,寧可粉身碎骨,也不能有辱門楣』。」

    徐汝成心道「什麼屁話。」

    剛才心裡一慌,前面沒記住,他便只夾著嗓子學了最後一句「……不能有辱門楣。」

    原來奚平剛才一邊逗徐汝成,一邊找到了人在陶縣的趙檎丹——大小姐無意中將血蹭在過轉生木上,之前奚平沒回歸身體時就擺過她一道。這會兒破法籠罩下,他在陶縣可以為所欲為,直接「抓」到了趙檎丹的神識。

    趙檎丹只覺耳邊一聲琴弦響,人頓時被灌了蒙汗藥似的迷糊了,恍惚間聽見父親問自己話,本能地答了。

    便聽她父親又問道「那你可記得,我族中家訓是什麼?」

    趙檎丹含糊地回道「上善若水……源遠流深,聚而成滄海,朔風起可擊長空、吞鯤鵬;處絕地當思變通,化細流沉絕境,伺時成江,潛蛟終可成龍。」

    「好傢夥,」奚平心說道,「做夢都能脫口而出,這得是刻在饅頭上吃了二十年吧?」

    他忽然想,破法鐲裡面那處秘境,連師父那種逼近蟬蛻的神識都拉進來,那別人是不是也可以?

    拉進來會發生什麼事?


    眼下正好有個讓他「試一試」的對象,奚平心念一動,對破法鐲默念道我要趙檎丹進來。

    破法鐲中應聲出現了一個趙檎丹,眼神直勾勾的。

    奇異的是,她一進來,秘境裡就響起一小段琴聲,是典型的宛樂風格。

    奚平精通音律,當時就覺得這段曲聲里有幾個音刺耳,不太和諧,便見趙檎丹神識上突然有一道銀光閃過。

    奚平「咦」了一聲,一招手將她身上的東西抓到手裡,見那竟是一枚小小的銘文!

    這姑娘神識上有銘?

    奚平不認識,便小聲問支修道「師父,這是什麼?」

    「早年間聽人說,大家族為了保護嫡系,會在其靈台上放一種特殊的『保護銘文』,保護他們神識不為妖邪侵染,也讓他們守秘。」支修嘆道,「我不曾見過,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奚平恍然大悟「難怪徐汝成穿幫,準是被人發現他靈台上少了個字……不過他們沒事查他靈台做什麼?」

    神識上的銘文被觸動,破法鐲里的趙檎丹激靈一下,自己清醒了過來。

    此時奚平溝通了徐汝成的神識,破法鐲里所有水坑水塘里都倒映著徐汝成那邊的事。趙檎丹一眼看見面前一片水塘里站著幾個人,她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隨後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爹?」

    水面上,趙氏族長和幾個師兄都在,中間圍著個人……正是趙檎丹自己。

    近些年,大宛造出了一種把人照得分毫不差的琉璃鏡子,只是一般都用在工廠之類的地方,一般人不買回家照自己,趙檎丹見過一次,覺得怪瘮人的,便沒再用過。

    此時她看水面,就好像照那種鏡子。更詭異的是,水中的「趙檎丹」乍看同她自己一模一樣,舉手投足的小動作、細微神色卻又有微妙差別。

    透過牆面,水中「趙檎丹」目光正好對上真正的趙檎丹,水中人眼睛微不可查地一亮,讓趙檎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冒牌貨還能看見她!

    便見水裡「趙檎丹」嘴沒動,聲音卻不知怎麼,打雷似的在她周遭迴響起來「大小姐,你可千萬別回來,你家人不是東西!」

    趙檎丹「……」

    還是個聲如洪鐘,嗓門震得人腦門疼的男人!

    奚平心說徐大嗓門別再把好好的大姑娘嚇出失心瘋來。便一拂袖,將趙檎丹的神識送了出去,隨後將那枚銘文給徐汝成傳了過去。

    徐汝成畢竟是「陸吾」,弄明白原委後立刻冷靜下來,對趙族長聲情並茂道「家訓我沒忘,爹的教導我也不敢忘,是你們先不要我的。我算哪門子重要『嫡系子弟』?我不過是明碼標價一個物件!」

    趙族長與那幾個修士互相交換了眼神。

    那築基修士問道「你知道……你神識上的護佑銘是自己弄掉的?」

    徐汝成「悽然」冷笑一聲「師兄,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不能遠走高飛,只是放不下年邁爹娘養育之恩。」

    奚平牙疼似的「嘖」了一聲,感覺他演得有點過。

    果然,趙家築基並沒有放下疑慮,問道「你才只是半仙,怎麼能抹掉銘文的?」

    徐汝成「……」

    好問題。

    奚平「……」

    他只知道怎麼炸掉銘文。

    支修疲憊地嘆了口氣,感覺攤上這麼個不靠譜的討債鬼弟子,別說是閉關,他死都閉不上眼「告訴他,用『逆靈息法』。」

    奚平和徐汝成兩個不學無術之徒完全沒聽懂,一傳一個地學了舌。

    那築基聽了,神色終於微微變了,良久,他似乎惋惜什麼似的,說道「我記得師妹剛進天機閣的時候,心就靜得很,小小年紀,能耐得住性子去翻看天機閣里那些佶屈聱牙的典籍,多冷僻的術法都能脫口而出,著實令我等汗顏。若不是我一族家道中落,你將來必定前途無量。」

    旁邊另一個趙家修士說道「師兄此言差矣,嫁入西楚皇室貴不可言,過門便相當於進了三岳內門,豈不比當年在大宛還有前途?」

    那築基擺擺手,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奚平和徐汝成同時鬆了口氣——築基走了,周圍風似乎都能流了,其他修士也都是半仙,沒本事隨便動他神識。

    那邊暫時算混過去了,奚平便一耳朵聽著徐汝成與趙家人周旋,一邊恭送了疲憊的師父。

    他十分好奇趙檎丹進來時破法奏的曲子是什麼意思——師父進來時就沒有,於是試著用太歲琴將那段琴曲複述了出來。

    剛彈完,眼前就有人影閃過,一個「趙檎丹」落在了他面前,活人一樣。

    奚平嚇了一跳,忙探出神識去看趙檎丹本人,見她正茫然地按著自己的額頭,人在陶縣好好的,沒什麼異狀。

    琴曲……在破法里複製了一個趙檎丹的神識?

    奚平想了想,又用太歲琴將他方才覺得刺耳的幾個音彈了一遍,一枚銘文應聲落在他手邊,正是趙檎丹神識上那枚。

    奚平小心地把那枚銘文撿起來——他沒學過刻畫銘文,卻弄出了個一模一樣的。

    這破法鐲不知是不是因為寄居在琴里的緣故,似乎把外來的人和物都用一段曲子代表了,那……在這秘境裡複述出曲子,豈不是能模擬出世上任何東西?

    師父進來時破法鐲沒動靜,難道是因為師父修為太高,以太歲琴現在的境界理解不了?

    奚平正盤算著多抓幾個人進來試試,就聽見那邊的趙家修士對徐汝成說道「孩子,你自己想開了是好事,既如此,咱們也不瞞你了。你未來夫君身份貴重,雖大有前途,但修行上麼……到底比你稍慢一步——這你是知道的。按西楚這邊的慣例,嫁入皇室是要在靈相上紋上『龍鳳呈祥』的,也是人家習俗,咱們親都結了,這些小事當然也還是要入鄉隨俗,你說是不是?」

    靈相上紋個什麼?

    徐汝成沒聽明白。

    常年混跡在野狐鄉的奚平臉色卻微微一變。

    所謂「龍鳳呈祥」有「龍」和「鳳」兩種印,名義上是夫妻各紋一端,象徵「永結同心」,其實對帶龍紋者沒有任何限制,三妻四妾隨便娶。鳳紋者卻只能配給一個龍紋,背叛即遭反噬,而且跟當年周家人紋在梁宸等人身上的「靈相黵面」一樣,是一種永久性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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