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戰記 第二章陰謀與抉擇

    三天後的猴國大會上，滿臉白須的猴長老站在高高的祭壇上，在所有的山猴面前宣布我是新的猴王。看起來，他不知道要比我老多少，可誰知道，其實我比他多活了五百年呢。

    我穿上那套閃著金光的猴王戰時，往下面密密麻麻的猴國子民們掃視了一眼，他們個個的眼神都是敬畏，我心裡禁不住又燃起了一點豪氣干雲天的感覺。

    五百年了，我，又一次成為了花果山的山猴大王。

    每天的清晨，我用早就為我準備好的清水沐浴更衣，享用新鮮的水果，有漂亮年輕的母猴伺候在一旁，隨時聽從我的使喚，簡直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五百年前，同樣身為猴王的我每天一大早還得親自去采水果給自己吃。時間過去了，一切都變了，也難怪現在那些猴子為了爭奪猴王的位子拼得頭破血流，連性命都可以不顧。

    可是，才過了幾天的帝王生活，我就覺得有點乏味了，整天得端端正正地坐在大殿上，聽長老們的那些令人厭倦的報告，得不到運動，渾身都懶洋洋地提不起勁來。

    好幾天沒有見過小母猴了，倒還有點想她。前天才聽我的侍衛說，她叫月煙，原來是專司祭祀的月長老的小孫女。閒來無聊，我便琢磨著鑽個空子去找她玩。

    出乎意料地，她居然主動來找我了。猴長老們正和我商量要事時，大殿門口傳來了吵嚷聲，然後我就看到她直直地走了進來，緊跟在後面的守衛是一臉的無奈。她的臉顯然已認真洗過了，看上去非常乾淨，可愛。

    眾長老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對她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具有親和力的微笑，她卻似乎沒有看到，令我的笑容在暖暖的空氣中僵縮，枯萎。我覺得有點尷尬。

    瞥見月長老的臉色有點變了，我正想說點什麼。她卻先沖我冷冷地說：「跟我來！」就仿佛在座其他的人都沒存在一樣。

    「月煙，不得無禮，快給我出去！」她爺爺花白的鬍子抖動了幾下，臉色很難看。

    我笑道：「不妨事，你們繼續商議好了，我就出去一下。」說完，我在眾長老驚詫的目光中，從猴王的寶座上站了起來，跟著她往大殿外面走去。身後傳來眾長老紛紛的議論聲，甚至還有竊笑聲，我充耳不聞，不去理會。

    她一路領著我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出了猴王聖宮，又行了一段不短的路，拐了幾個彎，到了一條桃樹夾道的小徑。我正詫異於自己怎麼從來不曾到過眼前這處所在時，她轉過頭來嚴肅地對我說：「他們要害你！」

    「恩？！誰要害我？」我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齊長老和公孫長老！」

    「不會吧，他們為什麼要害我？」我滿臉寫著問號。

    「因為被你打死的黑神本是他們兩個一手栽培出來的，就是為了奪得猴王之位，現在你毀了他們的餓滿盤計劃，他們自然要報復於你！」

    「齊長老，公孫長老。。。。。。」我嘴裡念叨著，腦子裡浮現著這兩個老傢伙的面容。是了，難怪我每次都見到他們倆一副冷傲的神情，原來是對我懷恨在心啊，沒錯，我越想也越覺得他們真的很可疑。

    「可是，你大可以找別的時間來告訴我，為什麼這麼著急呢？」我有點不解地問。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反問道：「你們剛才商議的是什麼事情？」

    我盯著她的眼睛，剛要脫口而出，卻猛然想起那個好象怎麼也得算機密，猶豫了一下該不該說。

    她哼了一聲，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偷看過我爺爺的文書，你們決定要去攻打南峰的黑熊族是麼？」

    我愣了一下說：「你都知道了呵，是啊，黑熊族一向欺壓我們猴國子民，這次該好好教訓他們了，齊長老和公孫長老的提議很對呀。」

    「可是這肯定是個陰謀，他們會置你於死地的！」她大聲而急切地說。

    「什麼？這怎麼可能。」我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我有朋友不止一次看到齊長老和公孫長老以及黑神他們秘密地與黑熊族的代表會面，他們其實早就有勾結了，你千萬不可以同意他們這次的計劃！」

    我的臉色驀地有點發了青，我可以感覺得到。

    「你，不會已經答應了了他們吧？」她近乎絕望的表情讓我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就在你闖進大殿之前不久。」我沉聲答道。

    深夜的寢宮空蕩蕩地，我一個人躺在宮外空地上千年草藤編織成的吊床上，仰望著無盡的蒼穹。

    夜涼，水一般涌過我的全身。我想到月煙勸我拒絕計劃或者乾脆逃離而我沉默時，她絕望和傷心的神情，想著在我宣布計劃可以進行時，齊長老和公孫長老兩人對視一笑的得意表情。

    我是一個猴王，我說出的話怎麼可以輕易反悔呢，我又怎能忍心就這樣離開，讓整個猴國陷入他們和黑熊族的魔掌下呢，我不得不留下來面對這一切。

    可惡，我該如何解決這次危機呢？我心裡充滿了怒火。對策？計將安出？我的腦子一陣混亂。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我耳畔忽然響起了低沉的聲音。我從吊床上跳將起來，扭頭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我不死心，在寢宮內外到處尋找，卻還是沒有人。

    我抬起頭望望天，天幕依然黑得很深很沉。

    我跳回吊床，忽然一陣倦意洶湧地襲來，便沉沉睡去了。

    我醒來時，天早已經亮了，沒有太陽，天有點陰。

    「來吧！是福是禍都躲不過！」我咬了咬牙，開始了沐浴更衣。

    當我穿起那套猴王戰甲時，這套黃金打造的玩意讓我陡然有了一陣冷意。我定了定神，大步走出了宮殿。

    宮殿外面是已經集結整齊的軍隊。一眼掃視過去，一面金色的大旗迎風飄展。我真正感受到一股內心深處湧起的豪氣。大旗下面，是一排排穿戴著戰甲的士兵，一個個表情冷漠而沉靜，我的心終於安了下來。我是領袖，我怎麼可以表現得比他們差呢！

    長長的閱兵道兩側站滿的猴國的臣民，他們都是來為即將出征的猴國大軍送行的。

    「行禮！」發須俱白的禮儀官用厚重的音調大聲令下，所有送行的臣民異口同聲呼道：「大王必將凱旋！」聲音直衝雲霄，讓我的心震顫不已。

    然後，大道又瞬間恢復了安靜，只剩下風吹動大旗的聲音。

    「出發！」我用力地揮了揮手，長長的大軍隊伍便邁著整齊的步伐往前開進。我終於在送行的重重身影里看到了月煙。她臉色蒼白，有些微紅的眼睛看著我，似乎想大聲說什麼，但終於還是欲言又止了，慢慢地扭過了頭去。

    我嘆了口起，也不再去看她。

    南峰距離我們出發的主峰並不是特別遠。兩個時辰以後，我們便已到達了南峰半腰一處陡峭的山道前。

    「大王，前方可能有敵人伏兵。」軍師風長老輕聲提醒我。風長老足智多謀，是我在眾長老中較為敬佩的一名。

    我揮了揮手，下令傳全軍停止行進，原地休息，並派出斥候前去探路。我仔細打量著這個山道，極為狹窄，僅容兩人並行。道路兩旁都是黑壓壓的茂密樹林，一眼看不到頭。照常理說，此處的確是適於伏擊敵人。

    我下令把幾名隨軍的長老都傳了過來。我問他們眼下我軍該如何行動。

    齊長老第一個發言，他說應該等我軍的斥候回報再作進一步打算。我凝視著他，卻沒有從他的眼睛裡發現一點點異樣的東西。我點點頭，算是默許了他的建議。

    一盞茶的工夫很快過去了，派出的斥候仍沒回來。幾位長老都開始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我心裡也隱隱感覺到了一絲緊張。但我依然盡力保持著面容的鎮定。我不想在這種時候動搖我們的軍心。

    一陣呼嘯聲忽然傳來，所有的人都抬起頭聞聲望去。我見一圓形物旋轉著高速飛來，落在離陣前不到兩丈的空地上，發出「撲」一聲。

    定睛一看，我的身體猛顫了一下。那是一支很長的硬木箭，箭尾綁著一顆頭顱，剛才派出的斥候的頭顱。頭顱上他的眼睛還瞪得圓圓的，仿佛在盯著我。

    我抬頭往山道看去，什麼也看不見。但我卻分明感覺到，在那密林的深處，似乎有著無數隻透露著凶光和貪婪的眼睛，在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我咬了咬牙關，捏緊了我的右拳。

    「前方有埋伏是顯然的了，軍師可有何對策？」我沉聲問聲邊的風長老。

    「臣以為，應以火攻擾亂敵人，破其埋伏，我軍趁機長驅直入，直搗敵人大本營！」風長老不緊不慢地說，顯然早已想好此計。

    我正想說話，沒想到卻被人搶先了。

    「大王，臣以為不可，樹林乃我們山猴一族賴以生存的必需，如以火攻克敵，大片樹林將被毀去，我們猴族子孫的生存將受到威脅！」說話的是公孫長老。

    終於開始露出馬腳了麼？我心裡冷哼一聲。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該損毀樹林，而去敵人的埋伏圈裡送死才是對的，才對得起猴族子孫，是嗎？」我的語調毫不客氣。

    「臣不敢。」公孫長老那窄窄的額角滲出了細細的汗珠，眼睛裡也露出惶恐之色。我順帶瞟了瞟齊長老，他的眼神里似乎也有著一絲不安。

    「哼！」我心道：看你們的陰謀如何得逞？

    「風長老，傳令下去，準備放火燒林！」

    「遵命！」

    「月長老，派出一支分隊去佯作進攻！」

    「遵命！」

    這兩名長老是我目前在軍中最信任的兩個。

    在林子上方的天空，我忽然看到了一大片陰沉的烏雲迅速地聚攏了過來。我不知道，它會否預示著什麼呢？難道我做的竟真的像公孫長老說的那樣有違天命麼？原本就不明朗的天空顯得愈發的黑了。

    風長老領著一支四十名戰士組成的小分隊來到了陣前候令。每名戰士手上都舉著一支燃燒著的火把。只待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把眼前這片黑樹林點燃。

    我有點緊張，下意識地望了望幾位長老，他們的神色都出奇的平靜，月長老望著天空，嘴裡似乎默念著什麼，我實在看不出他在思索什麼。我環顧來環顧去，卻始終沒能看出什麼端倪。

    我不再遲疑，舉起了右手，就勢要揮下去。

    忽然天地間一片雪白的通明，刺眼無比。「轟隆隆」一聲驚雷在遙遠的天外炸開，震得耳鼓一陣激盪。

    一大滴冰涼的雨水猛然砸在我的臉上，微微生疼。我渾身一抖：下雨了！雨勢來得出奇的快，轉眼之間，已成傾盆之勢。眼前驀地一黑，所有的火把都被雨水澆滅了。

    黑暗。沉默。只有嘩嘩的雨聲在四周迴響，似嚎叫。

    又是一道閃電，刺得我的雙眼一陣生痛，我這才看到了我的軍隊。所有的人渾身都淋得濕透。雨水在每張臉上不斷地往下流，但沒有誰露出一點不滿的神情，都依然站得筆直。我的心裡也不由得有了些許自豪，畢竟，眼前這是屬於我的軍隊，儘管，我才成為他們的大王沒幾天。

    我現在有點後悔了，為什麼昨天晚上沒有找個會觀星象的人詢問一下呢？

    「風長老，現下我軍是該退還是該進？」我扭過頭問我身側的軍師。

    「依臣看，今日非是戰機適合之時，宜退不宜進。」風長老不假思索地說。

    「這，月長老，你的看法呢？」我又問另一側的月長老。

    「臣以為，現在必是敵人警惕性放鬆之時，如我軍可以以奇兵突襲進攻，當可攻其不備，衝出埋伏，攻下敵營！」月長老一口氣說道。

    其實我心裡是不願意就此退兵，我是新上任的大王，如果首戰就無功而返，叫我威信何存？所以，月長老的話可謂說到我心坎里去了。

    「沒錯，這場大雨應該是給了我們一個奇兵克敵的良機，諸位可還有別的意見？」我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齊長老和公孫長老。

    沒有人再發言了。

    我對一臉默然的風長老示意了一下，風長老立刻領會，他馬上傳令下去，全軍迅速地進入了待戰狀態。旗手也把早已濕透的大旗奮力舞動起來。

    我用力揮了揮手：「出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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