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為佞臣 【兩百四十三】水樓之程

    「既如此,這麼夜了,為何要出來折騰?」

    涼風一吹,滿院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音。筆硯閣  www.biyange.com江呈佳連忙繞到他右側站著,替他擋去那瑟瑟寒意,責怪道「雖已入春,天氣也漸漸好轉,但一到夜裡還是冷得很,你現在的身子怎禁得起吹?身邊伺候的人也不攔著?」

    她念念叨叨,走了半步,便把自己的斗篷掀起來,遮在寧南憂面前,生怕他著了寒氣,病情又反覆。

    寧南憂仰頭望向她,眸色輕淺溫柔「你不生氣了?」

    江呈佳一怔,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姣好的面容沉了下來,一陣無語道「那小哨兵同你說了我發脾氣的事情?」

    誰知這郎君卻是懵住,奇怪道「你對誰發脾氣了?」

    女郎一時尷尬,淡淡遮掩過去「沒什麼。君侯怎麼覺得我生氣了?我並沒有這樣的心思。」

    郎君遮下眼睫,心口一松,笑入眼底,輕聲道「我以為,你下午歸來看見我不在屋子裡好好休息,生氣了。」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君侯都說了,那是年謙的囑咐,我怎會生這種沒頭沒腦的氣?」

    「那你,為什麼突然逃走?」

    她聽著這問話,倒是倏地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她離開邊城的這幾日裡,其實心裡一直不安穩,第一時間趕回太守府,去了南院,卻沒有看到他的人,當下便慌神。這一向,她總覺得患得患失,湧起的情緒又不容易退散,在他面前克制不住,才會落荒而逃。

    寧南憂等著她出聲,卻半天沒聽到她回答,於是追尋著望過去,便見女郎盯著不遠處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發呆,不知正想著什麼。他悄悄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兩隻亮堂堂的眸子,閃著星光,不作言語,軟軟的看著她。

    江呈佳被他這麼一拽,醒過神來,不自覺地低下眸去與他對視,便陷在他那清澈、柔靜似一汪湖水般的眸子裡,出不來了。

    半晌過後,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道「你這廝,偏要我說出不知羞的話,才肯罷休?」

    「我逃走,還不是因為當時太狼狽?在你面前禁不住的掉眼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寧南憂眼眸彎著,連成一對月牙,溫情脈脈「我還以為你是因何緣由突然不理我了?原來是這樣。」

    他道「你原本,是不必在我面前遮掩什麼的。」

    江呈佳微微勾唇,眸間透著笑意,軟聲細語的答道「是是是,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下次必不做這樣徒勞無功的事情,叫你平白無故的擔憂。」

    她頓了頓,又啟聲問道「你來,就是為了這事的?」

    寧南憂「不然呢?」

    女郎不由擰起眉頭,手掌輕輕拍在他肩上,嗔道「你也忒任性!」

    她有些生氣。郎君盯著她看,便忍俊不禁起來,他抿了抿唇,笑道「好啦不逗你了。我來,自然還有別的要緊事同你說。」

    江呈佳抽了抽嘴角,小聲嘀咕道「我就知道。」

    寧南憂輕輕柔柔的握住她的手,拉著她,讓她更靠近自己一些,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南邊傳來消息,廖雲城已經憑著鄧情給的線索,找到了第二株龍斛。越復將軍,有救了。」

    江呈佳驚喜道「可是當真?」

    寧南憂頷首「這消息新鮮熱乎著,怎敢有作假之嫌?」

    「這是好事大半年了,總算有件大喜事,著實不易。」

    江呈佳左手握拳拍在右掌上,興高采烈道「你等著,我這邊寫信告知嫂嫂。」

    她腳步一轉,興致高昂,想立即衝進屋子裡去。

    郎君卻恰時拉住她道「別急,我已經讓人將此報快馬加鞭送去江府了。」

    江呈佳頓住腳步,停在他身邊「你倒是迅速?」

    寧南憂牽著她的纖細手指,目露遲疑之色,稍稍猶豫了一下道「阿蘿,有一樁事,我想同你商議。過不了半月,我應該就要啟程前往涼州了。但,匈奴軍營突發瘟疫,迫於無奈只能退兵,撤出大魏境防。各國聚集於涼州境外的聯軍,本是因為阿善達一力促成的。如今匈奴丟了邊城,又退了兵,想必各國的聯盟也很快會被瓦解」


    他說到這裡,便止了聲。

    江呈佳望著他道「所以?」

    「所以,此次我們前往涼州,必定能令各國聯軍退兵。想來不會超過一月,便能解決此事。若我能勝利打消父親的懷疑,便可提前離開邊境,將剩餘事交給舅舅和蕭伯父處理。」

    江呈佳覺得奇怪,疑惑道「你要提前離開涼州?」

    寧南憂嗯了一聲,便定著神,默默望著她。

    女郎轉動美眸,細細想了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繞路南下,去會稽?」

    「果然,阿蘿最知我意。」

    她卻蹙眉不安道「君侯是想去見越復將軍?」

    寧南憂點頭,卻見女郎表情沉沉,似乎並不是十分願意,於是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不願我去會稽?」

    江呈佳默不作聲的盯著他,片刻後,垂落眼睫,悶悶不悅。

    「為什麼?」他覺得十分疑惑。

    江呈佳嘆道「越復將軍的狀況,不宜見人。我只怕君侯你會被他如今的樣貌嚇到。他雖然保住了性命,可身中奇毒,體態變得臃腫恐怖,面容亦不復當年就算有龍斛,也不見得能解他身上的毒素。」

    「我不怕,哪怕越復將軍狀如鬼怪,我也不怕。我只是,想見他一面。若可以,我還想將越崇帶著。」

    郎君的態度十分堅定,並無半分猶豫懼怕之意。

    可江呈佳卻十分為難道「二郎,我自然也想讓你與越復將軍見一面,可是並非我不願,而是越復將軍他,自己也不肯見任何人。這麼些年了,他一直將自己幽閉在房舍中,除了水樓中的醫者們以及侍候他的貼身侍從之外,誰都不讓進,也誰都不見。他連我與兄長都不見更何況,是你?

    越復將軍,從沙漠中死裡逃生,卻是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如何死在匈奴人手中的受到的刺激極大,又聞京中族門被屠戮,恨極了操縱此事的人。他不知當年真相,只當你是攝政淮王之子,若是讓他曉得你出現在水樓」

    她說道此處,便不忍繼續再講,也曉得自己的這些話,已經觸及了他的心傷。

    寧南憂沉默下來,眸子一點一點的垂落,苦澀無奈道「原是我妄想了盼著越伯父還能像以前那樣對我。」

    江呈佳有些磕巴道「這、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總要循序漸進的來。如今,天下對越氏仍然誤解頗深,越復將軍再如何,也不可能心平氣和的對待攝政淮王府的人,亦是常理之中的事情。若將來,先師的冤屈能夠平息,越氏、呂氏、慕容氏可以正名,想必,越復將軍一定會願意見你的。」

    她雖然知道,這些話對寧南憂來說有多麼鋒利傷人。可此時不說,之後若真的帶他到會稽,見到越復對他厭惡的模樣,只怕會令他更加難過。

    「你說的這些我知道。」寧南憂淡淡說了一句,便再次沉寂下去。

    江呈佳慌張道「你、你既然還想帶著越崇去不如我們就先考慮他們父子二人相聚的事情?也算了結你心裡的一樁事。我可以命人安排一番,先緩緩告訴越復將軍,待他心裡有個準備後,再讓越崇入水樓見他?」

    寧南憂問「你同意越崇見越伯父?」

    「他們二人終是父子,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人在時,能見上一面,便是大吉。這件事我為何不允?」

    郎君嘆道「也罷。我忍一忍無妨,越伯父終究因為父親的緣由對我芥蒂頗深,這點我清楚。既如此便如夫人之意,先安排越崇與越伯父見面的事情吧。」

    他雖然嘴上贊同,可心底終究是不悅的,雖極力掩藏,那抹悲傷卻還是無意間流露了出來。

    江呈佳蹲下身子,握緊了他的雙手,柔聲說道「二郎,我曉得你心裡的苦。只是,忍一時之痛,將來何愁沒有相聚的日子?鄧氏已倒,洗雪之日指日可待不是麼?」

    她是最不願用這種事情傷他的人,可長痛不如短痛。她傾心傾力照顧越復多年,都沒能得到此人的允准,入房一見,只能隔著紙窗遠遠一看,更何況寧南憂。她縱然知道郎君的迫切之心,也不願讓他前去受辱。

    她輕聲細語的安慰著。

    寧南憂閉上眼,深深吸氣,捂住悶痛的胸口,咬著牙說道「夫人說得對。此時不聚,乃為來日。」

    女郎悄悄抱住他「是。正是如此。」

    她停了停,又道「事情既已論完,我推你回南院吧?夜越深越涼,這風刺骨,你再吹片刻,恐怕我又要費心勞力、徹夜不眠的照顧你了。」

    寧南憂笑道「送我回去是假,你要出去才是真吧?那草藥運到善源堂有些時辰了,你心裡應當很惦記年謙的情況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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