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閣滿堂寂靜,原本無視鳳南宮的僕從,紛紛抬起頭,面色慘白如紙,半晌都沒回神。
少爺從前只是不務正業,最多花點銀子就能擺平。
現在是發展到想滿門抄斬、用九族狗頭擺平了?
那可是皇族長公主。
空口白牙造謠人家隕落,這是公然挑釁皇族威嚴。
退一步說,就算對方真的隕落,這事也要皇族自己來辦,輪的著他們?
鳳家乃是修仙世家,就算真出這檔子事,也不會真的滿門抄斬,但經手這條消息的人絕不會倖免。
「噗通~~」
短暫的愕然後,眾人紛紛回神,鳳家家僕顧不得其他,屁滾尿流地朝著外面跑,邊跑邊道:
「快去請鳳老爺!」
「」
這一幕實在離奇,就連劉青山都愣在原地,他知道鳳南宮此行有要事,可沒想到要事竟然是刊登大司主的死訊
鎮妖司雖隸屬皇家,可大司主卻是鎮妖司的主心骨。
若是大司主隕落,鎮妖司的天可就變了。
更何況。
劉青山作為南疆鎮妖司的精銳,深得上司信賴,他知道大司主前往南海,乃是為了重塑南海封印,杜絕南海妖族捲土重來的可能。
若是大司主隕落南海,豈不意味著南海妖族愈發膨脹,就連大司主都難以抵擋,被封印反噬身亡?
若是如此,何止鎮妖司要變天,修仙界都要亂了。
這已不僅僅是個人生死,而是會影響大局的重要轉折。
「大人」劉青山額頭青筋暴起,強行按捺住心底衝動,低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鳳南宮收起嬉皮笑臉,嚴肅道:
「這種事情本大人會亂說嗎?我既然敢說,便代表我有絕對可靠的消息源。我們江湖閣遍布天下,乃大周消息最靈通之地,沒有什麼事能瞞得住我們的眼睛,本少爺會拿全族榮辱開玩笑嗎?」
劉青山嘴巴囁嚅,似乎想反駁鳳南宮,可最終還是閉上嘴巴,攥拳打在旁邊的石柱上,心情五味雜陳。
嚴格來說,他甚至沒有跟大司主說過話。
哪怕他是南疆鎮妖司精銳,可在大司主面前,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大頭兵,兩者之間毫無交集。
可大司主是鎮妖司的支柱,亦是無數鎮妖師的支柱。
劉青山咬緊牙關,只覺心中壓抑,像是有股鬱氣積在肺腑,久久無法疏散。
「」
鄭伯在旁邊站著,聽到兩人對話,心底有些打鼓,忙道:
「少爺,您以前在外廝混便罷,可好歹知道輕重,這回實在無法無天!」
「若是對老奴有怨氣,儘管打斷老奴右腿,但這條消息,我們江湖閣絕不能發!你知不知道這事有多大啊!」
若是仙門修者,他們江湖閣還能加急蹭個熱度。
可事關朝廷跟南海妖族,此事可大可小。就算大司主真的隕落,皇族想不想將消息外散,還不得而知。
輪不著他們越俎代庖。
江湖閣確實是靠「消息」吃飯,但不是什麼飯都能吃。
鳳南宮心底也不痛快,大司主撐起大周半邊天,隕落絕對是大周損失,可事已至此,還是要冷靜面對,便道:
「鄭伯你別急,你的腿要打斷,但消息也要刊登。」
言罷,鳳南宮站起身,振臂高呼道:「都別閒著,趕緊去將消息刊登,要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修仙界。待這件事完成後,本少爺重重有賞——」
「踏踏踏」
話未說完,外面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著一隻鞋子呼嘯而來,打斷鳳南宮的話。
鳳南宮避開鞋子攻擊,探頭朝著門外看去,熱情招呼道:
「原來是我爹來了,快快請進!」
「?!」
鳳翔身著錦袍,精神矍鑠,步履飛快,在進來的瞬間,二話不說便抬腿一飛踹,朝著鳳南宮心口踹去。
那架勢就像是大號練廢了,想及時止損似的。
「砰——」
劉青山眼疾手快,見鳳翔來勢洶洶,急忙擋在鳳南宮前面,雙臂交叉攔住鳳翔的飛踹,沉聲道:
「鎮妖司辦事,鳳先生還是自重得好。」
「!」
鳳翔瞪著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指著鳳南宮,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你們鎮妖司要完了?就這種貨色也要?!」
劉青山微微皺眉:「鳳先生,慎言!」
鳳翔悻悻收腿,面色不佳,卻也不願跟鎮妖司對著幹,咬牙擠出幾個字:
「鳳南宮,你跟我進來說話!」
鳳翔火冒三丈,肺都要氣炸。
在半盞茶前,他收到家奴消息,說不孝子帶著鎮妖司去江湖閣擺架子,還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鳳翔本以為是鳳南宮裝神弄鬼,可沒想到竟然真有鎮妖師。
既然鎮妖司的人在此,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他關起門來打孩子,鎮妖司總沒意見吧?
鳳翔氣勢洶洶走進二樓書房,待鳳南宮進來後,便怒不可遏道:
「混賬東西,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鎮妖司規矩森嚴,也是你能去的地方?你到底是怎麼混進去的?!」
鳳南宮眼見親爹發狂,不慌不忙地坐在首座上,得意洋洋道:
「爹,你這叫什麼話?你看不起我就算了,還不允許鎮妖司慧眼識珠嗎?我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全靠人品跟能力。」
「呵呵」鳳翔冷笑道:「是靠錢財吧?」
鳳南宮被拆穿,臉上有些掛不住,猛地拍案而起,道:
「老鳳頭!還不給本官倒茶?本官雖然只是小小鎮妖師,可卻手持副統司腰牌,有調遣鎮妖十二司之權,注意跟本官說話的態度!」
「?!」
鳳翔渾身顫抖,面色漲紅,他就鳳南宮一個獨子,為了培養兒子成才,可謂傾盡心血,竭力培養。
可天不遂人願,鳳南宮天資平平,頭腦不濟。非但沒有撐起家業,甚至成了汴京知名二世祖。
鳳翔為了磨鍊其性,便讓其去西北挖煤,好好歷練。
結果這小子挖煤也不安分,鼓動挖煤工人罷工,在礦洞中表演才藝,又藉助江湖閣為工人宣發,想捧出不一樣的「名角兒」。
鳳翔悔不當初,早知如此,他那天晚上就不該回家。可畢竟錯誤已經鑄成,這些年他一直想引導鳳南宮走向正途。
可沒想到…這小崽子非但越來越放肆,甚至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指著他鼻子罵就算了,連魏晉瑤的謠都敢造?
魏晉瑤是何許人也?能死得這麼草率?!
「小兔崽子,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鳳翔脫掉外袍,再次一個飛踹,鐵了心地想教訓不孝子。
可誰料鳳翔剛剛抬腿,便再度被人攔下。
「嗖嗖嗖——」
房間裡忽然出現一團假髮,假髮化作千絲萬縷線,纏住鳳翔的身體,硬生生攔住鳳翔飛踹。
「?!」
鳳翔一口氣堵在喉嚨里,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被人攔下,這種憋屈感令他頭髮直豎,憤怒呵斥:
「是誰!!」
「老夫關上門打兒子也不行嗎?!」
「攔一次就算了,攔兩次煩不煩?!」
鳳翔憤怒咆哮,身為鳳家家主,這些年他雖然暴躁,可還是頭次在大庭廣眾下失態。
今天這一腳若是踹不出去,鳳翔難泄心頭之恨。
房門外,陳北放摸著光頭,邁步而來,微笑著道:
「您教訓兒子請便,但在教育兒子之前,鳳大人要先將副統司交代的事情辦了。」
「」
鳳翔看到陳北放過來,心底一個咯噔。
眾所周知,陸斬調來汴京後,在汴京的心腹助手便是陳北放。陳北放來到江湖閣,足以說明這敗家子真成了鎮妖司骨幹——
更證明,是鎮妖司想發魏晉瑤的死訊——
「若是老夫不答應呢?」鳳翔心氣不平。
陳北放拾起假髮,道:
「今天鎮妖十二司閒著沒事,十二司司長都來了,正在大廳喝茶,鳳先生不如去跟他們聊聊?」
鎮妖司向來聽命行事。
他們不知道大司主是否真的隕落,但只要這是上頭的命令,他們就要尊崇。
就算心底悲痛萬分,也要先將任務完成後,再去探查真相。
「」
鳳翔是聰明人,眼見這個陣仗,心底也猜出鎮妖司要拿江湖閣做計,就是不知道要做什麼計
若是執意不肯,按照鳳家的世家底蘊,鎮妖司也不可能公然強迫江湖閣做什麼。
可問題是自家的傻兒子參與其中,甚至跟鎮妖司合謀共事,鳳家也不宜真的跟鎮妖司撕破臉,否則這傻兒子還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鳳翔迅速冷靜下來,不卑不亢道:
「陳大人說笑了,我們江湖閣只是平民百姓,既然鎮妖司執意如此,我們江湖閣豈敢不從?」
「只是這個消息非同小可,會造成什麼後果,大家心知肚明。我們江湖閣為了朝廷,可以刊印,但鳳某總要知道事情真相,不能讓江湖閣成千上萬的無辜者平白擔風險。」
「」
陳北放稍作思索,轉身看向鳳南宮,神色有些凝重。
實則他心底也想知道真相。
鎮妖司的大司主…難道真的沒了?陳北放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鳳南宮知道事情輕重,不想將事情告知,可被兩人盯著,實在頭皮發麻,便道:
「爹,你確定要聽?關於這件事,我發了毒誓,若是我將任何細節泄漏,我爹晚年不詳!」
「?!」
鳳翔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瞬間掀起萬頃波濤,他抬腿就踹,怒道:
「今天誰都別攔著,今天我要打死這個畜生!大不了再生個小的!」
「」
陳北放神色複雜,默默退到一旁。
他們接到的任務,是配合鳳南宮行事。而鳳南宮要做的事,便是刊登大司主的死訊,也就意味著,他們只需要配合鳳南宮完成這件事。
既然鳳翔答應,這件事就算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老子跟兒子的家事,確實不好插手。
最重要的是,陳北放也不滿鳳南宮有所隱瞞,這令他心神不安。
陳北放默默走出房外,貼心地將房門關好。
「砰砰砰…」
房間裡傳來噼里啪啦之聲,同時夾雜著慘叫。
足足過去半小時,房門才重新打開,鳳南宮狼狽地從裡面出來,胸口被踹的凹陷大半。
鄭伯皺眉:「少爺,怎麼是你出來的,老爺呢?」
鳳南宮運炁恢復傷勢,邊道:「在裡面,你進去料理料理後事吧。」
?!
鄭伯大驚失色,顫抖道:「你…你…你們可是親父子,你居然將老爺打死了?!」
鳳南宮沒好氣地道:「誰把他打死了?他在裡面好好地,本少爺跟你們真是沒什麼好說。」
「來人!以江湖閣名義,刊登消息!我要三天內傳遍大周各地!」
雲水宗,無極殿。
「雲山師妹,勞駕你這時帶著皎月過來。」
掌教真人鶴髮童顏,手中拿著最新版的江湖月報,神色凝重。
雲山道長微微頷首,道:「師兄如此著急,可是出了什麼事?」
掌教真人手掌輕震,江湖月報便飄到雲山道長面前。
雲山道長略微看了看,神色倏然一變:
「掌教師兄,這是何意?」
掌教真人憂心忡忡,嘆氣道:
「這是今早最新的江湖月報,言稱隆嘉命燈破碎,已命喪南海。仙門不和,根基已壞。」
雲山道長稍作思索,搖頭道:
「她有鎮世神劍,就算封印時出了些變故,也不會隕落師兄,你怎麼看?」
掌教真人看向凌皎月,淡笑道:
「我也不覺得隆嘉隕落,這也是我讓你帶著皎月過來的原因。」
凌皎月身著月白色弟子服,頭戴水藍色玉冠,面容冷艷,煢煢孑立,聽到這話,便抱拳行禮:
「弟子拜見掌教師伯。」
「不必多禮。」掌教真人抬了抬手,如凡俗老者般和藹可親,道:「皎月,我記得你跟鎮妖司的陸斬來往頗近」
「!」
凌皎月身體一僵,忙得低頭斂去情思,走到大殿中間,再次抱拳行禮,道:
「弟子跟陸斬確實有些交情,掌教師伯是需要弟子做什麼嗎?」
掌教真人笑著道:
「不必緊張,我只是想問問你,你覺得陸斬是個什麼樣的人?」
「?」
陸斬是什麼樣的人?
自然是厚顏無恥的色胚——
凌皎月遏制住想脫口而出的話,淡聲道:
「弟子跟陸斬來往不多,僅僅是南疆同行過一回。依弟子拙見,此人為人還算正直,算不上兩袖清風,但也願意為民請命。」
掌教真人捋了捋鬍鬚:
「皎月覺得,陸斬智謀如何?」
「陸斬城府頗深。」
「既然如此」掌教真人笑了笑:「虛驚一場,隆嘉沒死。」
凌皎月抬頭:「掌教師伯,這其中有何關聯?」
掌教真人慢悠悠道:「若是平常,我或許會信。可你剛剛帶回蠱神的消息,事情可就不一定了。」
「再者,若只是隆嘉隕落,又何必報道仙門不和?陸斬那小子老謀深算,也許這是他的謀劃。提到仙門不和,一是給計劃加碼,而是提醒我們配合。」
「更何況…隆嘉智慧無雙,堪比神女,怎會出事?」
「如今其他長老皆在閉關,教中大事理應我跟雲山師妹共同商討。本座覺得,雲水宗先靜觀其變,切勿盲目。」
凌皎月稍作思索,也覺得此言有理。
仙門跟皇族在大事上面,消息都是互通的,有自己的默契在。他們已經知道蠱神的事情,看事情自然不能看表面。
但蠱神卻不了解仙門跟皇族的內部事情,陸斬或許便是以此做文章。
凌皎月緩緩呼出一口氣,剛想退下,卻聽掌教真人再次開口。
「聽聞陸斬風流好色,乃性情中人,你跟陸斬同行南疆」
凌皎月眼皮一跳,急忙道:
「陸統司雖嚮往美色,但卻不是惡徒,我們互相扶持,友誼深厚。」
「觀棋?你問我觀棋是什麼樣的人?」
「我家觀棋自然是天下第一!長的俊!身材又好!嘴又會說!還能打!去哪裡找這樣的對象?」
「」
秀音坊,霓裳殿。
公孫玄音在看到江湖月報後,便第一時間喚來庭玉先生跟姜凝霜。
江湖閣的消息或許有錯,但在這件事情上,卻不會、也不敢出錯。
只是此報不僅提到魏晉瑤,還提到仙門內鬥、根基已壞,事情顯然非同尋常。
公孫玄音考慮到陸斬正在南海,若是魏晉瑤真的出事,陸斬為何沒有動靜?便欲問問姜凝霜。
結果姜凝霜卻是這副德行!
公孫玄音看了庭玉先生一眼,神情不滿。
庭玉先生身著綠裙,氣質出塵,略顯滄桑的容顏有幾分無奈之色,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呵斥道:
「凝霜,注意言辭!」
姜凝霜這才收斂嘚瑟的嘴臉,乖乖地低下腦袋,老老實實道:
「坊主,我也沒說錯呀…您為什麼問我這個?」
公孫玄音揉了揉腦袋,嘆氣道:
「你從南疆來的時候,陸斬除了蠱神的事情,有沒有提到其他的事?」
姜凝霜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露出清澈又不失愚蠢的眼神:
「沒有啊,觀棋他著急忙慌就去南海了,哪有空跟我黏糊…不過他給了我一枚蘊含造化大道的綠葉!」
「那可是蘊含大道的綠葉,可見他此人情深義重!若是魏前輩出事,他就算翻遍南海,也得找到屍身!我家觀棋就是這麼一個重情重義的,你們對他有誤解,我家觀棋天下——嗚嗚嗚?」
話還沒有說完,姜凝霜的嘴巴便被真炁封住。
公孫玄音連連嘆氣,看向庭玉先生:
「師姐,這事你怎麼看?」
庭玉先生若有所思:「這件事確有蹊蹺,可江湖閣為何如此?」
公孫玄音意味深長道:
「依我看,陸斬狗膽包天!也許他在南海發現蠱神蹤跡,想要利用這些消息,引蠱神現身,否則江湖月報何必加上「仙門不和」這條?」
庭玉先生點頭:「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卻不能確定,師妹言之鑿鑿,可是有何證據?」
「證據?」公孫玄音冷笑一聲:「呵!魏晉瑤她作惡多端,禍害遺千年,她這種壞胚,會這麼輕易死?」
「」
庭玉先生微微扶額,一時無言以對。
確實。
按照這個理論,全世界的人都死光,魏晉瑤也得活著。
公孫玄音意識到自己措辭不當,稍微平復情緒,又擺出掌門的架子,道:
「既然事情有蹊蹺,我們明面配合,做出內鬥假象,暗地裡悄悄調查,查明真相後,再做其他打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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