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系：異化 18，怪人

    太陽漸漸沉落，藍色的夕陽在火星的地平線上黯淡的閃耀，那是二氧化碳對陽光的折射。

    雷琦烿坐在窗戶前，一動不動的看著沉沒的夕陽。在那夕陽之下，是成群結隊拿著手電巡邏的合成人。

    白天的激情褪去後，某種不安和恐懼在人群中逐漸發酵，她能聽到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的哭泣和祈禱聲。還有一些年輕人在街頭喝的酩酊大醉，不斷呼號著什麼。

    恍惚間，她想到了和t-a上次去酒吧時見到的狂舞之人，在他們和這些人身上，隱隱有些東西十分相似，只是那些人可以忘記，而這些人無法忘記。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脖子上有蛇紋身的男人緩緩走進屋子，他來到被五花大綁的雷琦烿面前，彎腰檢查了一下她的眼睛。

    沒查出來什麼，他嘿嘿訕笑兩聲，解開了雷琦烿身上綁著的繩子。

    繩索剛剛解開，雷琦烿就瞬間撲倒了合成人，將他壓在地上，那合成人驚慌呼喊道：「小姐，我不想傷害你，求你也不要傷害我！」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煽動暴亂！」雷琦烿大聲問道。

    「不是我在煽動暴亂！求求你，別傷害我，我真的沒有惡意。」

    男子尖叫道：「如果我不把你帶過來，你可能還會遇到其他合成人，保不准他們也會把你帶回去。」

    二人對視幾秒後，雷琦烿發現面前的傢伙好像並不在撒謊。於是緩緩直起身，鬆開了手，說道：「你白天明明讓那個藍眼睛的傢伙去轟炸奧林匹斯城的首府，還說你沒有煽動暴動。」

    合成人搖搖頭：「他不會轟炸成功的，別說他是不是真心去轟炸，就算他真的去了，我也已經為奧林匹斯城的自然人提供了預警，現在，那裡的安防比聚變反應爐還嚴密。」

    「什麼？」

    雷琦烿瞪大眼睛，震驚道：「那...你白天殺的人？」

    合成人從腰間取出一枚黑色的偽瞳，放在指心：「他只不過是個得罪過我的合成人罷了，無足掛齒。我讓他戴上了偽瞳，能被當成自然人去死，也算是他的榮幸了。」

    竟然是假的。

    雷琦烿看著面前躬身微笑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陣脊背發涼，她問道：「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沒有為什麼。」

    合成人坦然說道：「我不允許有任何人對自然人造成傷害，這些卑劣的合成人只不過是一些既沒有知識，也不會努力的蛀蟲，除了躺在星球上拿著自然人的補貼混吃等死，什麼也不會做，活該被淘汰！」

    雷琦烿面色逐漸嚴肅，她說道：「你就這樣說你的同胞麼？他們白天在廣場上可是全力擁戴你的！」

    「他們不是我的同胞！！」

    合成人激動起來，他一甩手臂，大聲喊道：「不是！別把我和那群賤種相提並論！！」

    他深呼吸很多下，才逐漸平復了些情緒，坐在雷琦烿面前，面露苦澀。

    「其實，我也算半個自然人了。」

    雷琦烿挑眉：「啊？」

    「是真的，小姐你聽我說。我的母親，是一個合成人，在奧林匹斯城為偉大的自然人服務之後，生下的我，我不是機器里鑽出來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這...」

    雷琦烿驚呀的看著他：「可是你的眼睛是純色透明的！」

    「這是詛咒！這是該死的詛咒，明明我有二份之一的概率的得到父親的眼睛。可是我遺傳自我那個賤種母親，可惡，可惡阿！」

    合成人咬牙切齒的說著，便在雷琦烿面前單膝下跪，說道：「尊貴的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你們是一邊的。這場集會，只是為了把這些合成人集合起來。真的要處置他們的話，也方便一網打盡。」

    半晌，雷琦烿慢慢的問道：「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怎麼做都可以，轟炸，病毒，或者直接斷水斷糧都可以，這些可憐蟲，除了發泄發泄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頓了頓，他搓手期待：「不過事成之後，要是您願意帶我上一次太空城就好了，我想回歸自然人的身份，畢竟，我也算是為了維護地區穩定做出貢獻的。」

    「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太陽蛇，您叫我蛇男就夠了。」合成人說道。

    雷琦烿笑了笑，隨後陡然抬腿一踢。

    蛇男重重的砸在了牆壁上，張口就吐出一蓬鮮血。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你為什麼打我。」

    他口吐鮮血的喊道。

    「為什麼打你？」雷琦烿面色冰冷如鐵，雙拳緊握道：「你以為，把這群人限制起來，讓自然人肆意屠戮，我就會帶你進入太空，走上人生巔峰麼，別痴心妄想了！

    「我...我...是我做的不夠多嗎？」

    蛇男迷茫的看著雷琦烿：「可是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極限了，難道，是因為這雙該死的眼睛...？」

    他眼睛一亮，說道：「對了，我把眼睛挖掉，你看怎麼樣，眼睛挖掉之後別人就看不出我是合成人了！」

    說完，他當真用手指往眼睛裡一插，鮮血飆射而出，他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眼珠子給扣掉了。

    「你幹什麼！！？」

    雷琦跳腳尖叫起來：「你簡直就是個瘋子，無藥可救的瘋子！」

    她的憤怒卻只換來了對方困惑與不解，滿臉是血的蛇男茫然的看著雷琦烿，問道：「現在，你可以帶我去太空了麼？」

    「你！！你！！」

    雷琦烿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對牛彈琴，面前的這個傢伙根本就不理解她在說些什麼。也完全沒有什麼對錯與否的概念，他一心只想成為自然人。

    她不想在這種人身上浪費過多精力，太噁心了。況且月球晶片尚且處在丟失狀態，那裡是整個太陽系的能源重地，一旦出事，天知道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我現在沒空理會你。」雷琦烿說道：「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物再回來好好教訓你！」

    說罷，她扭頭朝門外走去。

    「你不是自然人麼？」蛇男在她身後大聲喊道：「我除了眼睛不像自然人，哪裡和你們不一樣了！」

    ......

    ......

    飛船從天空落在沙地之中，源洛從海神3號飛船中鑽了出來。從太陽湖飛到沙漏海，又從沙漏海飛回太陽湖，和沙漏海的黎明不同，此刻的太陽湖剛剛入夜，天邊還有藍色的餘光微微閃爍，那是只有火星才能看到的畫面。源洛曾聽人說地球的落日是紅色的，他無法想像那是一副什麼樣的畫面，就像他無法想像大海是什麼模樣，在乾燥冰冷的火星，水之稀少難以想像。

    飛船外的氣溫很低，源洛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警惕的看著四周。

    降落的位置很偏，周圍沒有人，只有一塊又一塊的沙丘，確定沒人注意到他之後，他這才向著遠處的太陽湖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那位女ssp有沒有死，現在的他只能祈禱那傢伙足夠命大。

    來到太陽湖中心，這裡有成群的合成人拿著手電巡邏，也不知道他們在防什麼。不過看他們的表情，每個臉上都帶著不安，好似躲在角落面對巨犬的幼貓。

    想必是白天的激情褪去之後，他們再度回憶起被自然人支配的恐懼。

    在那恐懼下，一些合成人拿著老式子彈手槍對著天空射擊，好像這樣就能把太空中的自然人射下來一樣。

    源洛在陰影中移動，離太陽湖中心越來越近，這裡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集裝箱，拿著手電四處巡邏的合成人隨處可見，源洛心裡越發不安。他並不知道蛇男的住處，更不可能挨家挨戶的去找。

    他不敢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白天那麼一通表演，想必所有人都記住了他的臉，在沒有看到他去撞擊奧林匹斯山的新聞後，這些合成人肯定已經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沒人喜歡被利用。

    「警報！警報！」

    身後突然傳來尖利的聲音，源洛被嚇了一大跳。

    回頭一看，原來聲音是從身後柱子上的一個擴音器里傳出來的。

    同樣受到聲音的驚嚇，那些巡邏的合成人同時拔出手槍，大喊著朝源洛這邊圍了過來。源洛靠在牆體後面，大氣都不敢出。

    「警報！警報！自然人出逃了，她打傷了蛇男大人，快點抓住她！」尖利的聲音在喇叭里高聲尖叫：「抓住那個紅頭髮的女人，生死不論！」

    牆後，源洛長長鬆了口氣，真是個好消息，那名女ssp沒死，還逃了出來，他正愁找不到人呢。

    隨後，整個太陽湖內警報大作，遠處更是傳來了槍聲。源洛趕緊向槍聲響起的地方沖了過去。和他一起奔跑的還有成百上千名合成人，只不過由於天黑加上混亂，沒人認出他來。

    來到槍響之地，這裡經被合成人團團圍住。源洛低著頭，奮力的從人堆里擠到了包圍圈的邊緣。果然，他在這裡看到了一抹紅色的身影，那傢伙正背靠著一輛懸浮車。

    源洛不知道那傢伙現在怎麼樣了，他也不敢衝上前去把那自然人帶走，四周都是狂熱的合成人，他們正在猛烈聲討。

    好猖狂的傢伙，你還當這裡是奧林匹斯城麼！？」

    「居然敢打傷蛇男，早知道白天就該動手了！」

    「蛇男已經殺死一個自然人了，虱子多了不怕癢，兄弟們，殺了這些卑劣的自然人！」

    合成人有武器的紛紛掏出武器，沒武器的舉起石頭鐵棍，向懸浮車擲去。

    源洛心裡著急，卻又沒辦法。

    一輪攻擊過後，那懸浮車後的女ssp大喊道：「你們都被騙了！那個蛇男要把你們都賣給自然人，一網打盡呢！」

    「你騙誰呢，滿嘴跑火車的自然人！」

    合成人更加憤怒了：「你覺得我們會聽你說話麼？」

    「請你們相信我，我在地球有些關係，只要你們不暴動，我會去地球幫你們說話，相信我，這樣鬧下去，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有合成人大聲說道：「不要相信她說的話，她只是想脫困而已，自然人怎麼可能為我們說話，我們在他們眼裡不過是蟲子而已！」

    「我沒把你們當蟲子！！」

    沙低中央的女人尖聲嘶喊道，「你們這樣鬧，等地球和太空公司派人來把你們滅掉之後，一切都能結束麼？他們還會生產大批量的合成人來火星，開發土地，挖掘礦產，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損失了一些信用幣，但你們沒得是命啊！」

    合成人被她的呼喊一震，竟意外的冷靜下來。或許剛才的躁動只不過是白天狂熱的延續，在火星夜晚寒冷的侵襲下，他們每個人都意識到了當前處境的可怕。

    雷琦烿從懸浮車後走了出來，她舉手說道：「要是殺了我，一切都能改變的話，你們就殺了我好了，可是殺了我有用麼，七大行星，無數衛星上你們的同胞甚至都不會收到這個消息。公司還會成批成批的造人，一刻不停，周而復始。那些人，曾經和你們都是同樣的基因，同樣的眼睛。」

    她哽咽道：「合成人類本來就是不對的，我也很厭惡，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向前看。先把命保住，才能再談其他的事，你們這樣鬧下去，自然人真的會毀滅你們的...算是我請求你們，冷靜一點吧...」

    合成人看著沙地中那哽咽的紅髮女人，彼此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

    女ssp突如其來的眼淚讓源洛打了個哆嗦，他不禁想到當時從監獄裡逃跑的時候，那些瀕死時還在祈求他的合成人。

    這傢伙，還真是多愁善感。

    源洛心想，總有些人喜歡亂想，合成人的死活和她有個鳥關係。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一名全身籠罩在黑色太空服中的高大男人悄無聲息的擠進了人群中，他悄悄從口袋中取出一把脈衝槍，對準了沙地之中流淚的紅髮女人。

    看著那暗中伸出的槍支，源洛大驚失色。

    「1000萬！！」

    情急之下，他呼喊出聲，隨後縱身一躍。

    撲向了沙地中那個舉手的女ssp。

    嗖！

    伴隨著一道脈衝雷射閃過。

    鮮血飛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