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臉上錯愕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誕的故事,眼神里皆是茫然和懷疑。筆硯閣 www.biyange.net
而鄭老太則是一個哆嗦,眼神閃躲。
「我先說一下芹芹這件事。」
李南柯卻在這時轉移了話題,不再提及嬰兒溺水而死的內情。
他走到鄭老太前問道:「六天前,你兒子帶著孫女去山林打獵,你兒媳在家做家務,那請問,你又去哪兒了」
「婆婆她去離塵寺上香了。」沈夫人說道。
「我在問你」
李南柯銳利略顯冰冷的眸子盯向鄭夫人,後者面色一白,嚇得低下頭。
鄭老太刻滿皺紋的臉上浮現苦澀。「官爺,那天老婆子我確實去了離塵寺上香,沒曾想回來就聽到鄰居說孫女失蹤了。老婆子我當時差點暈過去,趕忙和兒媳一同去山裡找,幸好——」
「告訴我去寺廟的時間!」李南柯打斷鄭老太的話。
鄭老太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是未時初去的,到酉時四刻左右才回來。」
鄭老太在時間上不敢隱瞞,畢竟兒媳在呢。
「差不多兩個半時辰。」
李南柯合計了一下,說道。「從你家到離塵寺來回也就少半個時辰。那個時間段,香客應該很少,不存在排隊過久。就算讓你磨蹭一個時辰上香,那麼剩下的一個時辰你在做什麼」
「這個……」
鄭老太一時回答不上來。
「這也需要想又不是問你一年上了幾次茅房。」
李南柯幾乎以逼問的方式迫使對方回答。
甚至故意朝前走了一步,仿佛整個人要壓上去,讓鄭老太有種難以喘息的感覺。
不給她多餘的思考時間。
「對了。」李南柯忽然想起什麼,說道。「我夫人那天也去了離塵寺,回來跟我說恆明法師在主殿誦念講經,很多人都圍觀,該不會你也去了吧。」
鄭老太猛得拍了下大腿,點頭道:「當時老婆子我確實聽了很久,但沒怎麼聽懂。」
「我可去大爺的老雜碎!」
哪知下一秒李南柯直接暴起了粗口。「我媳婦壓根不去那地方,我特麼是編的!」
鄭老太僵住了笑意,愣在當場,一隻手不由自主的顫抖。
對方段位太低,讓李南柯沒有任何挑戰性。
說話的語態多少帶著幾分懶散。
李南柯淡淡道:「雖然芹芹只有八歲,但經常跟著父親學習打獵,對山林的地形尤為謹慎。她主動走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只有一種可能,在鄭屠夫追獵物的時候,有個人故意把芹芹帶到了陌生的環境中。
這個人肯定不是外人,芹芹也沒那麼傻。
所以這個帶她走的人,必然是芹芹認識的,並且對其毫無保留的信任!
那就只有兩個,一個是鄭老太,一個是鄭夫人。」
李南柯將之前挑出來的兩雙鞋擺在鄭屠夫一家人面前,冷聲說道。「這兩雙鞋,一雙是芹芹的,一雙是鄭老太的。
只有她們的鞋上,沾有同樣的野獸糞渣和花粉。鄭屠夫你也說過,鄭夫人是路痴,經常迷路。
而鄭老太在你鄭屠夫小時候,跟著你父親去深山採摘野味食材,所以她對深山的地形很熟悉。由此可確定,當日是鄭老太故意把芹芹扔在深山丟掉!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芹芹在受到驚嚇後,一直不願意開口。因為在八歲女孩的心目中,奶奶從最親的人……變成了惡魔。」
院內安靜的仿似被摁下了靜音鍵。
所有人用一種震驚的眼神看著鄭老太,沒人會料到這個看著和藹可親的老奶奶,竟然會把自己的親孫女,丟在荒山野嶺。
「娘,你……你……」
鄭屠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話結巴。「難道真的是你把芹芹……故意弄丟的」
看鄭老太認命似得沉默,鄭屠夫幾乎要瘋了,紅著眼眶質問。「為什麼啊娘,她可是你親孫女啊!娘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這個時候,鄭老太終於撕下了那偽善的面具。
她跺著腳嘶聲道:「兒啊,那丫頭克我們鄭家的香火命啊。你到現在還沒個兒子傳宗接代,就是因為那丫頭!」
鄭屠夫滿臉憤怒。「娘,到現在你還相信那些什麼神尊天師的鬼話」
鄭老太固執道:「娘親也不願去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自從這丫頭出生後,你的兩個兒子都沒了,到現在還沒再生下一個,就是因為這丫頭克我們鄭家的香火命!
兒啊,我那些天做了個夢,夢見了神尊聖人,他告訴我只要那丫頭離了鄭家,你媳婦肯定會生下個大胖小子延續香火,你父親也就死而瞑目了!」
「你有病吧!」
饒是冷歆楠也忍不住開罵。「就為了那些毫無依據的鬼神之言,去害自己的親生孫女」
鄭老太面目扭曲,有些癲狂。
「你懂什麼!若我老鄭家的香火在我兒這裡斷了,我這老太婆有什麼顏面去見他爹,去見列祖列宗我也是為了我兒子好,我也是為了我們鄭家!」
冷歆楠再難忍受,嬌喝道:「給我把她抓了,送到縣衙去!」
兩名夜巡司人員上前將鄭老太的手臂鉗制住。
「兒啊!芹芹必須趕走!」
鄭老太拼命掙扎著,依舊不死心的試圖說服鄭屠夫。「這是神尊聖人的指點,他不會騙我們的。兒,我也不想芹芹出事,可沒辦法啊。」
說著,她又屋子大喊:「芹芹!奶奶也不想害你,否則也不會等到如今才動手,可你必須離開這個家啊!你走了了,你爹才能有兒子!我們鄭家才能續上香火,芹芹……」
李南柯無語搖頭,問道:「那個嬰兒是你溺亡的吧。」
「那是我想給孫兒治病!」鄭老太不願承認自己害死了孫子。「那孩子若不想辦法,可能真就夭折了。我那天去求了道神老爺,他說我兒因為是屠夫,犯了血光,才使得我孫兒染上污穢邪物。
必須用『洗身』的法子讓孫兒泡在水裡,這樣染上的污穢邪物就沒了,我是在救我孫兒啊。
當年我兒子染了風寒,我也是用這種辦法給他治好的。沒救活孫兒,就是因為那丫頭克我們家的香火命啊。兒子,你得把那丫頭趕走……」
「趕緊拖出去!」
冷歆楠眸中怒火灼燃,懶得再瞅一眼。
在不斷的哭喊中,鄭老太被強行拖出了院子。
鄭屠夫想要追過去,可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茫然呆站著。
過了一會兒,他整個人又癱坐在門口的凳子上,雙手抱著腦袋,又不斷的用拳頭捶打腦門。
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一個是自己的母親……讓他深陷痛苦之中。
「冷姐!」
這時,孟小兔忽然叫了一聲。
原來是芹芹醒來了,不過看到滿屋子的人,小女孩又嚇得蜷起了身子,反應激烈。
「小妹妹別怕。」
孟小兔忙上前摟至懷中暖心安慰。
可能是認出了這位可愛姐姐,也或許是孟小兔的胸脯足夠溫暖,小女孩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一些,不再那般抗拒。
「能不能問一下,這丫頭那晚到底看到了什麼」
李南柯說道。
從夢境中分析,當時芹芹走丟後掉進了一個廢棄的陷阱坑裡,整整呆了一夜。而在那晚,她在坑洞裡看到了什麼,從而留下心理陰影。
次日天亮後,她壯著膽子爬出坑洞,這才被鎮上的老獵人發現,送回家中。
所以目前唯一讓人困惑的,就是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讓小兔子問吧。」
冷歆楠提議。
畢竟孟小兔的可愛外表和活潑性格是審問小孩子的天然優勢。
李南柯點了點頭,示意其他人都走出屋子,只留下小兔子和芹芹在裡面。
李南柯望著淚流滿面的鄭夫人,淡淡道:「其實你猜到可能是鄭老太把芹芹弄丟的,但你沒告訴丈夫。是不是長時間聽鄭老太的嘮叨,讓你也漸漸認為,當年兒子的死是被芹芹給剋死的。」
鄭夫人沒有吭聲,臉上儘是悲痛與羞愧。
鄭屠夫衝過來,狠狠給了女人一巴掌,但下一刻他又抱住女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院內其他人看著這一幕,神色複雜。
李南柯嘆氣。「迷信害死人啊。」
對他來說,這案子無任何難度,遠不及林府來的複雜,但卻更為讓人脊背發涼。
林皎月純粹是在害人。
而鄭老太,卻一心想著救自己的孫子和家庭。
正是這種愚昧的『救』,才是最誅心的。
「到外面透透氣」
可能是看出男人心情沉悶,冷歆楠抬起下巴指了指院門。
李南柯點頭,兩人走出院門。
夜月清輝,將外面的巷道籠罩在一層銀紗玉雪中,靜蕩蕩的。
感受著夜風拂面,李南柯心靜了許多。
「是不是累了」
冷歆楠也不在意弄髒衣服,輕靠在大門柱上,雙手交叉於胸前輕聲問道。
「沒有啊。」
李南柯搖了搖頭。
冷歆楠幽幽道:「進入夜巡司,你會經歷很多很多讓你難以忘懷的事情,你會見識到很多很多的人性,你會感受到很多很多的無奈。」
「準備提前給我進行心理輔導」
李南柯有些好笑的盯著身邊女人的側靨,被月光沐染著的動人眉目凝著淡淡的憂傷,讓男人的心莫名有些悸動。
李南柯收拾好情緒,笑著說道:「我只是有些迷茫。」
「迷茫什麼」
「我不想說。」
「理解。」冷歆楠唇角微彎,卻帶著幾分悵然。「我現在也很迷茫,也不想說。」
「好吧,我聽著。」
李南柯挨著女人靠在門柱上,做一個聆聽者。
「我不想說。」
「說吧,不說我可就真走啦。」
「……」
被窺破了心思的冷歆楠面色難得一紅,好在有夜色掩護,不至於尷尬。
女郎內心莫名有些惱意,感覺對方能輕鬆拿捏她。
她以帶著賭氣的口吻問道:「既然你這麼聰明,猜猜我為什麼迷茫」
「家裡催婚了」
「滾!」
「那就是了。」
「……」
冷歆楠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下情緒,淡淡道。「是有,但現在迷茫的不是這件事。」
「哦,那我就猜不到了。」男人認輸。
還以為你真是神仙呢……女郎唇角微翹,翹起一抹小得意,旋即神色又黯然下來,沉默了良久問道:「你覺得,心缺了一塊,還能活嗎」
「缺心」李南柯皺眉。「你確定不在後面加個『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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