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了轉黑澄澄的眸,冷笑一聲,輕嗤道「何須如此麻煩?你們邊城之中,有一人便能輕鬆解決夫人用藥的問題」
寧南憂倚靠在門框上,抬起的腳因他這句話頓住,神情逐漸凝肅。隨夢小說網 http://m.suimeng.co/
呂尋聞言,扭頭朝裡面那人望去,心急火燎的問道「邊城之中哪有這樣的人?」
秦冶抿唇,慢悠悠說道「我聽聞那都護將軍鄧情,酷愛收集各類名貴藥草。這蟲齊、歸參與蠶蜍雖極為珍貴,採摘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但憑鄧氏一族的實力要想為那鄧將軍尋到也並非難事。」
眾人只顧著關心江呈佳之病勢,倒是忘了,這邊城之中還有一個都護將軍鄧情存在。呂尋一拍腦門,喃喃自語道「怎麼將他忘記了?」
他當即轉身,面向寧南憂,眼神充滿期盼「主公此人說得有理。說不定那都護將軍手中恰好有這味草藥。」
那臉色鐵青、隱忍痛意的郎君卻悶聲不吭。呂尋只好又喚了一聲,卻仍然沒有得到回音。
跪於床榻邊的秦冶見狀,不免冷哼,譏諷一聲「我還以為淮陰侯對您的夫人有多麼情深呢?原來不過嘴上說說罷了。怎麼聽聞要去求那鄧情心中猶豫了?」
呂尋聽此人張口便稱呼寧南憂為淮陰侯,登時睜大了眼,面露驚恐之狀,不明白此人怎麼知曉寧南憂的真實身份。他在腦中迅速分析了一下,便排除了是周源末將曹賀即是淮陰侯告訴此人的可能。寧南憂入邊城化身曹賀,是臨時想出的點子。就算周源末再怎樣聰慧,恐怕也料不到此事,絕無可能事先告之此人。
那麼此人究竟是如何知曉的?呂尋蹙眉,遂想起方才他們入內時,千珊稱呼寧南憂的那一聲君侯,倏然青了臉色,難道是因此暴露的?這種想法兜兜轉轉一圈,令他十分不安,於是下意識的抬頭望向門前的郎君,卻未曾從他臉上得來一絲驚訝。寧南憂仿佛對此事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呂尋再往屋中看了一圈,只見千珊亦是平靜鎮定,毫無波瀾。他十分詫異,心中納悶難道就他一人覺得怪異嗎?不知秦冶真實身份的他,自對眼前之狀況感到一頭霧水。
他還未想通此事,便聽寧南憂響起如臨寒淵般的回答「我是否猶豫,同汝無關。我如何取得這三味藥材,也不必汝來干涉。你只需聽好,倘若我將藥取來,你無法救治我的夫人,那麼太守府牢中關押的周祺與黑衣客們,便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
聽聞此言,呂尋忽覺背後一涼,抬頭朝門前望去,便見那郎君撫著石牆與門框,一瘸一拐的往廊下走去。他著急忙慌的追上去,不敢有一絲懈怠。
寧南憂與呂尋的離開,使得屋舍陷入猝不及防的沉寂之中。
受了重傷的女郎不省人事,正深深昏睡著。帷帳內,只有千珊與秦冶兩人。故人許久未見,再見卻已物是人非。千珊坐在床榻邊沿,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看。而秦冶卻始終低垂著腦袋,避免眼神交匯。
氣氛在尷尬與低沉中來迴轉換,一時之間降至冰點。不知過了多久,千珊終於忍不住心中疑問,主動打破了僵局「閣主待你,如待家人,你為何要背叛於她?」
秦冶跪地,理了理凌亂的囚衣,悶聲沉默著,不言一語。
千珊沒有放棄,繼續問道「秦冶」
然,她滿心滿口的疑惑還未問出口,就遭到了青年強硬的打斷。秦冶閉眼深呼吸「千珊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心中執念太深,無法達到閣主對我的期盼。我與你、與閣主、與雲菁君終是殊途。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即便我回答了你的問題又有何用?」
她自是知曉,眼前的青年一旦下了決心,便不會輕易改變,可仍然覺得難以接受「好你有你自己的打算,我等無權干涉。但你如今這般,到底為了什麼?難道為了復仇,你可以犧牲一切麼?包括從前那些被你所珍視的人?你與周源末串通你可知他與匈奴小單于阿爾奇的關係?你難道忘了盧夫子與越老將軍生平最為恨匈奴,更厭惡通敵之人麼?」
這話,他不止一次從旁人口中聽過。他拜師學藝時,亦被師父所勸,教他放下仇恨,放下執念。可當年的逆案盧氏滿門被抄、至親至愛慘死刑場的場面歷歷在目,他忘不了,也心不甘。若非五侯與寧錚、鄧國忠私下謀劃,安帝暗中支持,當年的洛陽便不會血流成河,而他亦不用親眼目睹敬愛的叔父身首異處,更不會與摯愛分離,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仇人之子。他的人生亦不會似如今這般,暗無天日。
他慢慢曲起藏在袖中的手指,緊緊攥著衣擺,隱忍壓抑著胸腔之中的悲憤,低聲說道「通敵又怎樣?與匈奴合謀又怎樣?若能復仇,哪怕讓我犧牲一起,亦在所不辭。」
千珊驚顫,連連搖頭道「秦冶你你真是瘋了。你」
她發抖的語氣,灌入秦冶的耳中,顯得無比諷刺。這間房舍,令他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秦冶屏氣凝神,提衣起身,悶著火,淡淡說道「夫人在此沉睡,若無那三味藥草我即便帶在此處亦無用處,便先去屋外候著。」
他寧願站在廊下,受寒風的凌遲,也不願待在千珊與江呈佳身邊,受從前主僕舊情的折磨。
千珊啞然,愣愣盯著他離開,見他輕手輕腳的合上扇門,心中無奈至極。
屋外廊下,寧南憂專派了兩名護衛來看守秦冶,以免他有逃脫之舉。秦冶出了門,便被這二人擠在中間,無處可逃。然他卻反而放下了心,竟閉起眼,慢慢放平了神態,悠閒起來,仿佛絲毫不為屋中女郎的性命擔憂。
而此時此刻,離開庭院未有幾步的寧南憂,雙足終於無法承受殘雪與寒風的侵襲,猛一下栽在了地上。呂尋尾隨於他,見此情景,立即撲了上去,慌裡慌張的大喊道「主公」
此刻,寧南憂那雙足,已似紅腫的不成樣子,足背上隆起的包似小山那樣高,腳腕上裹纏著的紗布更是血淋淋的,讓人心驚。他不顧筋脈承受能力,一番強行奔走,徹底令雙腳失去了知覺,再想掙扎著站起來,卻怎麼也不行了。
呂尋心中錐痛,迅速脫下身上披著的外袍,裹在寧南憂的雙腿上,低垂著頭,撲閃著稀薄的睫毛,眼眶漸漸濕潤。他顫抖著開口,甚至帶著哽咽「主公,您雙腿本就有寒疾阿爾奇又於戰時傷了您的足跟,眼下更是雪上加霜,您若因此,再也無法策馬,無法習武該如何是好?」
靠在在折廊軒欄邊的寧南憂,目色淡淡,十分坦然「若雙腳無用,還有雙手。你放心,就算我是個斷足之人,亦能為夫子與將軍們平反。」
呂尋眼眶一紅,七尺大漢忍不住啜泣「您聽聽,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屬下並非擔憂您不能平反當年的冤案只是,您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屬下實在心疼。」
寧南憂的心,不由一顫,輕輕握住呂尋搭在他膝上的手,自責道「今日,是我任性了。只是呂尋,我瞧見江女那樣躺在床上,心便如刀絞,疼痛難忍。故而失了沉穩,做起事來不管不顧了些。」
呂尋自是知曉他對江呈佳的情意,可越是知曉,便越是心疼。
他連連點頭,眼眶含淚「屬下都明白。屬下只求您稍微顧及著自己。女君醒來,定不想瞧見您倒下。就算為了女君,您也不可在如此了。」
憑欄而倚的郎君,如枯葉一般輕薄,仿佛東風一拂,便能將他吹碎。
呂尋重重的吸了口氣,緊抓住寧南憂的雙手,想將他背到身上,一邊扶著他,一邊說道「方才屋中那賊人說得不錯能醫治女君的那三味藥材,我們或可向鄧情討要。若他不給,我等便將他的都護府圍了,逼他交出來。總之主公,此事,您莫要操心了。交給屬下來辦便好。」
寧南憂任他擺布,身體沉沉的壓在呂尋的背脊上,悄無聲息的,用雙臂環住了他的脖頸。聽呂尋像孩子般出氣的話語,便忍俊不禁道「你圍了都護府那假設鄧情回京述職時,將此事告之了鄧國忠,我們該怎麼辦?」
呂尋一怔,當即懊惱起來,他只顧著出氣,再次說了蠢話。但,鄧情此人,若不用武力強行逼迫,又如何能從他的手中拿到那三味珍貴的藥草呢?
寧南憂見他悶下聲,低頭默默不語,便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付鄧情,光用武力,對我們百害而無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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