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為佞臣 【四十二】深冬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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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呈佳最終沒有再見寧南憂,而是以另一種身份留在了冀州,暗中輔佐他行事。愛字閣 www.aizige.com她在離開臨賀奔赴冀州之前,也曾下定決心要重新回到他的身邊,甚至想要以沈攸之為籌碼,讓他信任自己,與她再次攜手共進。

    可真當她再與寧南憂相見,一切心境卻終究截然不同。看著他眼底的厭倦與防備,她只覺得自己三年來於紅楓莊內守著回憶度過的日子全是枉費。她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一點也不在乎再遭重擊,可卻無法說服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繼續佯裝無事、甜蜜無間的同他共處一府。

    於是,她選擇退居幕後,以別的方式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期間,沈攸之曾暗暗來訪,問其為何不肯重新回到王府,以王妃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助力睿王。

    她只不清不淡的答了一句:「縱然我願意與他和解。可他心中始終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認為我用心不純,並非真心實意待他。如此一來,他必不能全然信任我。」

    「夫子若信我,可暗中將一些你們無法做的事情交給我來做。」

    她開誠布公道,「我願傾盡全力相助大王。」

    沈攸之沒問出個所以然,卻得到了女郎的鄭重承諾,便也不再糾結她到底回不回歸王府之事,行禮拜謝後匆匆離開了她下榻的客棧,再未曾來過。

    此後數月,她化作一名商客,長居於冀州之地,尋了個鋪子做生意,一邊暗中注意著睿王府的行動,一邊替他們排除萬難,命水閣在幽州等地扎穩腳步,逐步深入付博的領地,埋下反攻的機會。

    大魏內亂不止,洛陽的中央之勢與付氏兵馬兩相爭鬥,誰都不肯饒過誰。寧錚鼎力支持付博,與之合盟聯手針對大魏的執政東宮。

    寧南憂被三方勢力克制在北境,最終選擇站隊東宮,與寧無衡共同應謀,對抗夏國與李國愈發強大的兵力。

    同年四月,寧錚與付博兩相聯手,策劃了一次長達半年世間的游擊,圍繞著京畿地帶與冀州邊境,不斷騷擾侵犯,在東宮與睿王忍無可忍出兵反擊時,又突然退回了自己的領地,引出了中央與冀州最強悍的軍隊,企圖將他們圍困在梅霜之嶺,製造一場驚天屠殺。

    然則,太子寧無衡早已與睿王私下通信,商榷如何反擊時發現了夏國與李國的陰謀。於是二人裡應外合,在江氏兄妹的襄助下,成功使得精銳部隊跳出了寧錚、付博所設的陷阱,順利平安的歸了京畿與冀州兩地。

    局面暫時被他們所控制。夏國、李國戰敗告終,收兵整軍,預備休養生息。彼時,中朝與占婆、匈奴與鮮卑,四方外族勢力在周源末與秦冶的提議下,暫停了對大魏延邊地帶的侵占騷擾,欲圖等待時機,待大魏再次陷入激烈的內鬥時,乘虛而入,坐收漁翁之利。

    不久之後,寧錚與付博於鄱陽集結大軍,自新都北上,浩浩蕩蕩的開啟北上之行,預備先攻睿王鎮守之地,吞併冀州,再掉頭攻打洛陽等京畿地帶,徹底摧毀大魏。

    然則寧錚不知道的是,大夏國的內部早已在寧南憂的籌謀下被挖空殆盡,寧錚帶走了所有心腹精兵,留守於鄱陽等地的軍馬幾乎有一半的人皆為寧南憂之命是從,而寧錚卻全然不知。待兩國大軍北上之時,寧南憂憑藉自己對寧錚的了解,向洛陽報信,建議他們此時強攻新都等地。果然一切不出寧南憂所料,寧錚自以為籌謀得當,並未在夏國布下足夠的心腹兵馬堅守。寧南憂立刻調令隱藏在豫章、鄱陽、蘄春、新都內的人手伺機而動,配合著洛陽方面的行動,在江呈軼的指揮下,忽然強攻夏國。僅僅七日,便拿下了兩座城池。即使寧錚與付博發現了異常之處,立刻帶兵歸去圍剿,也無事於補。

    就在付博強圍鄱陽之際,江呈軼又乘機攻打右扶風,搶奪付博於京畿附近所占領的諸多郡城及荊州失地,同時通知睿王揮兵北上,對幽州以及清河一代發動了討伐。馬月雖拼死抵抗,卻仍然沒能守住領地,睿王與東宮的兵馬逼得他走投無路、不得不繳械投降。

    戰火連綿了三月,領軍沖在前鋒的寧南昆在對戰之中中箭而亡,寧錚一時失策,落馬入營成為敵軍俘虜。大夏國建立不到兩年,終在睿王與東宮聯合,傾盡全力之下被滅。

    寧南憂率兵親自趕赴新都,前往廢舊的淮王府,探望他這個當了他前半生「父親」的人。

    寒風如刃的冬季,大雪皚皚鋪造了一片銀色的世界。


    寧南憂疾馳著黑鬢棕馬,來到這座令他熟悉又憎惡的王府門前,從馬上一躍而下,抬腳上了步階,往朱漆紅門中行去。他止步於庭前的那座逼真形似的假山前,望著偌大的宅邸,心中泛出千萬種滋味。

    十多年前的記憶向他襲來,寧南憂痛苦不堪的閉上雙眼,努力平息著心中憂憤,朝關押著寧錚的閣樓行去。

    天色漸漸擦黑,遊廊上燃起一片燭光,點燃了幽深的甬道。

    王府的東側,一座構造簡單的院落前,把守著重重兵士,鮮少有人在此進出。

    漆黑的屋舍中,慢吞吞燃燒著的炭火吐著紅星,一點點的消耗著自己。那精巧華貴的珠簾在窗中縫隙吹來的風動中搖擺著。銀屏之後,一個披頭散髮的男郎衣衫不整的坐在腳榻上,眼神呆滯的盯著房中富麗堂皇的裝飾,面色青白如鬼。

    就在此時,那扇緊閉的木門吱呀了一聲,被人從外面打了開來。

    腳榻上坐著的男郎微微一動,僵著身子抬起雙眸望過去,便見不遠處的微光里緩緩行來一人,那雙繡著金蟒盤飛紋的靴履悠悠然的停在了他的面前。

    男郎冷笑一聲,聲色沙啞至極:「想不到時隔這麼多年,你竟然還會來瞧我一眼?」

    寧南憂神色淡漠,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狼狽不堪、不復往日神采的中年郎君,輕哼一聲道:「畢竟您也曾是孩兒名義上的父親您如此落難,作為兒子怎能不來看你一眼?」

    寧錚的目光突然變得陰騭非常,森冷一笑,嘲諷不屑道:「兒子?寡人可沒你這個兒子。你身上留著那個賤人和竇尋恩的血,多瞧你一眼我都覺得噁心!」

    寧南憂與他對視,眸中迸出似能見血的寒光,他強忍著心中的嫌惡與憎恨,咬著牙說道:「父親瞧著我噁心也沒有用,最終還是我將你的一切都毀了。」

    地上坐著的中年郎君怒目圓猙道:「寡人當初便不該對你心軟,否則又怎會任由你在寡人身邊布下這麼一個悠長深遠的局?呵,寡人倒真是小看了你。」

    寧南憂挑起眉梢,雙臂環抱在身前,極其冷淡嚴酷:「你自小滿腹城府的對待我,從未有一絲溫情。父親大人,我可從來未曾忘記你到底是如何折磨我,折磨我母親的。我自然要收斂鋒芒,讓你覺得我懦弱無能、不堪為用,才能在你身邊慢慢的收攬勢力,成就今日之成果。」

    寧錚想著從前的種種,悔恨不已,盯著眼前的青年更加惱恨:「全都是寡人的錯。若寡人早知曉你這份心思,絕不會任由你發展至如今這般。」

    這個年輕的兒郎對他的話嗤之以鼻道:「我若不在你面前裝得心無城府,又怎能將你一軍,叫你全然無力抵抗呢?」

    「你成功了,成功讓我輸得一無所有,你與你那親生父親一樣,是我生命里的克星,讓我始終無法釋懷。」寧錚回想起往事,苦澀無奈的搖了搖頭。

    青年郎君卻淡淡說道:「寧錚,你錯了。讓你輸卻一切的並非我與竇三郎,而是你自己。若你不曾背叛摯友、強娶其妻,若你心底真的還有一絲柔情,若你手上未曾沾滿無辜人的血。你又怎麼可能落到這般妻離子散、眾叛親離的地步?

    你以為這些年我是如何籠絡收攬淮國人心的?

    若非你冷血無情,終生只為爭奪權勢,從不會顧忌被你當作棋子、當作蹬腳石般利用的人究竟會是如何的下場。你的那些心腹臣子,又怎會生出叛心,聽服於我的調配?」

    「摯友哈哈,摯友。」寧錚久違的聽見這兩個字,心底生出一片荒蕪,目色逐漸放遠,似是想起了什麼舊事。

    他笑了起來,唇角的冷愈發森寒:「寡人也曾付諸真心,將他視作自己畢生的知己。可是他擁有的太多,多到讓寡人妒忌發恨。然則,他卻從來都是一副清冷孤傲、目無一切的模樣,不把任何事物、任何人放在眼裡,甚至不屑於他所得到的一切。你可知那是多少人渴望的?

    你的皇祖父待他比任何一個身在內宮長大的皇子都要好上百倍。他有著無盡榮寵,有著傾心相愛的女郎,有著美滿幸福的家庭可惜這些,他嗤之以鼻、全然不在意。憑什麼?憑什麼一個皇帝的私生子,一個從未入過祖廟之人,能受盡這般寵愛?難道寡人不能擁有這一切麼?他所珍視的、愛護的我都要一一毀掉!否則!讓寡人如何甘心!?」



【四十二】深冬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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