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為佞臣 【五十五回】曲折身世惹人憐

    在他合眼之前,曾親寫下一封立寧南權為皇太孫,待新帝登基,即刻入主東宮的詔書。墨子閣 m.mozige.com

    寧錚秘密得知此事,才知自己登基為帝、承繼大統的夢徹底無望。

    建光二年末,明帝駕鶴西去,最終穩坐太子之位的寧袖承繼大統,登基為帝。第一時間便將五王寧謐貶去了邊疆偏遠之地,令其不必再歸京述職,等同流放。

    太子與五王爭權的這許多年裡,寧錚早已將他這位同胞兄長的脾性摸得十分清楚,曉得他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便主動向其請辭,離開了京城,帶著家眷重新返回了鄱陽等地。

    寧錚返回封地的第一年,得知盧遇等人在明帝還在世期間,曾調查過竇尋恩被擊殺於東郊一案,心中恐慌,曾派人前往長安調查是否是竇玦走漏了風聲。卻聽聞竇玦自當年失蹤後再返長安竇氏老宅後,便病入膏肓,神識不清,早已不能開口言說,更不能下地行走。這才消下心中疑竇。

    但同時,他令王府死士前去滅口當年東郊眼見此案的山民,生怕將來有一日盧遇、越奇等人會將當年之事的真相揭開,更怕竇尋恩的身世被揭露。

    因為如此一來,天下人將知曉他奪娶兄妻,殘殺兄弟的惡行。

    陽嘉二年,遠在鄱陽封地的寧錚為使當年知曉真相的人全都滅口,心中萌生了一計。

    當世之時,大魏民飢災多。

    寧錚呈上奏表,言此時應及時填補國庫空虛,方能緩解此態,又以新的田稅、人戶稅收以及徵兵政策提出了世稱「陽嘉之政」的改革之策,並鼓勵安帝推動新策。

    然則新策過於苛刻,大魏民不聊生,呂、盧、慕容、以及越四氏聯名反對新策。只是新策推行,其中對於士族侯爵的利益好處不斷,想要繼續搜刮民脂民膏的五侯自然不想讓以盧氏為首的四大輔臣成為前路的障礙,便將他們四人視作眼中釘,欲除之。

    彼時鄧國忠得五侯好處,又與越氏、盧氏兩家祖上有仇,便與寧錚一同謀劃,利用五侯與四大輔臣水火不容之態,合謀策劃常猛軍逆案,一同除去四大輔臣。

    安帝不喜明帝遺留於朝中的親信過多掌控朝政,見胞弟私下與五侯謀劃此事,也樂見其成,心中默認。

    正是因此緣由,才有了大魏歷朝歷代罕聞一見的驚天血案。

    一場血案牽連無數士族,將當年同太子相對,為竇尋恩一黨的眾多清廉之士,全都捲入其中。

    一時之間,京城血流成河,明帝的親信也所剩無幾。

    盧遇入獄後,為使得當年真相遺存,向遠在臨賀的蔣氏以及身處左馮翊的竇太君各自遞了一封信,請他們若有朝一日有足夠能力與寧錚對抗時,再打開這封書帛。

    蔣善並不知當年事,自然遵從盧遇所說,至今未曾打開那封血書。

    盧遇並不希望竇尋恩遺於世上的雙生子被牽入這場血海深仇,便在帛書信末處再三請求竇太君與盧遇將此真相存放於心,若他日寧錚之子寧昭遠或是竇府小三郎竇月珊前來討要這封帛書,千萬不能允其所求將帛書交予他們。

    江呈佳滿含熱淚的讀完此書,雙拳緊緊攥住,心中亦是憤然不已。

    她才知寧南憂這些年是背負了多大的仇恨與冤屈。便是她這樣一個局外之人,乍聽當年之事的全部真相,也深感憤恨。

    竇太君見其面色略顯慘澹,便垂頭低嘆道「這些年昭遠所承受的已然深重,若再讓他知曉,他並非寧錚親生,自己的生身父親亦是他喚了多年父親的寧錚所殺,他會無法忍受這多年來的屈辱,徹底陷入泥潭之中,再無法自拔。」

    江呈佳曉得她話中之意,可心中卻覺得,不論是盧夫子還是竇太君,還是知曉當年真相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資格隱瞞寧南憂什麼。

    她緊緊蹙著眉頭,低頭思量此事,心中愈發慌亂。

    「阿蘿,老身今日將此事告之與你,是認定了你為我竇家之人。也盼著日後,你能多多顧憐昭兒一些。」竇太君慎重其事的握住她的雙手,又繼續道「老身也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能瞞著昭兒多久便多久。若昭兒將來有一日查到此事,老身望你在他身側多多看顧,莫叫他入了歧途,再無歸返之可能。」

    見她誠懇低聲的央求,江呈佳猶豫三刻,終是點頭答應道「阿蘿謹遵太祖母的囑託。」

    竇太君見她應下,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她親自告訴江呈佳當年之事,便是為了讓她同曹夫人一起,將此事按下,避免寧南憂知曉自己的身世。

    江呈佳自鳳禧閣出時,外面的天色已然暗沉了下來。


    她臉色凝重,心中鬱結滯氣,整個人沒了精氣神,沉默著向外頭走去。

    江呈佳心疼寧南憂多年來所受的屈辱,心疼他曲折的身世。更心疼曹夫人真正疏遠於他的緣由。

    原本,他何其無辜?卻因父母一輩的恩怨,飽受磨難。

    江呈佳愈發難過,走出鳳禧閣庭院,便見千珊與小翠守在門外正等著她出來。

    千珊見她面色煞白的踏出門檻,心中立覺擔憂道「呀!姑娘?你這是怎得了?臉色怎麼這樣差?」

    得知全部因果的江呈佳,腳底已有些站不穩,晃晃悠悠的難以支撐。

    她答應了竇太君的央求,可此時卻不知怎麼再去面對寧南憂。

    小翠踮著腳,站在她身側撫住了搖晃的她,緊張道「女君可是又覺得身子不適了?」

    江呈佳只覺得口中乾涸,耳邊嗡嗡響著什麼,整個人沉浸在往事之中,思緒繁雜。

    千珊與小翠二人見她默默不語,便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一頭霧水,不知鳳禧閣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曾高懸在天空的太陽落山了,它那分外的強光從樹梢頭噴射出來,將白雲染成血色,將青山染成了血色,一切變得那樣的憂傷。

    自江呈佳離開鳳禧閣時,一直候在前廳等著竇月珊前來相見的竇尋奮有些坐不住了。

    這本就不寬裕的宅邸中,住了許多人,安平侯前來尋子之事,整個指揮府皆知,只是,竇月珊卻一直陪侍在又發瘋病的曹氏身邊,始終不肯去前廳會見其父。

    這樣的情景不由得讓眾人議論紛紛。

    竇尋奮也逐漸有些掛不住面子,面色暗沉著,正預備離開指揮府,卻見竇月珊慢慢吞吞的拖著腳步來到了前廳。

    他停住了離去的步伐,看著漫不經心站在自己面前的褐衣青年,登時來了氣,上來便質問道「誰交給你的規矩?竟讓你的父親生生等了這麼久?」

    竇月珊面色沉沉,終還是遵循了禮數,向他一拜道「兒子正陪著曹夫人,夫人發病,碧芸姑姑一個人忙不過來,兒子便多留了片刻。因而遲了些,還請父親降罪。」

    他提及曹氏,竇尋奮便忽然啞了聲,不知再如何責備於他。

    良久,這個中年男子沉重的嘆了一聲道「有些話,為父需單獨同你說。聽你太祖母說,你並不居於這指揮府中?」

    竇尋恩答道「昭遠兄府宅東南西北四院,滿打滿算也只能住三十幾人,院內又都是女眷,兄長子自不可能將兒子放置西院,同僕役們共同居住,便在指揮府附近為兒子尋了一間平宅攢住著。」

    竇尋奮眼見廳前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雖手中都有著力氣活幹著,卻似乎很是好奇他們父子二人的對話,便心有警惕道「既如此,你便帶著我去你的居院坐一會兒吧?」

    竇月珊卻不樂意道「兒子想,父親風塵僕僕自京城趕至臨賀,定然很是勞累,今日又前來拜見了太祖母,於指揮府一坐便是一整日,定然累了,不如早些返回驛站,好生休憩?」

    這個身著褐色綾緞長袍的青年面色淡淡,雙手作揖,始終微彎著腰客客氣氣。

    竇尋奮一股悶氣湧上來,神色也有些難看道「子曰,你這是在驅我離開?」

    他皺皺眉,語氣有些不善道「兒子不敢。兒子與昭遠兄已共同祭拜了祖先,歃血為盟,成了結拜兄弟。此刻,兄長不在府內,而曹夫人正發著病,兒子理應當作親生母親般,侍奉左右,不得離開。更擔憂父親行車日夜顛簸勞累,這才想著讓父親先行歸去驛站休憩。待曹夫人病情穩定,自會前往驛站向父親請安。」

    竇尋奮見他鐵了心不肯跟自己談及當年事,心中正不是滋味,但亦不想強求,便只能長嘆一聲道「既如此,你便好生照顧曹夫人,為父於驛站中等著你前來。」

    話音落罷,竇月珊默不作聲的垂著頭站在一邊。竇尋奮便又想同他再說幾句,誰知這青年在他開口之際,向他屈身彎腰一拜道「兒子送父親出門,父親駕車離開時小心些。」

    竇尋奮一口氣提到嗓子眼裡,硬生生憋了回去,臉色別提有多慘敗,他盯著這個從小他疏於照看的孩子瞧了許久,最終有些悲切的踱步離開。

    竇月珊站在門前,盯著安平侯的車駕緩緩駛出巷子,消失在視野中,心中猶不是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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