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街的早晨繁華而美麗,不僅僅是外地遊客慕名而來、步行參觀的
我夏天石並非蓋世英雄,但卻有膽量、有擔當、有責任為了保護這條代表了濟南商業核心的街巷而奮鬥。
沒有人生來就是名人、名流、英雄、名士,只有奮不顧身地付出,才能受到老百姓的景仰愛戴。
真正愛濟南的,只有老濟南人。至於那些外地商家、淘金客、遊客、投資人之類,都是撈一把就走,把濟南人和所有遊客當凱子。
「肉食者鄙,未能遠謀」——《曹劌論戰》中的這句話,說的就是上面那些人。
我敢肯定,如果三戰爆,最先棄城逃跑或者向侵略者跪地求榮的也將是他們。老濟南人才是濟南城的脊樑,每一個有血性的濟南爺們都會為了祖宗留下的這片富庶之地而戰鬥到底。
「白小姐,你看這條街美不美?」我問。
白芬芳走到窗前來,向南望了望,敷衍了事地回答:「嗯,商業開做得不錯,人流洶湧,雖然比不上京城裡的南鑼鼓巷、北鑼鼓巷、簋街之類,但也有其十分之一規模了。夏先生,我們是江湖人,不是商人,何必去考慮這些商業問題呢?街道美不美,是政府官員、開商、經營者要考慮的。至於我們,當務之急是要考慮合作幹事的可能性,對不對?」
「我們合作不了,大家的出點就不同,怎麼合作?你把操控『食腦之術』的人交出來,我們就相安無事了。」我直接說出本意。
「辦不到,你知道那是誰?」白芬芳也不再兜圈子,直接搖頭拒絕。
「是誰?」我問。
「是燕王麾下排名第十三的子嗣,燕王府人人尊稱他為『十三少』,雙名是『塗鴉』二字,但很少有人直呼他的本名,都用『燕十三少』稱之。」白芬芳回答。
這名字很耳熟,我思索了幾秒鐘,脫口而出:「是那位曾在法國盧浮宮開過畫展的新抽象派年輕大師?是重名嗎?還是——」
白芬芳點頭:「不是重名,就是他本人。在全球美術界,燕十三少被稱為『東方梵谷』,已經受到畫商們的鼎力追捧,一幅普通的油畫就能在香港拍賣會上拍到數百萬美金。他的天才,又經過了中央美院幾位頂級教授的悉心指導,目前是全球炙手可熱的大畫師,作品供不應求。這樣一個人,我敢交給你嗎?除非是我不想活了。我是八神將里的畫神,但我的繪畫技藝卻遠遠在他之下,我的『畫夢之術』也永遠比不過他的『食腦之術』。」
我被搞糊塗了,身為燕王府嫡系子弟,那位燕十三少沒有子承父業,步入江湖,而是選擇了畫畫這條路,去做一個天下聞名的藝術家。在油畫界獲得巨大成功後,又轉向奇術修行,掌握了「食腦之術」這種遠古邪術。唯一的解釋,這是一個天才中的天才,已經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模式來解釋他的輝煌成就。
「我去會會他。」我說。
「不可,燕十三少不會被動地接受別人的求見。他若想見你,你才能見到他。」白芬芳搖頭。
「他在哪裡?」我問。
白芬芳閉口不答,只是苦笑。
「他在鞭指巷咖啡館的地底密室里?」我繼續追問,並且從白芬芳面部微妙的表情變化里,獲得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白芬芳等八神將是燕王府的家臣、門客、下走,而燕塗鴉則是府中嫡系,算是八神將的少主人。所以,白芬芳肩負著保護燕塗鴉的重任,一定會將他置於自己的安保範圍之內,而鞭指巷咖啡館就是最好的地方。
突然之間,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咖啡館正對著聞長老的暖巢,「食腦之術」是能夠挖掘到人腦中秘密的奇術,難道燕塗鴉駐留在那裡,其目標劍指聞長老?那麼,他就與我構成了直接的衝突,因為我也是計劃利用紅袖招的「癔症之術」去獲取聞長老深藏心底的秘密。
「好極了。」我轉臉看著白芬芳。
我們距離這麼近,只有一步半,此刻暴起殺敵,誰都有可能頃刻間得手,使對方血濺當場。
殺了白芬芳,我就取得了進入咖啡館的門票,進而控制燕塗鴉,確保聞長老的秘密不被人截胡。
「你眼中還是有殺氣!這樣的男人才有真正的魅力、真正的男子漢氣概,我喜歡。」白芬芳淡淡地笑著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側耳聽聽,紅袖招仍然在走廊上打電話。
「你家在東邊,兩條小巷之外。在這裡,你有地利之便,可你想想,我有什麼?你想殺人,成功率有多少?」白芬芳悠悠地問。
的確,從小旅館向東北去,能到之前官大娘的舊居,但現在已經變為廢墟。向正東,從破舊的小巷裡穿過,再過起鳳橋,就能直接到達我家,可我已經不再把那裡當作家,尤其是在沙老拳頭暴斃當街後,我已經不再有任何興趣踏足那裡。
我有地利,但這個「地利」是要加引號的。
除此之外,天時、人和我也失去了,因為白芬芳的手下就在外面,更多手下招手即至。我所倚仗的,只有日漸式微的丐幫。
「別動我的奶酪,尤其是現在,那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我輕聲地說。
越是緊張、驚怖、憤怒之時,我的聲音壓得越低,猶如一支被慢慢壓縮的彈簧那樣。壓到最後,就要暴起彈射,當場殺人。
「不要衝動,對面樓里,至少有五支長槍、七把弓弩對著咱們。你只要動手,槍手、射手就會開槍、射箭,讓你變成一隻篩子。知道嗎夏先生?燕王府已經在老城區布下了一張無形大網,任何踏足其中的江湖人,都是我們隨時可以攫取的獵物。聽過那樣一個兒歌式的謎語嗎?謎面是——『小小諸葛亮,穩坐中軍帳;擺下八卦陣,單捉飛來將』。呵呵,這謎語的謎底是蜘蛛,非常簡單,又非常形象。我想,燕王府的網就是八卦陣,燕十三少就是穩坐中軍帳的諸葛亮,操縱一切,進退有據,別人想要反擊,又從何打起?」白芬芳胸有成竹、好整以暇地向我解釋。
在這個位置,芙蓉街的寬度約為八米,對面是又老又舊的兩層民居。雖然政府每年都會出資進行街面裝飾,可那些仿古的磚瓦、格柵之類並不牢靠,隨著日曬雨淋、風吹雨打,很快就碎裂、變色,弄得民居外觀「不故意做舊也等於做舊」了。
很快,我就看到了隱藏于格柵後的槍手和射手。
太陽從東面升起,旅館位於街道西面,所以此刻我是迎著陽光,暴露在日光下,而槍手和射手們則是背對陽光,深藏在暗影里。
這種埋伏布置,正應了兵法上「敵暗我明、深淺莫知」的大忌。
看起來,燕王府的網足夠大、足夠深、足夠靈敏,昨晚我和紅袖招進入鞭指巷、離開鞭指巷直到住進小旅館的整個過程,大概都是大網之內的循環線,如同跳入了如來佛手掌心的孫悟空,使出再多逃遁變化,也始終逃不出五指山。
死是很容易的,對面的長槍和弓弩十分犀利,只要動攻擊,一街之隔的我必死無疑。
「燕王府對我如此重視,竟然安排了這麼多殺手等著我?」我笑起來。
笑有時候也是一種武器,可以有效地瓦解敵人的攻勢。
「為了十三少的安全,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夏先生,在燕王府八神將眼裡,你是一頭還沒有被激怒的老虎。老虎總是要吃人的,當它餓了、怒了,誰能預料它將幹些什麼?所以,未雨綢繆,必當謹慎。」白芬芳說。
其實,這麼久以來,我們都沒有提到先期抵達濟南城的另一位燕王府大人物,那就是在曲水亭街老街為我解圍、助力的燕歌行。
不提他,只是為了維護我方的士氣。他是看著我落魄潦倒的人,氣勢上壓過我一頭。在他面前,我始終還是那個窩窩囊囊的濟南窮小子,過著靠他接濟的窮日子。如果沒有他的錢、他的人、他的安排,我爺爺的喪事都未必能辦得完,更不要提風光大葬、精選墓地了。
「我想見十三少。」我說。
燕塗鴉是主,白芬芳是奴,我沒有必要再跟一個奴僕糾纏下去了。
「為什麼要見?夏先生,很多人見過你十三少之後,都是站著進去,躺著出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你最好考慮清楚了,再提類似的要求。」白芬芳笑著,語氣溫婉,好朋友一樣勸說。
「不見他,就解決不了今天的矛盾。」我堅持自己的要求。
如果大家的目標全是聞長老,那我必須在聞長老有所察覺前就解決跟燕王府之間的矛盾。
「好,我替你約。」白芬芳點點頭。
我搖頭:「不,白畫神,我馬上就要見他。否則,這一戰就在所難免了。」
兩樓之間,隔著人來車往的芙蓉街。如果在這裡爆一場槍戰,白道必定火趕到,將兩方人馬全都逮捕。
我當然沒事,手裡沒有武器,只是普通的濟南本地順民。燕王府的人就慘了,有武器,有預謀,甚至某些殺手都是有案底的,一旦落在濟南白道手裡,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白芬芳看著我,沉吟不語。
有些話,不必親口說出來,她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你想引白道出面?這樣破釜沉舟地玩下去,對你有什麼好處?」白芬芳問。
我輕鬆一笑:「死、坐牢相比,你選擇哪一樣?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坐牢,也不願被京城裡的大人物食光了腦髓,變成一具頂著空殼奔走的行屍走肉。白畫神,燕王府的人不在京城好好待著,非要跑到濟南地面上來搶食,這不合江湖規矩的。你要我怎麼辦?你要濟南的江湖人物怎麼辦?山東人厚道,濟南人有涵養,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和底氣,可這不是被你們欺負的藉口。逼急了,大家就明刀明槍火拼,大不了魚死網破吧。我相信,我們開戰,你的人還有十三少不可能活著逃出濟南城。」
事實的確如此,濟南城內隱藏的高手太多了,而燕王府又是那麼敏感的一股勢力。觀望者之中,有恨不得燕王府翻船的,也有主動出手「幫助」燕王府翻船的。
大家都在等機會,密雲不雨,靜候沉雷,沉雷一響,一觸即。
白芬芳雙手摁在窗台上,凝視對面暗影里的槍手。
「油旋,油旋,又酥又脆的油旋;油旋,油旋……」樓下有叫賣聲響起。
油旋是濟南特色小吃之一,歷史悠久,口味獨特,深受本地人與外地遊客喜愛。
我向下望,一個推著三輪車的婦女一邊吆喝一邊由南向北過來。三輪車上放著一個玻璃箱子,裡面裝著四五排油旋,總共有五六十個。
「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早,有些困了。」白芬芳忽然打了個哈欠,「如果這時候吃個早點,再回去補個回籠覺,想必就舒坦到家了。」
「我請你吃。」我說。
「好啊。」白芬芳欣然同意。
「我的話還沒說完——我請你吃早點,你馬上安排我跟十三少見面。」我補充說。
白芬芳再次點頭:「沒問題,早點吃完,我們的事也就解決了。」
我頭前帶路,領著白芬芳下樓。
一樓服務台後面坐著一個小姑娘,穿著旅館服務員的藍制服,抬頭看了我們一樣,馬上低頭,裝作翻看值班記錄的樣子。
很明顯,白芬芳控制了一切,所到之處,全都暢行無阻。
我帶著白芬芳出門,在對面的油條店裡坐下,把那推三輪車的婦女也叫過來,點了六個油旋。然後,我又吩咐店家拿來四對油條、兩碗豆腐腦。
「這就是濟南人最愛吃的早點,請吧。」我說。
油條店裡食客不多,僅有七八人。
白芬芳的相貌、衣飾都與普通的濟南女孩子迥然不同,所以當她走進來時,立刻讓昏暗狹窄的店堂里亮起了一道光。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她身上,既有欣賞讚嘆,也有懷疑迷惑,都不理解那麼美麗的女孩子會到這種地方來用早點。
「一看就很好吃。」白芬芳點頭。
我替她拿了一雙一次性筷子,先把筷子尖交替刮擦打磨,將毛刺全都磨掉,才遞給她。
「條件就這樣,要想吃到地道的濟南小吃,就得到這種地方來,所以衛生條件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解釋說。
從小,我就是吃著芙蓉街的油條豆腐腦長大的,對這種環境已經習以為常。當然,我把白芬芳領到這裡來,也有點不好意思。刨除她的燕王府八神將的江湖身份,單單就是她的相貌、身段、談吐、學識,就已經讓這小店相形見絀了。更何況,燕王府天下聞名,八神將所到之處,江湖人物無不高接遠送,出入於高檔酒樓賓館,眾星捧月一般。哪像現在,要到芙蓉街街尾的小店裡吃飯。
「很好的,在京城,要想吃地道的小吃,也得上牛街、簋街,那裡的環境比這裡強不了多少。」白芬芳大大方方地用筷子夾起油旋,一口咬下去,立刻連聲稱讚,「好吃,真是好吃!怪不得你們濟南人要把油旋推到地方名吃的第一位去呢,果然好吃。」
她右手握著筷子,左手取出手機,斜放在我前方。
「準備好了嗎?馬上就可以跟十三少面對面交談,只不過是在手機微信上。」她說。
我有點意外,畢竟這裡人聲嘈雜,通話不是很方便。
「怎麼了?不習慣?」白芬芳問。
我搖搖頭:「可以了,開始吧。」
不管怎樣,我相信白芬芳在這種情況下安排視頻通話,一定出於某種目的。當燕塗鴉那邊的影像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時候,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原來,她是想通過雙方所處環境的高下對比,來向我施加無形的壓力。找本站搜索"筆硯閣www.bishenge.com",或請記住本站網址:www.biyan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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