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崢安撫了許久,江琯清才算平靜下來。
只是瑟瑟發抖的身體還是不能控制,直到被葉寒崢脫去衣衫輕柔地放到水中,感受到溫熱的浴水包裹全身,才算一點點的緩解過來。
「雲遊多年的國師,七天內就會回京。若嫂嫂真的不放心,我陪你去找國師看重新占卜一卦。」
桀驁男人都沒去換衣,就穿著飛魚服站在池邊,用金勺舀水給她沖背溫暖著。
只是華麗的溫暖,卻比水溫還要高。
他也不問她做了什麼夢,因為他心裡清楚癥結在哪裡。
江琯清側眸認真地看向小叔,抿了抿剛恢復血色的菱唇,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相信命理玄學嗎?」
之前葉寒崢就說過,從她和葉煦辰的八字匹配再到免於殉葬。
其實都不過是利益的趨勢罷了。
既然國師身在鬧事,自然也就不能免俗。
與江琯清有關的兩件事,都是被人為操控的,她又怎能真的相信國師的測算呢?
而且雲遊多年的國師,為何會突然回京?
可想而知定然是葉寒崢用了手段。
那麼算她小人之心,國師的測算,她又怎能完全相信呢?
以葉寒崢的偏執執拗,即便是死也不會對她放手。
她是真的害怕克夫命會傷害到葉寒崢。
「但這不妨礙嫂嫂相信!」
桀驁男人手上的動作不停,陰鷙深邃的黑瞳一直看著流水,打在光滑的皮膚上又濺起,緊接著落入一池水面攪起層層漣漪。
「既然嫂嫂相信,那我就找一個全天下最可靠的人給嫂嫂算一算。嫂嫂也不必懷疑,我會在其中做什麼手腳。國師之所以能成為大寧王朝最被推崇的玄學大師,那必然有自己的本事。」
「若是連國師的話都不可信,那區區外人的話又怎能放在心上呢?還是說,在嫂嫂的心裡,我是一個連女人所謂的艱難命格都害怕的無能男人?」
無能男人?
江琯清詫異地望著小叔,還是無法繞過這道彎。
「褒姒不笑,飛燕善舞,妲己狐媚,玉環醉酒。古往今來,人們就喜歡把亡國的罪名按到女人的頭上。似乎只有這樣,亡國才是最合理的。然而就沒有人想過,所謂的亡國就是男人們分不清家事、國事,控住不住自己心中的欲和望。若國亡,自己背好鍋就好,不必甩在女人身上。」
「同樣的道理,無論嫂嫂身負什麼樣的命格,我都相信自己足夠強大。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那也是我自己無能,掌控不了時局和天下。根本與嫂嫂沒有關係!不信嫂嫂放眼天下,有多少女人成為寡婦死了丈夫,難道都跟所謂的寡婦命有關係嗎?根本就不是!」
「若真相信宿命,也該相信前世因後世果,連閻王都要看生死簿行事,人的命數早有定格。又怎會因為身邊人而改變呢?一切不過都是杞人憂天,給小人鑽了空子罷了。」
這番震撼人心的言論,令江琯清懵圈了半天。
她的確是個柔弱的深宅婦人,一直都以為要相信天命,要尊重那些時代賦予她必須背負的包袱。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原來那些亡國的女人居然如此的冤枉。
是啊!
明明天下都是男人掌控的,那些亡國之君各有各的問題。
明明都是那些男人貪得無厭,弄得民不聊生,又為何都要把錯誤推到女人的頭上呢?
同樣的道理,無論是葉煦辰還是葉寒崢,都是足夠強大的男人。
他們的人生本就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怎會因她一個無能的弱質女流而毀滅?
從客棧回來就積壓在心底的陰霾,在這一刻散去一般。
她瞬間軟了身子趴在坐在池畔的小叔膝蓋上,長嘆一聲,才道:
「關心則亂。」
正因為她在意他,才會如此擔心,以至於成了心魔。
也幸好,她遇到的是唯我獨尊,天下第一的葉寒崢。
若是換做另外一個男人,誰也無法開解得了。
無論是鬱鬱而終,而是因為擔心做出什麼錯事,都是極有可能的。
葉寒崢陰鷙偏執的眸子,一瞬變成震驚的呆愣,反應過來之後。
他不敢置信的這小女人光潔嫩滑的肩膀。
所以嫂嫂是因為太在意他,真的是因為愛他,才會如此鬱郁難受甚至做了噩夢?
嫂嫂喜歡他!
嫂嫂喜歡他!!!
想明白這一點以後,葉寒崢總算可以相信,原來嫂嫂當真是如此在乎他的。
他內心被一陣狂喜包裹充實盈滿,可是很快就因為偏執又出現了缺口。
嫂嫂是在葉煦辰死後,才不得不愛上他,選擇他的。
他終究還是她無奈之下,退之求其次的選擇。
「如果現在的我是葉煦辰,葉煦辰對你說出這些話,嫂嫂又當如何回答呢?」
江琯清的呼吸一滯,的確沒想到小叔會提起葉煦辰來。
如果他是他嗎?
剛才的夢境再度回籠,這叫她任何回答呢?
告訴葉寒崢實話,無論是誰,她都不會讓對方去死?
可是這問題又好像並非完全的。
比如說她夢中是必死一個,而這裡只是把克夫之事換到葉煦辰的身上。
「那小叔能不能先回答我!當初葉煦辰死的時候,明明國師都說,我的命格不適合陪葬,說我對葉家的祖墳不利。那為何當時沒有克夫的傳聞出現呢?如果如果當時國師這樣說了,那公爹和婆母就一定不會將我留下來的。」
用問題去回答不好解釋的回答,是最聰明的選擇。
江琯清已經懂得將問題拋出去,將最難的選擇留給別人。
說明此刻她的確已經沒有被噩夢困擾的窒息,的確是已經走出了心底半數陰霾。
「你若回去江府,我便不能日日見到嫂嫂了!」
葉寒崢回答得淡然,卻讓江琯清的眸光一閃。
所以的確有克夫的先兆,只是葉寒崢毫無畏懼罷了。
哪怕葉寒崢不喜歡親生爹娘,可多一層阻力就有礙他得到嫂嫂。
嫂嫂本身已經不是輕易可以得到的,他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所以葉寒崢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將江琯清留在葉府。
既定身份的叔嫂關係,還曾經的叔嫂關係,差別也算不得太大。
在葉寒崢的眼裡根本不算什麼大問題,他自然也就會選擇留下江琯清的。
能看著小姑娘一點點長大,成為自己身下美味的小女人,這份成就感想想就喜悅到渾身發熱。
至於那些弱者才會擔心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在強大偏執的男人心中。
「但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小叔。你說如果葉煦辰有一天回來了,知道從小定親的我,身上不僅有煞氣,居然還是個克夫命。他會怨恨我嗎?」
江琯清眸色黯淡地趴著,慵懶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無措。
雖然她覺得這個問題沒有什麼意義。
但是既然話說到這裡,她倒是很想聽聽葉寒崢的回答。
或許這就可以化解,她根本無法回答他的話。
這話倒是的確把葉寒崢難住了。
按理說以葉寒崢的陰鷙秉性,他提到葉煦辰就會暴走,一定會將所有不好的都放到葉煦辰的身上。
但是此刻聽到嫂嫂這般問題,他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如果不是假的呢?
當如果變成真的,又由得他憤恨詆毀嗎?
況且嫂嫂是個聰明人。
有了羅神醫這樣一通鬧,即便嫂嫂已經想開了,不再害怕所謂的克夫命,那也已經將葉煦辰又從心底深處拉了出來。
她時不時就會想起葉煦辰,甚至還將自己跟早就已經遺忘的男人對比。
就沖這一點,葉寒崢現在也恨不得抓住羅神醫,將她抽筋扒皮。
可是無論內心有怎樣的波動和恨意,葉寒崢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也是安撫好嫂嫂的情緒。
她既然問了,那他就只能回答她:
「他憑什麼怨恨你呢?去戰場是他自己的選擇,還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如果他真的要恨誰有克夫命,那也一定是秦寶珠。」
他選擇再一次加深葉煦辰喜歡別的女人這件事。
江琯清緩緩點點頭,顯然是聽進去了。
既解開了心結,又認同了葉煦辰喜歡別的女人。
葉寒崢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偷偷放鬆了一下懸在心頭的緊張感。
嫂嫂這方安撫完畢,葉寒崢便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有件事情即便還沒有影子,卻也要早做安排。
「嫂嫂若是真的在家無事做,不如明日進宮去看看段月英。羅神醫是假的,她卻拿走了藥方。誰知那是不是殺人的毒藥?」
江琯清這才想起還有這件事。
羅神醫是假的,段月英自然就有危險了。
這一刻,江琯清的心底已經相信克夫命是假的超過半數了。
所以翌日一大早清晨,她就以命婦的身份給宮裡遞了帖子,很快就見到了十九公主。
「你怎麼來了?咳咳咳」
段月英咳嗽個不停,很顯然回宮後就已經服了藥,與昨日說話底氣十足的聲線完全不一樣。
她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看起來滿臉倦容,再也不復初見時的意氣風發英姿颯爽。
病懨懨的模樣有些像重度風寒。
看得江琯清心驚膽戰。
「殿下能否容妾身單獨說幾句話?」
段月英倒是並沒有多少在意,畢竟她們倆之間現在也算一條繩上的,江琯清著急進宮來有私房話要說,那也是常理之中。
她輕輕揮手,宮人就都行禮無聲的退出去。
江琯清便迫不及待開口道:
「你怎麼突然病了?」
她卻不是第一個來問的。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已經有好幾批人來詢問過她生病的原因。
有父皇和母后,也有瓦剌的使臣,還有朝中不少大員的親信。
這些人來詢問她突然生病的目的,無非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看透這一點之後,段月英也不覺得有和可傷心的。
總歸這天下所有生靈都是自私的,她又何必還要裝成女英雄無所畏懼呢?
偶像葉煦辰的信仰,終究在煎熬和磨難中發生本質的改變。
就連段月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內心,嘴角漸漸勾起自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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