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雲城性子最像呂尋,兩人性子一樣直爽魯莽,一心只為寧南憂,見他臉上毫無血色,便忍不住嚷嚷道「主公,今日您不讓屬下等人跟出城來,實在是失策。筆硯閣 m.biyange.com您的雙腿本就有舊疾現下又多了一道傷,這這該如何是好?」
「你有空再這裡同我多說,不如早些喚軍醫過來。」寧南憂忍著劇痛道,「南陵軍里的醫者奉太子之命,根本不曾為我好好醫治。若再遲下去,恐怕我這條腿便要廢了。」
廖雲城心疼道「主公還說什麼太子品性仁厚如此慢待於您,時時刻刻想著如何將您拿下他哪裡仁厚了?」
他喚來軍醫,就地為寧南憂處理傷口。
寧南憂疼得滿身是汗,死死攥著廖雲城的手苦撐著。
「主公這樣,怕是不能去見穆景了,不如回驛站吧。」廖雲城小心翼翼詢問道。
寧南憂閉著眼,氣虛道「穆景已死,我就算想見也見不到了。」
廖雲城一驚道「主公說什麼?穆景穆景死了?閣中暗衛不是跟隨主公來了這城郊埋伏難道沒救下穆景?」
寧南憂不願再提此事,低聲道「雲城,我累了,回去吧。讓暗衛將穆景的遺體好好葬了,無事也不必來回稟此事了。」
他露出疲倦神色,廖雲城也不敢再說。
而這邊,竇月闌在陪同太子回驛站的路途中,一直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些什麼。
寧無衡本來沒有太在意,回到驛站後,三番五次詢問竇月闌廣州西境密探一事。可他卻言語模糊,心神不寧,這才引起了太子的注意「竇大人可是有什麼心事?從方才起便心不在焉」
竇月闌緩過神,看向太子,見他滿臉迷惑,心中猶豫糾結了一番道「殿下,臣前兩日從私下前往廣州西境的廷尉監察吏所寄來的信帛中得知一事,鷓鴣死後被拋屍的村鎮曾有精督衛在附近徘徊,臣本以為淮陰侯必然與此事脫不了干係,於是順著這條線索查了下去,卻發現淮陰侯的精督衛雖然出現在廣州西境之中,卻與被殺的鷓鴣沒有任何交集,這背後仿佛是有什麼人費盡心機想把密探之死栽贓嫁禍到精督衛的頭上。您不覺得這和昨夜之事一模一樣麼?」
太子與竇月闌抵達廣信,至今為止的一個月內,不僅僅與江呈軼、寧南憂一同奮力清查宋宗走私案,也按照魏帝囑託,私下秘密調查著廣州西境驚現中朝皇族屍首的案子。二十天以前,派去廣州西境的廷尉府監察吏已傳信告之,這具中朝皇族屍首已被證實,正是大魏追捕多年的中朝密探鷓鴣。
太子微微蹙眉道「竇大人是想說有人想害六皇叔?」
竇月闌微微頷首道「今日,那為首的刺客所說之話,想必殿下聽得很清楚。細想昨夜之事,他嫁禍淮陰侯不成,今日便乾脆劫持淮陰侯,想要在郊外將他殺害。誰料殿下及時帶著南陵軍趕到這刺客辦事不成,被激怒,才以軟擊石,與南陵軍全力火拼。同樣的招數,用在西境一案之上。這幕後之人的用意已經非常明顯。」
太子低聲呢喃道「難怪這些天,這麼多刺客來行刺,卻並沒有什麼人真正想害本宮性命。原來,他們的目標並非本宮,而是六皇叔。」
「臣將這兩樁事情聯繫起來,又想起多月以前京城突然之間流傳起淮陰侯帶領精督衛圍攻廣信縣城的消息,只覺得古怪。此事,為何在去年宋宗之死傳至京城時,沒有被曝出,反倒遲了三四個月,偏偏等到廣州西境密探被殺一案傳入陛下耳中時,才在京城流傳開來?」
寧無衡聽罷,覺得頗有些道理「竇大人若是不說,本宮倒是忘記了。這兩樁事怎會如此巧合,偏偏撞到了一起?分明是有人想引起父皇對六皇叔的猜忌陷害六皇叔。」
竇月闌點點頭道「如此一來廣州西境密探一案與宋宗一案,或許淮陰侯都沒有插手其中。這兩個案子的幕後或有其他人操縱。」
太子沉思一番後,卻搖搖頭道「宋宗死後,走私案的所有罪證便由蔣太公與顧安上承至京城之中。之後,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這樁走私案上,連父皇都如此。竟無人關心,宋宗此人為何會慘死於廣信城中?
蔣太公與顧安確實聯手端了宋宗在大魏四處設置的走私據點。可細細計算時間,宋宗死得當晚,他們根本無法趕回廣信城中。那麼又會是何人殺了他?
六皇叔帶領精督衛深夜圍攻廣信城一事不僅廣信的民眾知曉,連那廣信縣令胡光被廷尉府審問時,都提及了此事。若說六皇叔與宋宗一案無關,本宮不信,想必竇大人也不相信。
況且朝堂之上,宗正既然拿出證據彈劾六皇叔,這其中必然還有蹊蹺。半月以前,老師提及精督衛圍城之事,六皇叔雖當場承認,解釋的理由亦是情有可原可是,只要一天查不出宋宗究竟為誰所殺,他便脫不了嫌疑。再者,鷓鴣的中朝皇室身份,仍沒有查實,此事關聯重大。不論是本宮還是竇大人,皆不能因一點猜測就亂下結論。」
竇月闌贊同他的說法「殿下此話說得極是,案子需得查得水落石出後,才能見真章。」
明明已是盛夏,此刻的廣信城卻吹來了一股透涼的寒風。
江呈軼坐於庭院之中,聽著薛四的匯報,心中起了一絲寒骨之意。
不論宋宗一案,還是鷓鴣一案。寧南憂在其中的作用,他皆已通過千機處的密卷以及江呈佳的家書知曉。可此番,卻有一雙無形的手在這其中倒弄風雲,他藏在迷茫大霧之中,看不見摸不著,甚至不知是敵是友。
凡間勢運圖氣運多變,已是他全然不可控制的了。如今的他竟也只能緊緊抓住迷霧中僅剩的那點線索,小心行事。
待到天色漸晚,暮色逐漸遮住了整片院子,廖雲城等人才將寧南憂護送到了驛站之中。
葉榛見寧南憂受傷,便立即奔了過去,向廖雲城問道「廖統領主公這是怎麼了?受了這麼重的傷?」
廖雲城也不知他究竟是怎麼受傷的,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便搖搖頭道「快別問了,扶著君侯回屋吧。」
寧南憂一直不吭聲,進了廂房以後,便只允許軍醫入門,將葉榛與廖雲城一概攔在了門外,不允進入。
廖雲城在外面多次詢問,裡頭愣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軍醫為寧南憂縫合被劍穿透了的腿肌,銀針穿線的刺骨之痛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這個身著玄衣蟒袍的男子就這麼靜靜靠在床榻之上,仿佛已入了夢,連後來軍醫離開,都沒有反應。
此刻,誰也不知他,已心亂如麻。
原以為,穆景之死,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畢竟,那人他恨了許多年,若是死了,那麼便是他大仇得報。他本應心安理得,不為穆景之死而動容。
可偏偏,穆敬槐這個人,連死了都要讓他坐立不安。
昨夜太子發難,到今日之反轉,放下了對他的猜疑,不僅是因為他自己小心翼翼防範,更因為穆敬槐的處處算計。
這個人,根本不是為了將刺殺太子的罪名嫁禍於他而來。
寧南憂想起那塊被太子從黑衣刺客身上搜出來的令牌,愈來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穆敬槐,聽了某人的命令前來廣信,只是為了將他從太子與竇月闌的懷疑之中解救出來,同時攪亂寧南清與寧南昆的計劃,令他們嫁禍不成,反而引火上身。
此事一過,不論太子還是竇月闌,都會覺得,有人企圖將所有事情栽贓嫁禍於他的身上,以此來遮掩案子的真相與幕後真兇。
這樣一來,他反倒避開了嫌疑,今後,竇月闌對他的關注將會減少許多。
穆敬槐肯聽命於他背後之人前往廣信如此襄助於他,為他解開危機,這令寧南憂萬般不解。他與他之間隔著的,是血海深仇。寧南憂怎麼也不肯相信穆景會願意為他而死。
可事實,就是如此。
寧南憂靠在角落之中,望著窗外敞開的風景,回想起了多年以前。
他與穆景皆是盧夫子的門生,從小一起練武習文,曾也互相視對方為摯友。
可偏偏是這個他認為永遠不會背叛盧夫子的人,在常猛軍謀逆案中,成為了安帝、寧錚、鄧國忠與五侯最鋒利的尖刀。
那年他從西疆沙漠之中拼命逃出,回到京城時,卻發現他的恩師們早已死在了斷頭台上。幾萬人的常猛軍之中,竟只剩下穆景一人苦苦支撐。
那時的他,早已被莫大的痛楚吞噬,完全沒有在意,為何常猛軍中只有穆景一人活了下來?
直到後來,穆景一邊跟著他調查逆案真相,一邊暗中追殺盧、呂、越、慕容四家的親眷與後族的事情被他察覺後,他才得知當年鄧國忠與五侯之所以能夠調動京郊駐守的常猛軍圍攻京城,全是穆景在其中一手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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