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餘家老宅占了整個一個山谷——不是那種挨著懸崖峭壁的山谷, 山坡不高,走勢平緩,順著石階和盤山道能下去, 谷底有一條穿山小河。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這地形其實跟潛修寺有點像,只是潛修寺是清修的「世外之地」, 人工雕琢痕跡很少,連路燈和自鳴鐘都沒有, 除了偉大導師羅青石,基本沒別的娛樂項目。
余家老宅可就太壯觀了。
這裡沒有轉生木那種逮哪都能瘋長的糟木頭, 奚平只能透過余嘗身上那塊轉生木牌往外看。見山谷中竟然鑿出了能供汽車通過的路, 人道和車道竟然是分開的……嘖, 汽車才幾年?
半空中吊著幾十里長的索道長鏈, 機器能將小包廂從狹長山谷這一頭送到那一頭, 三里地一個站點, 可以下去更衣休息, 僕從們會影子似的悄悄上來,撤換薰香、更新飲食。琵琶聲順著鐵索飛出來,酒香與脂粉香散落得漫天都是,像把金平的菱陽河掛在了天上。包廂上都刻滿了奢侈的三等銘文, 就算出事故從天上掉下來,也傷不著裡頭的人。
潛修寺只有樹林深處的小平房, 余家老宅里卻是亭台樓閣俱全, 幾處半山的宅院排場堪比皇家行宮。這會兒天還沒亮, 山谷中燈火通明,通宵的歌舞沒散場, 以修士的耳力, 能聽見風中送來的絲竹與調笑聲。
幾百年的繁衍, 余家灣里這個暴發戶家族人丁興旺,但只有歷代族長家才有資格入駐老宅。奚平打眼一掃,這一代在家有點權力的幾乎全是半仙——靠錢堆出來,一張符咒不會畫的那種,有點能耐的想必也不會留在凡間,都送去三岳山或者麒麟衛了。
這些灌出來的半仙和凡人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毒病不侵、青春漫長,能享用開竅品階的仙器仙丹,因此據說人均娶了一個巴掌數不完的老婆,孩子多得自己認不全。
奚平的神識一探入余嘗身上的轉生木,就感覺到了濃郁的靈氣,便問余嘗道「有護山大陣?」
「自然,此間有品類繁多的護山陣法,大的小的加在一起足足上百個,固若金湯,」余嘗道,「當年你宛但凡有這種防禦,那些城池也不至於被南闔輕易踐踏。唉,我那會兒還去過,滿目瘡痍的,看著怪可惜。」
對啊,奚平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說金平怎沒有這樣的法陣群?
便聽余嘗又補充道「就是有點貴,一年要燒上千兩的白靈,南宛沒那麼寬裕。」
奚平「……」
太有錢了!
當世四國中,北歷貧瘠,地廣人稀;西楚多山,交通不便;南蜀呢,只有一小截在大陸上,其他都是驢糞球似的小島;誰都比不上大宛水路通達、平原遼闊。鍍月金、各種新技術,八成都是大宛引領的。因宛人以婉約素淨為美,各國不管以前是什麼風俗文化,士族都以宛風為最雅,拿西楚來說,雖然楚人口重,但此地人均一兩銀子以上的館子做的幾乎都是改良宛菜。
宛人在海外,嘴上縱不明著顯擺,也都是要端著傳說中的「宛人作派」,暗地裡傲視四方的。
奚平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富甲天下的大宛居然被個窮鄉僻壤的土財主可憐「沒那麼寬裕」——人家說得還是事實!
光這個數字,連金平的財政都燒不起,更別提其他州府。他三哥養著「開明」「陸吾」兩部,全國……乃至於遍布四國的人,每年加上死傷撫恤都花不了這麼多!
這種天價維繫的法陣群,不可能是為了排場,有錢也沒有這麼敗的。
只可能是為了保護更大的財富。
每年,西楚的金銀都在外流,銀價越來越高,物價也越來越高,市面上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人心驚膽戰,最貧瘠的地方長著最奢靡的藤。
「沒法子的事,」余嘗道,「余家灣現在沒什麼行當容人,不是鍍月金廠就是靈藥田,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我年幼時,家裡尚能以務農為生,這一百年不行了,山路太不好走,運鍍月金又不可能費靈石使降格仙器,只得用水電,水文地理都變了,什麼也種不得。」
奚平道「還不如陶縣。」
余嘗中肯地回「也倒半斤八兩。」
余嘗披著件松松垮垮的長袍,所經處,下人、供奉甚至余家主家的人都退避行禮。
他風流名士似的,廣袖兜著獵獵的風,目不斜視而過。
奚平心裡酸溜溜地想「嘁,人模狗樣。」
他便又挑釁道「你帶我進來,屬於明目張胆地裡通外敵,黵面不咬你?」
「反噬麼?自然。」余嘗在沒人的地方,飛快地拂過自己手臂,將那上面的障眼法掀開一點,只見他燒傷還沒好利索的胳膊上,青紫的血管根根爆起,跳動起來整條胳膊都跟著顫,觸目驚心。
余嘗習以為常地將袖子放下「靈相黵面反噬分級,否則日常沒法做事了——譬如主家人遇到危險,要救他就得把人推進井裡淹個半死,這怎麼算呢?一般像我這種幾百年的老供奉,只要不是在主家殺人放火,黵面反噬都不致命。」
不致命,但是經脈會崩斷,神識會猶如火燒,會生不如死。
然而這些別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恰好和了他的道心,是他能藉以錘鍊自己的東西。幾百年來,這靈相黵面一邊在撕扯著他,一邊也將他推到了築基巔峰。
居然還有這麼奇特的道心,這麼特殊的修煉方法。
不過敬佩歸敬佩,余嘗這小子修的簡直就是「背叛道」,靈相黵面都能讓他鑽空子幾百年,遑論區區血契書?
奚平心裡一凜他答應十年內替我辦三件事,我要是沒了,他可就無事一身輕了。
余嘗嘴角擎著的笑容紋上去的似的,掌中轉著一對玉球緩解經脈疼痛,也在盤算之前在那秘境裡,被這太歲胡攪蠻纏地打斷,這倒是個試探他深淺的好機會。
血契書這東西再怎樣也是個束縛,要真是銀樣鑞槍頭……
余嘗便懶洋洋地說道「你要是不忙,我可以帶你走一遍。八月十五近在眼前,豈不方便你動手?」
奚平一聽就知道他沒憋好屁,然而不等他想好託詞,余嘗已經笑了一聲,縱身從半山落下。
「可得看仔細,」余嘗笑道,「余家人占著當世最大的青礦田,壟斷全國三四成鍍月金,數百年屹立不倒。這護山大陣不是玩的,許多東西我也參不透,不過太歲修為見識自然高於我,想來問題不大,是吧?」
奚平「……」
他有個屁的修為見識!
楚國的天是快亮了,遠在大宛的金平離破曉卻還早,雄雞剛叫了一聲。
這天奚悅不當值,夜宿永寧侯府。
不過他也算半個飛瓊峰出來的,繼承了支將軍的好傳統——從不浪費時間睡覺。半夜正打坐入定,奚悅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悅寶兒!江湖救急!」
是他!
這聲音和之前幾次都不一樣,比之前「實」。奚悅倏地睜開眼,一時間有種奚平就在身邊的錯覺,下意識地四下尋覓。
可是房中靜悄悄的,侯府也靜悄悄的,有早起的鳥在小院裡啼叫一聲,無人應。奚悅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他先是摸向脖子,摸了個空,這才慢半拍地想起那塊轉生木牌。
定了定神,奚悅拿起轉生木的時候,聲音已經很平靜了「什麼事?」
奚平「快快快,幫我記法陣,回頭我請你吃西楚特色瓜子!大宛絕對買不到!」
張嘴就許願,可你倒是回來露一面啊……奚悅捏著轉生木的手指緊了緊,頓了頓,惜字如金道「嗯,傳過來吧。」
「傳不了太多了!我要能傳就自己背了,」奚平道,「你人在哪,安全嗎?」
奚悅「在家,安……」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便倏地一花,神識剎那間跨過千山萬水,奚悅倒抽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落在了三界之外……的破法鐲里。
奚平將破法鐲中那個崔記的小院前後院落分開了,省得打擾魏誠響她們,將奚悅放在後花園。
奚悅才剛站穩,就見眼前一個巨大的池塘,池水鏡子似的,清晰地映著此時的余家老宅。
下一刻,奚悅靈感一動,警惕地錯步躲開。半偶以靈石為食,感覺遠比同級別的修士來得敏銳,他又在龐戩身邊鍛煉了好幾年,反應極快,那隻拍他頭的手落了個空。
奚悅難以置信地盯住那隻熟悉的手——養尊處優,只有一點琴弦磨出來的薄繭,拿筆超過一刻鐘就要叫硌得手疼,無數次拽著他耍賴甩課業……他目光順著那隻手往上走,呼吸顫抖得停不下來。
「我天,」那少爺秧子追過來在他頭頂按了一下,「老龐餵你吃什麼肥料了,躥個子躥這麼快。怎不稱二斤孝敬羅師兄去?」
好像一別五六年音訊全無的不是他,好像他只是出門打了壺桂花油。
這混蛋怎麼這麼沒心沒肺啊。
奚悅惡狠狠地瞪著那張毫無變化的臉,突然又忘了自己已經會說話了。
下一刻,那王八蛋前主人現大哥按著他的腦袋,把他的臉轉向水面方向「哎,別看我了,我還那樣,沒什麼新鮮的。快幫我記住水面里各個法陣的位置,十萬火急,一會兒再敘舊!」
奚悅深吸一口氣,幾乎帶了點仇恨似的,扭頭掃了一眼映在水面上讓人眼花繚亂的法陣群。
這一掃,年輕的人間行走恢復了職業素養,皺起了眉「哪裡的法陣,太奢侈了。」
奚平大言不慚道「欠我錢的人,法陣怎樣?」
奚悅凝神看著一會兒,搖搖頭「我只能看懂一部分。」
「沒事,」奚平知道他在這一道上非常有天分,看法陣幾乎過目不忘,「先記住,以後再分析。」
奚悅不再理他,全神貫注地盯住了水面上的法陣群。
奚平圍著他轉了幾圈,賤兮兮地打了個指響,照著窮奢極欲的余家老宅的歌舞場幻化出一把能躺人的大軟椅、小桌案,想了想,又從蛇王仙宮裡摸了一堆西楚特色小吃——也不知哪個陸吾那麼饞,蛇王仙宮裡,這玩意隨摸隨有。
「坐著看。」奚平有求於人,按著奚悅坐下,又伸手幻化出一把摺扇。
唯恐奚悅一次記這麼龐大的法陣群把腦子燒了,他一手搭著奚悅的肩膀,一手殷勤地在旁邊給人打扇子——賣不了智力的貨只能賣力氣。
看著那張沉靜的青年面孔,奚平一邊扇,一邊「老懷甚慰」地尋思比跟著我的時候出息多……
「嘶!「
他正欣慰,不提防專心盯法陣的奚悅突然尥了蹶子,猝不及防地甩開了奚平搭著他肩的手,一把逮住,狠狠地咬了下來。
同時沒移開盯著法陣群的視線!
奚平「……」
他沒敢使勁抽手,來到此處的雖然是神識,卻會被破法鐲具象出人體,築基圓滿的身體對仍是半仙的半偶來說太硬了,他手一繃,得崩掉奚悅的牙。
更沒敢罵街——余嘗那遭瘟的王八蛋一路腳步不停留,法陣群一錯眼珠就會看漏,他怕分奚悅的神。
別無他法,奚平只好在心裡臭罵龐戩奶奶的龐大狗,好好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小兄弟交給你,你都教了他什麼玩意?
天機閣總署是不是在傳瘋狗症!
最後一趟巡視青龍塔的龐戩在金平雲霧上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有點納悶,新皇變法以後,金平南郊的工廠不讓夜以繼日地幹活了,黑煙和霧都少多了啊,怎麼還沒事打起噴嚏了?
莫不是誰在背後罵他?
這時,風中「撲棱」一下,一封密信傳到了龐戩手裡。
龐戩御劍停在半空,將破障弓抽出來往身後一戳,斜腰拉胯地靠在弓上,只見那是一封沽州天機閣分部傳來的消息,上書蜀國混入趙家的陸吾暴露,有傷亡,尚有幾人下落不明。失蹤前傳訊我部,凌雲山近期恐有動作。
龐戩一愣,隨後他目光落在那「凌雲山近期恐有動作」上——凌雲是南蜀國教。
這回陸吾大規模行動,雖說是為了追捕趙家餘孽,可畢竟也是滲透進了別人國內。一幫訓練有素的外國修士潛入,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凌雲有多惱火……此事傳出來,北歷和西楚也一定會警覺。
麻煩了。
龐戩迅速給靠近邊境的幾個天機閣分部傳信,令他們立刻檢修邊境銘法,不管什麼身份,有沒有文牒,所有入境修士全部登記追蹤,嚴防外國修士入大宛境內圖謀不軌。
大宛有陸吾,別國到時候也弄個什麼「饕餮」「九尾」的就不妙了。
話說回來,別人不知道,趙家人在叛逃之前可是手眼通天的,肯定早對陸吾有一定了解。此番到了國外,不可能不防備著這一手。聽說這回任務急,玄隱山給陸吾更新的仙器最近才到位,怕是因倉促出了岔子。
果然是隔著南海通訊不暢,居然連周楹也有失手的時候。
龐戩正打算給白令去封信問問,忽然神色一凜不對!
周楹恐怕是成立陸吾那一天開始,就料到了這種局面——以前四大靈山雖然暗地裡各有算盤,但表面上還是過得去的。要不是秋殺橫空出世,正經八百靈山出身的修士無特殊召見不得越過他國邊境是鐵律。
玄隱山當時到底是哪位大能腦子一熱,被那魔星誘惑得批准了陸吾?
周楹才不怕陸吾暴露,暴露才好,一旦陸吾在別國被逮住,其他三座靈山一定會有所反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肯定的。到時候他國不懷好意的修士入境,大宛只能進一步地增加防禦支出,陸吾更有機會壯大了。
那周楹哪是什麼為國為民的大義之士?他這分明是在四大靈山之間楔釘子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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