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從前你做錯了什麼,我總覺得,只要我誠心誠意的陪在你身邊,一定能夠讓你回心轉意,讓你放下從前那些恨。大筆趣 m.dabiqu.com可是,事到如今我才知,我大錯特錯,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沙漠中曾給予過我溫暖,曾為了救人,不惜捨去自己水囊中最後一點水的人。當年的那個少年,他絕不會為了一己私利傷害旁人。是我錯了,是我太天真了。」江呈佳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寧南憂沒有轉過頭去看她,靜靜的坐在床榻邊盯著屋內那盞暗沉的燭燈,低聲呢喃道「你既然知道盧夫子曾留下血書,想必對當年常猛軍逆案一事也有所了解。」
江呈佳靠在榻上閉上雙眼,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沿著臉頰滑落至下顎滴在了被褥上。
「我知曉當年常猛軍一案,盧夫子和越老將軍含冤而死,至今背負著叛國謀逆之罵名,我也知曉你想替他們洗刷冤屈的心情。我知道盧夫子留下的那封血書中或許承載著當年的真相,你迫切地想要找到這封血書,我可以理解。但臨賀的百姓、顧安、蔣氏一族他們做錯了什麼?」江呈佳含淚質問道,「難道一生匡扶正義,一顆赤膽忠心,以天下為己任,以愛民為己責的盧夫子就願意看到你,為了替他以及越老將軍復仇而傷害無辜之人,忠義之輩嗎?」
「老師的確是仁人志士,生前於家為國,獻出了自己一顆碧血丹心。永寧一年,中朝聯合匈奴、羌氏、以及大魏周邊數十小國同時攻打大魏邊疆,邊防數十城失守,大魏連連敗退,眼看敵軍就要從北地一路南下攻入中原腹地,是他,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不懼艱險,手拿大魏旌節顧身一人進入敵國聯軍的軍營,離間了匈奴、羌氏與中朝之間的關係,致使聯軍戰策部署功虧一簣,奪回了大魏邊防失去的那十幾座城池,將異族人從中原腹地驅逐了出去。
陽嘉一年,三十七歲的先帝登基為帝,因朝內外戚專斷獨行,諸藩王君侯勢力愈加龐大,朝政不穩,國庫空虛,內憂外患層出不窮。也是盧夫子,為了鞏固新帝政績,助先帝在猛獸如洪的朝局中立穩腳步,憑一己之力,遊說各國王侯,收權割藩,不懼與眾諸侯為敵,一心效忠於先帝,緩解當年權分之勢。
陽嘉二年,權盛一時的廣平侯、中山侯、東莞侯、襄陽侯、魏興侯慫恿先帝推行苛政,不顧國情,加大徵稅,掠奪民財,增強徵兵之策導致民聲怨沸、苦不堪言。也是盧夫子不畏強權、不怕觸怒天子,強勢覲言,當著眾臣之面駁斥痛罵五侯所做所為,他一心為國為民,為先帝鞠躬盡瘁,忠貞不二。可是他最後得到了什麼?
常猛逆案發生後,那些曾誇讚他是忠義之士的民眾,那些盧夫子拼了命相護的百姓又做了什麼!大魏天下,這廣闊之土上!竟然沒有一個站在盧夫子的身後。這些所謂的無辜百姓對他唾罵、侮辱,甚至叫囂著讓盧氏一族從大魏永遠消失!他所愛的人,所護的人卻讓他即使死了也無一處安棲之地,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寧南憂說完這些,轉過了身子,一雙染滿怒氣的眼緊盯著江呈佳看。
「你的雙眼被仇恨所遮掩,早已看不見這人間還有溫情所在。難道你忘了嗎?當年常猛軍一案發生後,多少盧夫子的門生,受過他恩惠的人集體請願要求朝廷還他以及越老將軍的清白?」江呈佳心口發涼,看著有些瘋魔的寧南憂,覺得有些不可理喻,「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復仇,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盧夫子願不願意你這樣做?願不願意你因為這場無休止的報復受到更多的傷害或者傷害更多的人?難道他就願意看到現在的這一切嗎?」
「當年盧氏門生集體請願又如何?這天下給他們公道了嗎?他們換來的是什麼?與盧夫子同罪!誅連九族,永世不得入仕途!而那些被爐夫子拼命保護的民眾們又在做什麼?他們對著這些慷慨赴義的盧氏門生詛咒惡罵,他們為了保命,甚至將曾施恩於他們的門生趕出了京都,趕出了自己的家鄉,有些甚至被他們逼迫的離開了大魏!」
寧南憂憤而起身,滿目通紅,錚錚男子眼眶中竟也含了淚,「我不怕天下人唾棄我,我不怕這局中的明刀暗槍,我不怕與人為敵!這世上我只求一個公道!既然沒人能給我,那麼我只有自己爭取,哪怕這樣會讓我墜入地獄,我也要做下去!
你說我傷害無辜之人?難道當年被屠戮的盧氏、越氏、慕容氏、呂氏四族滿門上千條人命不無辜?常猛軍留守京都被牽連的萬餘兵將不無辜?盧夫子護著天下人的時候,天下人感其恩德。夫子被誣陷,被推上斷頭台時,天下人又做了什麼?」
他揪著心口處,憤然落淚,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天下人,在四族被滿門抄斬前,假裝正義之士,推波助瀾,群情激憤,聯名上奏請求先帝立即處置四族滿門!對於這些人,我有什麼可憐惜的?」
江呈佳怔怔的盯著他看,不知眼前人心中仇恨已如此之深。她不知此時的自己應該反駁什麼。此刻面對寧南憂的怒火,她無言以對,似乎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在此刻有所坍塌與墜落。她竟然覺得他說的這一切有那麼幾分道理。
「正如你所說,我不再是當年那個沙漠裡的少年了。」寧南憂背過身,影子在燭光中拉的很長很長。
他緩緩將自己的情緒抑制下去,閉上眼,一行淚便從眼角墜落。
他冷靜了許久,努力忍著上涌的顫動再次開口道「所以,不要再對我有所期盼。也不要試圖改變我什麼。我固執的很,無人能夠改變,即便是你,也不可能。你若是想通了,或許你我還能相敬如賓,若是想不通,那麼我們之間便是一條死胡同。」
寧南憂拂袖而去,緊閉的房門被他轟的一聲打開。一直候在外面,將他們的爭吵全都聽入耳的千珊忍不住一驚,縮了縮腦袋,往牆邊一靠,垂下了眼眸。
只見寧南憂踏過門檻,站在了她的面前沉沉嘆了口氣道「照顧好你家姑娘別讓她身上的傷再惡化了。」
千珊微微一顫,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男子,只見他一臉疲倦,垂頭喪氣的模樣,心中有些憐憫起來。她應了一聲,「喏。」
玄衣男子略略衝著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北院,朝後院新建好的書房行去。
千珊鬆了一口氣,見寧南憂走遠了,這才轉身入了臥房。一進門,便瞧見江呈佳死氣沉沉的坐在榻上,雙目無神的盯著床榻斜對面燃著的燭光看。
她忍不住嘆氣道「姑娘,事情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你即使想要挽救,也沒辦法了。倒不如想一想如何將蔣太公和他幾個兒孫從地牢裡救出來。」
江呈佳似乎沒聽到她的說話聲,目光呆滯一動不動。
千珊又喚了一聲道「姑娘?」
江呈佳依然沒什麼動靜,千珊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去拿繃布和藥物,又端了一碗早就熬好又加熱了兩次的藥朝床榻邊走去。
聞著那股濃重的草藥味,江呈佳忽然開口問道,「鐵衣可有事?」
千珊一怔,沒反應過來,端著手中的食案(就是現在的托盤)過了一會兒才答道「無礙,據說拂風在臨賀戰亂發生之前就將鐵衣從指揮府帶出去了。」
「我從昏迷睡了幾日了?」她又接著問道。
千珊坐到她身側,將食案放在床榻邊上擺著的低矮案几上,答道「已有三日。」
江呈佳繼續追問「你可曾和拂風聯繫上?沐雲安全嗎?」
千珊停頓了很久,端起食案上的那碗中藥遞到了江呈佳面前道「姑娘將藥喝了,我就說。」
江呈佳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的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千珊拿過空了的藥碗這才道「沐雲姑娘很安全,姑娘不必擔憂。」她彎下腰,拿起繃布準備替她背部傷口上藥。
「千珊。」忽然,江呈佳十分鄭重的喚了她一聲。
她頓住身形,抬頭朝江呈佳看去,皺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江呈佳認真地說道「你將千詢召喚過來吧。我想見雲耕姑姑。」
千珊徹底僵住,遲疑了半響問道「姑娘是想要測算姑爺這一生的劫難了麼?」
江呈佳落下眸,盯著手上的那枚海棠玉鐲,淡淡道「對。」
千珊有些驚慌道「姑娘!若請雲耕姑姑出山測算凡人命劫。只怕您會遭到反噬。當年千珊為了尋找姑爺魂魄投生之處,請求長老測算,受過反噬之苦,千珊以仙身接受反噬都扛不住姑娘您如今乃凡人之軀,反噬之痛會要了您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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