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容顏等人在土固城過的第一個春節。
也是讓她們覺得最驚險的一個。
大年三十晚上,本來是歡天喜地的吃著團圓夜,一家團圓,守歲的除夕夜。
戌時末。
容顏一家人都圍坐在一起,陳老爺子靠窗而坐。
他不怕冷的半開了窗子,朝著外頭努力的夠。
看夜色下,半空中那些璀璨而絢爛,卻又曇花一現般的煙花呢。
看的不過癮,陳老爺子扭頭,帶著眼巴巴的眼神瞅向容顏母女,還有沈博宇,「那個,咱們家的煙花呢,怎麼還不放呀?」
煙花倒是買了不少的。
不過,宛儀郡主不想讓陳老爺子放就是了。
這會看著陳老爺子眼巴巴的樣子,想著難得過一個年,容顏便笑嘻嘻的看向宛儀郡主,「娘,讓外公出去放吧。」她不等宛儀郡主反駁,直接道,「有龍一龍二他們看著呢,那麼多人跟著,不會出事的。」
龍一的內傷還沒有完全康復。
龍二則是完全成了沈博宇的大管家,兼職貼身護衛,行影不離。
陳老爺子這會去放煙火,自然是他們幾個都會跟著過去。
宛儀郡主想了想便也點了頭,「那你和龍一他們幾個說,看好老爺子——」
陳老爺子一直豎了耳朵,眼巴巴的聽著呢。
或者他不能完全領會宛儀郡主的話,但是,在陳府磨礪了那麼幾年,他哪怕是個無知的,看人眼色也學會了幾分!這會,一看宛儀郡主臉上露出來的笑意,再扭頭看了看容顏,正對著他點頭呢,老爺子放下手裡的半塊糕點,嗷老一聲就向外頭跑<="l">。
那速度,那頭也不回的模樣。
似是生怕自己跑慢了容顏和宛儀郡主兩個人會反悔似的。
身後,宛儀郡主忍不住搖搖頭,輕輕的翹了翹嘴角,卻又扭頭吩咐要追上去的馬嬤嬤,「外頭終究是冷,別讓老爺子玩太久,還有,手爐,大氅你得仔細盯著點兒,大過年的,可不能讓老爺子著了寒——」
自家爹就像個小孩子似的。
玩起來那就是一心的只想著玩兒,手爐啊大氅啊什麼的絕對不會想到的。
也只能是讓馬嬤嬤在一側緊緊的看護著了。
「夫人您放心吧,老奴一定會照顧好老爺子的。」
對於馬嬤嬤宛儀郡主自然是放心的,只笑著讓她出去,扭頭卻是和一側的容顏商量,「馬嬤嬤這些年一直照顧你外公,偏你外公他又是個……老爺子能好好的平安到現在,馬嬤嬤沒少辛苦,如今又跟著咱們一路奔波……今年娘就想著把她的賣身契還給她,日後,她若是想回老家娘就給她安家費,再送她回去,若是不想走,由著娘親給她養老……」
「正該是這樣的,娘親想的很周到。」
馬嬤嬤,李嬤嬤張嬤嬤幾個,還有她身邊的四女。
這可都是如今母女兩人的心腹。
說是左膀右臂也差不多的。
而且對於她們的忠心,容顏自是信任的緊……
窗外啪啪一陣暴響。
煙花璀璨。
整個院子的上空瞬間被染成了五光十色的絢爛。
容顏和宛儀郡主兩人也站在窗前,虛掩了窗子朝著外頭看去……
耳側,似是還能聽到陳老爺子的歡呼,跳腳笑聲。
然後,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瞬間響起來。
劃破整個土固城的夜空,直上九重天。
如同是石破天驚。
割破整個夜色。
震耳欲聾。
還沒等容顏等人反應過來,土固城中,一道道驚惶失措的大喊在夜色里響起來。
——敵襲!
——敵襲!
宛儀郡主先是一怔,繼爾扭頭看向了容顏,「外頭那是什麼聲音?」
燈影下,她的臉色慘白,眼神幽幽,語氣近似於低喃。
背著光,似是一個鬼魅!
容顏卻是比她鎮定多了,她伸手握了宛儀郡主冰冷,微顫的手,「娘,不管出了什麼事情,咱們肯定不會有事的,您信我<="r">!」她雙眸灼灼,語氣溫柔,帶著能讓人鎮定的安穩,踏實!她的手上暖意融融,讓宛儀郡主快速回神,她深吸了口氣,反手握住容顏的手,「娘不怕,剛才,剛才只是慌了一下……」
哪裡是能不怕?
不過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再多一層心事罷了。
容顏笑了笑,扶她坐下,「去,把老爺子請過來。」
白芷福了福身,轉身小跑著去找人。
她扭頭,吩咐旁邊同樣神色不定的張嬤嬤,「把院子裡的人集合在一起,先待在前院看看情況。」
張嬤嬤有些惶恐的點頭,也轉身自出去安排。
門被人給推開,走在前頭的是一臉不樂意的陳老爺子。
看到容顏,他率先跑過來告狀,「顏兒,阿宇是壞人,不讓我玩,壞人,你打他。」
老爺子的印象里,壞人,是一定要打滴。
「爹,您坐在這裡——」
「不要,打壞人,阿宇壞——」
宛儀郡主擰起了眉頭,看著陳老爺子想要說什麼,可卻嘆了口氣,壓下性子哄著,最後,總算是把老爺子給哄的答應陪著她去隔壁的屋子說話,她扭頭看向容顏,「你和宇哥兒肯定有事要商量,我去旁邊看著你外公和樂哥兒,有什麼事情你只管讓白芷和娘說。」頓了下,宛儀郡主朝著容顏綻出一抹溫柔的淺笑,「我是你娘。」
「嗯,娘您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的。」
送走了宛儀郡主,容顏回頭看向沈博宇,「外頭怎麼回事?」
相較於家中下人面色惶惶的樣子,容顏倒是沒有多大的在意。
她相信沈博宇。
「北漠的人前來突襲——」
容顏面色微變,「進了城?」待得看到沈博宇點頭,容顏的眉頭方跟著擰了起來,「對方多少人?他們打算占城嗎?」
「不會的,要是我猜的沒錯,估計是這場大雪逼的北漠邊關將士沒了吃食,才想在這裡搶些吃的。」
想較於大金的正規軍隊,北漠卻是人人皆軍!
平日裡沒事閒在家中賦農,操練也是自發。
等到戰起,瞬間成兵!
所以,三國秉立。
但實際上,大梁也罷,大金也好,都在不約而同的儘量避免同北漠直接開戰!
容顏深吸了口氣,聽著外頭的喊殺喊喊聲,眼神里閃過一抹憐憫。
一場大雪本就是讓土固城的百姓日子難過了起來。
這個年更是不可想像的悽慘<="l">。
如今北漠這大年三十晚上的突然一擊……
怕是又要有不少人家要家破人亡了。
她咬了咬唇,看向沈博宇,「你的人——」
「他們是突襲,城門處有內應,龍一他們就是有抵擋,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北漠人打了快速進城,撈一把就走的主意。
選在了大年三十。
肯定是早有預謀,不知道算計,安排了多久。
所以,城門守軍處有內應。
而且他們對於這土固城內的大戶肯定也有所了解!
要是他們進城之後直接散開,龍一他們人手有限,也的確是很難全部顧及……
而且,他們還得顧及著自己這裡。
容顏臉色有些難看,「他們可有殺人?」
沈博宇明顯在外頭聽到了什麼,沉默了下,抬頭看著容顏輕聲道,「如果對方不反抗,他們不會下殺手的。」
「……」
怎麼可能會不反抗呢?
土固城裡的老百姓本就不多,說是大戶,其實也不過就是日子要好些罷了,和那些大城鎮內真正的富人是沒辦法相比的。
如今北漠來這麼一下子……
她用力的咬了下自己的唇,誰知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
牙卻是被輕輕的硌了一下下。
「你不怕疼,我還心疼呢。」
耳側,響起沈博宇溫柔的聲音,她抬眸,撞入一雙深邃,黝黑,如同星海般無垠的眸子裡。
那雙眸子裡滿滿的全是憐惜。
容顏看著他收回去的手指,伸手握住,一看,上面幾個清晰的牙印兒。
「傻不傻啊,疼麼?」
「不疼。」她的牙能有多大點勁兒呀,怎麼可能會疼?他手指上的牙印,是自己覺察到不對頭,不小心才咬下去的嘛,嗔怪的瞪了眼沈博宇,容顏揉揉眉心坐下來,望著沈博宇的眼神晦暗不明,「你說,這場廝殺會持續多久?」
「不會太久的。」
土固城雖然名義上屬於大金的版圖。
但包括皇上在內,都沒把這個城放在眼裡的。
城中無兵,無將。
敵人突襲,那就等於是勢若破竹,長驅直入<="l">!
就是老百姓有反抗,結果不過就是一個,死。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不過卻都不約而同的把這個話題給轉開去。
喝茶,聊天。
權當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守歲。
期間,宛儀郡主派李嬤嬤過來問了一回,容顏只答沒事,讓她們不用擔心。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眼看著就要接近半夜子時。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略有些模糊的打鬥,爭執聲……
容顏兩人的耳力極是敏感,自然聽的出是什麼聲音,不等身側的幾名丫頭反應過來,容顏已經放下手裡的茶盅,面色肅然的看向了沈博宇,「北漠的人怕是來咱們這裡了。」
外頭那些打殺,喝罵聲,正是北漠人前來破門,卻被龍十等人給攔下。
雙方一見面,自然是拳腳相對,刀劍以拼,招招致命。
對方不防遇到這般厲害的抵抗啊。
北漠的人著實吃了個大虧!
怔了下,對方的人發了狠,還不信拿不下這一家啊。
可惜,不過是兩刻鐘的時間,北漠的好手損失了不少,但龍一等人硬是沒讓他們闖進這個胡同半步!
「你們是什麼人,土固城裡怎麼會有你們這種身手的人?」
比起他們軍中的好手都要厲害許多。
土固城的官兵不可能會有這種人。
龍一改變了聲音,「咱們是大金的軍人!」
「對,大金的軍人——」
「殺北漠……」
「保護百姓——」
北漠的人自是不相信,「不可能,大金的軍隊不會把高手浪費在這裡——」
龍一等人可不理他們信不信,只一口咬死自己等人是官軍。
雙方廝殺的很激烈,北漠的人最後都殺紅了眼。
甚至有五分之一的兵力都趕到了街上助陣。
可惜,不是龍一等人的對手。
一個多時辰過去。
最後,殺紅了眼的北漠人眼看著天邊第一抹曙光綻現。
一聲尖銳的嘯聲過後。
對方不得不退兵!
每人身上背著自己的夥伴,哪怕是屍首,也得歸鄉<="r">!
這是北漠的習俗!
臨走時,一位似是小頭領般的人滿臉殺氣的盯向龍一,「敢問閣下等人,可有名姓?」
北漠人敬重英雄。
他對龍一有敬佩之心,相惜之意。
但是,這些同夥的身死之仇,也不能不報!
龍一哈哈大笑,「不用問,咱們早晚會再戰場上相遇的。」
那人死死的盯著龍一等人。
如果眼神能殺人,怕是早把龍一等人給殺了千百遍。
並且還是凌遲至死。
他聽到龍一的話,竟也只是點點頭,「如此,就好。」說罷這話,他彎腰背起腳邊同夥的屍首,撮唇一聲輕嘯,轉身,揚長而去!
身後,龍一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眉頭微擰。
龍十等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倒是龍二湊了過來,「別擔心,不過就是北漠人罷了,早晚咱們殺他個痛快。」
這次他們雖然殺了不少北漠人。
但藏頭露尾的,連自己的本身面容和名字都得藏起來。
著實是讓龍二覺得不痛快!
兩人並沒有直接回容顏等人居住的院子。
在城中繞了幾個圈子,直至把身後的人都繞開,甩遠之後方展開輕功縱身走遠。
院子裡,容顏和沈博宇兩個人正在屋子裡等著他們。
因為容顏懼冷,並沒有去前院什麼的,直接就在她居住的外頭屋子裡見了龍一等人。
「見過小姐,主子。」
龍一等人一身的血,生怕薰到容顏,遠遠的只在門口就行了禮。
並沒有再往前靠。
容顏只看了他們一眼便直接讓他們下去,「如果有傷勢緊急的,讓人先送到客房我這就過去。你們先下去洗漱,換身衣服,我讓李嬤嬤煮了薑湯,吃食,先吃些東西,再讓大夫給你們檢查一下,都沒什麼大礙了再過來回話。」
龍一頓了下,抬眼看向沈博宇。
沈博宇朝他瞪過去,「看我做什麼,沒聽到小姐的話嗎?執行。」
「是,主子,小姐。」
龍一很快便去而復返。
約摸是極快的換了身衣裳,又喝了碗湯啃了兩餅啥的就趕了回來。
對著容顏很是恭敬的道了謝,最後把前面的情景簡單的交待了,方搖搖頭道,「屬下之前一路繞開人,也是有意在整個土固城繞了一圈,情形有些慘……」那些北漠人並不是什麼好人,而且他們制定的是急行軍,一擊之後快速撤離,這種情況下,對於反抗者,而且又是敵對國,他們自是不會手下留情……
容顏輕輕的皺了下眉頭,卻是沒出聲<="l">。
「嗯,這事就此罷休,明個兒是大年初一,估摸著不會有人過來,過幾天怕是有人會來摸你們的底,和下面的人說一聲,小心別讓人看出來什麼。」他們現在只是想暫時求穩,還不是露面的時侯,沈博宇看向龍一,「和弟兄弟說,分紅雙倍,還有,咱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的,讓他們都給我把皮繃緊了,誰要是誤了訓練,自己給我滾。」
「主子放心,屬下絕不會辜負主子的期望的。」
「嗯,你下去歇著吧。」
大年初一,本該是歡天喜地迎新年,土固城的上空卻瀰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低落氣息。
血腥似是還不曾完全散開。
沒有了炮竹聲,有的只是哭聲,喊聲,怒罵聲。
孩子的。老人的。婦人的。男人的。
嘶心裂肺。
容顏站在院子裡吹著冷風,足足過了一刻鐘工夫沒動一下。
當沈博宇聽到消息趕回來的時侯,她已經回了屋子。
看著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唇色發青,坐在火盆前瑟瑟發抖時,聽到後院傳過來的消息,一腔怒意往回趕的他在看到這一刻容顏抬起頭,朝著他露出一抹傻傻的笑,用著發抖的聲音道,「你怎麼來了?」的時侯,哪裡還有什麼怒火啊,餘下的都是心疼,是擔憂!
「你傻啊,這種天氣你在外頭吹什麼風?」把她擁在懷裡,給她搓著手,用自己的內力暖著她,做完這一切,沈博宇方扭頭對著旁邊同樣一臉惶恐的山茶几女瞪過去,「你們就是這樣服侍主子的嗎?她要發瘋,你們就由著她?我看你們都是不合格!」
終究是容顏的貼身大丫頭。
他也只能是冷著臉怒斥幾句,再多他怕容顏會惱了他。
這丫頭對這四個丫頭可是看重的緊。
果然,他的話音兒才落,容顏便斜著眼朝他睇過去,「你別嚇唬她們。」
「我哪裡是嚇她們,分明就是她們失職。」
不遠處,四女已經跪地請罪。
「都是奴婢失職,請公子責罰。」
「小姐,是我們錯了,您別為了我們怪公子。」
容顏朝著她們幾個瞪了兩眼,在心裡嘆了口氣,「你們先起來吧,山茶白芷,出去給我端碗參茶來,我想喝了。」知道自己不這樣說,她們肯定不會起來的,果然,她這會一說有點餓,幾女都緊張了起來,山茶從地下爬起來,一臉的緊張,「小姐您可還有哪裡不舒服的,要不,奴婢給您去請大夫去?」
「不去請,這土固城的大夫可沒有一個比我醫術好的。」
這不是容顏自誇,而是事實<="l">。
隨便尋了理由把幾女打發出去,容顏看著沈博宇擔憂的眸子,想了想,伸手握了他的手,「下次不會了。」
她也只是想讓自己吹下風,好好理理自己心裡的想法罷了。
不過好像沒什麼效果,倒把自己給凍的……
「哼哼,可想出什麼有用的法子來了?」
容顏對上沈博宇略帶兩分薄怒的眸子,乾笑兩聲,「那個,好像是沒有——」
沈博宇送給容顏一個『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眼神,看著她漸漸緩過來的唇色,總算是鬆了口氣兒,伸指在她額頭上點了點,「下次可不許再這樣淘氣了,想想郡主要是知道,會多擔心?」他當時聽到這消息,可是唬的臉都變了色兒的!
「下次真的不會了,讓你擔心了。」
容顏把頭靠在沈博宇的肩上,心頭深處的陰霾只覺得一點點的被撫平——
她不是聖人。
這個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兒多的是,她有同情心是好事兒。
但不能因為那些外人而影響到自己以及自己身邊人的生活、情緒。
慢慢的,她臉上的笑容恢復。
坐直了身子,對著沈博宇一擺手,「走,咱們去廚房,我中午給你做好吃的。」
「好,我給你打下手,午飯咱們兩個包了。」
有點事情做,哪怕是勞累一些。
顏兒應該就不會再那麼的胡思亂想了吧?
今年的春節,註定是一個不得安生的大年初一吧?
土固城因為北漠人的突襲而掀起一片片的腥風血雨,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大金皇城,則是民心惶惶。
不為別的,朝堂中的大臣紛紛有人遇襲。
而宮中也極不太平。
惹的皇上大怒。
連撤了五城兵馬司的都統,刑部尚書等幾位重臣!
最後,暴怒之中的皇上竟然直接出動了禁軍,並且徹底貫徹了幾個字——寧可錯殺,決不放過!為此,制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冤案,假案!不少人趁著此等機會一心鑽營,排除異己,一家家的大臣被抄家,誅連,流放,發配者無數,這一年,不知道有多少無辜負的人送了命,不知有多少無辜的官家女子被充當官妓,被賣入青樓!
事後,大金史書有記,元德二十六年末,二十七年初,乃是大金最為混亂,血腥的一段時日。
掌權者下令,馭下者以殺人為樂,為戲!
最後,史記以幾個字為總結——大亂,將至也。
縱縱亂亂中,元德二十七年的春天,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姍姍來遲<="r">。
很多年後,在人們的回憶中,元德二十七年是殘痛的,不堪回憶的一年。
但他們卻不知道,元德二十年,也是很多人改變一生的開始。
比如說,成王妃,樓氏。
如今的她已經徹底的搬離了成王府。
她隨身帶走的僅僅是屬於她自己的陪嫁,以及,幾戶陪房,還有她當初的陪嫁丫頭。
成王府於她來言是一場無聊且無趣,枯躁至極的夢。
她不後悔。
但卻不想再重複下去。
就這麼簡單而已。
面對著兒女眼神里隱隱的責備,成王妃在外人面前表現的極是坦然,平靜,可轉身回屋,她心頭似是被插了一把刀!
攪的生疼生疼。
真的似是外人所猜測的那樣,沒心沒肺,一點都不在意嗎?
她苦笑,要是不在意,怎麼可能會執意要走這一步?
以前,她以為自己看透了成王。
由著他在外頭鬧,寵女人,養外室,吃花酒,宿柳街……
但這次,她看著被成王一腳踹出去的男人,看著他一身狼狽的醒過來,心心念念的竟然是那個被別的男人擁到懷裡的女人!
那一刻,她突然就不想再忍了下去。
或者,是因為累了。
或者,是潛意識裡對這個男人再也沒了半點的期望?
成王妃是走的毅然,決然。
半點都不曾回頭。
她也不想回頭。
對一雙兒女,她心有愧疚,但卻不想再委屈自己!
成王府,成王躺在榻上氣的直哼哼。
那個女人竟然真的把嫁妝都搬出了王府?
真真是氣死他了!
翻過來復過去的沒半點睡意,他從榻上爬起來,看著外頭院子裡幾樹梨花被風吹的左右搖曳,花枝招展,不禁沒有放鬆心情,更生氣了,惡聲惡氣兒的喊,「來人,來人,給本王滾進來一個活著的。」
「王爺,王爺您息怒,小的在。」
小廝單膝跪地,一臉惶恐的聽侯吩咐。
「去,把世子給本王找過來。」
「王爺您稍侯……」
許瀾的院子<="l">。
他正一臉痛楚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腦袋發呆呢。
要用什麼法子能讓娘親回心轉意?
而且,娘親以前在府里的生活並不開心,他曾很多回見到成王妃暗中抹眼淚兒。
真的要讓娘親再回到這個府裡頭來?
對此,小小的少年心裡很糾結——左右為難。
「哥哥,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難道你就真的由著娘親這樣一走了之?」許晴很不滿意自家親哥對這件事情的態度,她精緻的眉眼裡全是不滿,嘟了嘴,帶著指責的瞪圓雙眼瞅著許瀾,「哥,你覺得這樣真是對娘好嗎?她可是成王妃,她為這個府里辛苦那麼些年,最後一走了之,難道要便宜府里那些狐狸精麼?」
她瞪了雙眼,一臉的憤憤,「那些女人知道娘親和離,不知道得樂成什麼樣兒,估計做夢都能笑醒!」
這府里的一切都是她娘辛苦操持的。
憑什麼到頭來她娘親卻得離府,憑白的給人做了嫁人裳?
許瀾把頭從雙手中抬起來,看了眼自己的妹妹,眼神痛楚而隱忍,「晴兒,你不懂,娘親她,在這府里並不開心。」
「可是娘親是成王妃——」
「成王妃的位子她並不想做。她是成王妃,並不代表她過的開心,快活。」
許晴狠狠的瞪著許瀾,半響方憤憤的磨著牙,「那你說到底要怎麼做?」難道真的要讓娘親一個人離府嗎?
「要不,我和娘親一塊走好了。」
她這話說的有兩分賭氣,可下一刻,她的雙眼都亮了起來。
「哥,咱們和娘一塊走吧。」
她娘手裡可是有大把的銀錢,還有田莊,鋪子等收益,不會因為多了她們兩張嘴就過不下去的。
許瀾卻是瞪了她一眼,「這話你也說的出來。」
她們可是成王府的嫡子女。
他又是早早就被封了世子的嫡長子。
就是他父親同意他跟著娘親出府,他娘也決不可能會答應!
娘親最終,心裡最疼最在意的還是她們……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到底說說該怎麼辦?」許晴氣呼呼的瞪著許瀾,鼓起了腮幫子生悶氣兒。
許瀾搖搖頭,才欲出聲,外頭響起貼身小廝的聲音。
「世子,王爺派人過來請您過去一趟。」
許瀾兄弟兩人互看一眼,許瀾點頭朝外吩咐道,「成,我這就過去給父王請安,你們都在外頭侯著。」他把外頭的人打發了,自己則扭頭看向黑著小臉兒的許晴,「爹這會派人找我過去,肯定是聽到咱們之前去找娘的消息了,怕是想要知道娘親的心思,這事兒由我來應付就好,你是個女孩子,別摻合那麼好,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r">。」
她那個爹,她才沒興趣去理會呢。
看到她就無緣無故的訓她,好像不對著她斥責兩嗓子,他就不是她爹一樣。
目送許瀾出去,許晴在椅子上坐了會,跺了下腳走出了院子。
身後,小丫頭小心冀冀的看著她,「小姐,咱們是回房麼?」
「回什麼回,本小姐心情不好,走,去後頭園子裡轉轉。」
「是,小姐。」
主僕兩人向著成王府的後花園行去。
主院。
成王爺的屋子裡。
許瀾一臉恭敬的行禮,「見過父親,給父親請安。」
「嗯,坐吧。」成王擰著眉,看了眼恭恭敬敬,謹慎有禮的兒子,禮儀完美,神色平靜,一舉手一投足儘是王府世家子弟的優雅,從容,這個兒子是讓他最滿意的,以前,許瀾在他面前的這一切,他覺得很是驕傲,同時,也在心裡對樓氏加了幾分——
這個女人別的不怎麼樣,兒子卻是教的不錯。
可今個兒,他看著許瀾卻是皺了眉頭——
總覺得自己這個當老子的和眼前的兒子隔著一層紗!
明明父子兩人相對而坐,他卻仿佛看著兒子離他有千里萬里之遙!
他皺眉,想要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改了,「你和你妹妹之前去你娘那裡了?」
「回父親的話,兒子之前派人和您回稟過的,不過您沒在府上。」許瀾面色平靜,讓人看不出他心裡真正在想什麼,此刻對著成王爺,起身,一臉惶恐的請罪,「都是兒子私自主張,才擅自作主……還請父親責罰。」
「罷了,這次就免了,你娘她,她何時回來?」第一句話說了出來,成王爺後面的話就溜化多了,而且越說越順流,「她鬧也鬧了,氣也氣了,身為王妃,一府的女主人,瞧瞧她都做了什麼,離家出走,和離,一個女人這般的折騰像什麼話?」說到這裡,成王冷笑了兩分,仿佛真的是成王妃的錯,「你明個兒去問她,什麼時侯回府,這次的事兒,本王,本王不再怪她了就是。」
他把這話都說了出來。
那女人總是應該能回府了吧?
誰知,對面許瀾卻是輕輕的扯了扯嘴角,「父親,兒子今個兒就是過去勸娘回府的。」
「哦,此話當真?你娘她何時回來?」
成王的話裡帶了些高興,不愧是他的兒子,知道為他這個老子著想!
許瀾垂眸,「娘親說,她不準備再回來!」
這話的意思是,那個女人是執意的和離開王府,與他和離?
成王想通了這一層的意思,大怒,「她是什麼意思,還沒夠了是不是?不過是一個誤會,本王都和她解釋多少遍了,難道她還想要本王跪在她的面前陪不是麼?她身為成王妃,竟然在外頭大放厥詞,一介女子竟要休夫,本王的臉面都被她給丟盡了<="l">!」一拍桌子,他怒瞪許瀾,「你去和她說,要是她明個兒再不趕緊給本王回府,本王,本王就休了她!」
許瀾閉了下眼,再不去看面前的成王半眼。
他只是垂眸,稱是。
而後,恭敬的起身,「要是父親沒別的吩咐,兒子這就告退——」
「去吧去吧,趕緊和她說,別以為本王離不了她,成王妃的位子可是不少人巴著要坐呢。」成王冷笑了兩聲兒,語氣里儘是傲嬌,是對成王妃的不屑,厭憎,「讓她好好的想清楚再做決定,別等到有朝一日後悔,屆時,本王可不會念半分的舊情!」
「是,兒子會一字不落的轉給妨親的。」
如是,半個時辰後,成王妃便聽到了這一席話。
她聽著自己的兒子面不改色的把這些話一字字轉述出來,差點把手裡的茶盅丟出去,憤怒之下,不怒反樂,「瀾哥兒,你也覺得娘親是在故意鬧騰麼?是想著讓你爹他和我低頭,想著用這件事情壓他一頭?好提高咱們母子三人在王府的地位,你覺得,娘親是這樣想的嗎?」成王妃樓氏雙眸灼灼的盯著自己的兒子,眼神發亮,神情,複雜。
別的她不擔心,也不屑去理會。
可她心裡,在意的卻是自己的一雙兒女!
要是她們也如同外人般的誤會了自己……
成王妃不後悔走這一步,但她會覺得自己沒把兒女給教好,沒當好一個母親。
「娘,外頭那些嚼舌頭的罷了,您何必多想?」許瀾看著一臉憤怒,卻明顯因為離開王府,沒有那麼多堵心事兒而氣色變的極好的娘親,心裡頭的最後一絲猶豫也徹底的拋開了去,他聽到成王妃的話,輕輕的放下手裡的茶盅,抬眸,一臉正色的看向樓氏,「娘,您做什麼事情,我和晴姐兒都相信您,支持您。」
頓了下,他又加上一句,「哪怕,您真的和離了,您還是我和晴兒的娘親。一輩子,永遠都是。」
這麼幾年月來,成王妃哪怕是當著外人的面兒被嘲諷,被人譏諷。
她從不曾落過淚。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一定會走到底!
眼淚,她很小的時侯就知道是最沒用的東西了。
所以,她不屑這種東西。
可這一刻,對著兒子稚嫩的才十四五歲的臉龐,成王妃慢慢的紅了眼圈兒,「瀾哥兒,娘,是娘對不起你和你妹妹——」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忍氣吞聲一輩子,她也曾試過,試著如同以往般對著成王相敬如冰,把他當成透明人般的過活,可她看到成王就覺得噁心,就反胃!她想,要是自己不離開王府,不離開成王,她會死的。
「娘您說什麼話呢,您不知道,晴姐兒之前還說,要和您一塊離開王府呢<="r">。」
他攤著手,年少的少年,對著成王妃用著另類的方式勸慰著娘親——
我和妹妹都沒有怪您,也永遠不會怪您!
「傻孩子,她可是成王府的嫡小姐,跟著我有什麼出息?」成王妃的眼淚不知何時落下來,她又怕被許瀾看到,趕緊扭開了頭,悄悄的拿了帕子拭去眼角的淚,再扭頭,笑意仍在,眼圈卻是紅的,「你回頭可要好生的勸著你妹妹,她呀,打小被我給寵壞了,可千萬別讓她因為我的事兒和你爹再起爭執。」
「兒子會的。」
主要是,起了爭執也沒用,還惹得爹對妹妹的印象更加的不好。
這事兒不划算,所以不能幹。
一側,許瀾也當沒看到他娘的紅眼圈,陪著成王妃隨意的說些話,最後,還是成王妃起身攆人,「天色不早,你該回了。」
「娘,兒子有點餓了——」
就是想在這裡用了晚飯再回成王府。
成王妃卻是板了臉兒,「不成,我讓人給你在馬車裡裝些糕點,你今個兒先回府,等過段時間娘親一定親自下廚,給你,給你妹妹煮好吃的。」她何嘗不想和兒子一塊用晚飯?可這個時侯成王正是最敏感,暴怒的時侯,自己這番所為本就把他給惹毛了,要是再讓瀾哥兒過多的和自己來往,甚至在這裡留下來用晚飯……
以著那個男人針尖兒般大的心眼兒,回頭不知道要怎麼牽怒瀾哥兒呢。
她紅著眼圈,親手幫著兒子理了理衣領,「瀾哥兒乖,那些糕點都是娘親親手做的,是你和你妹妹最愛吃的。」
「嗯,好,那我和妹妹過段時間再來看您。」
下次再來,娘親和成王府已經沒有半點的關係了吧?
馬車上,許瀾看著站在門口漸漸變成一個小小黑點的樓氏,心酸的不要不要的。
可他覺得,自己是真心支持娘親的。
父親他,不是一個好夫君,好父親,好王爺,甚至不是一個好男人。
或者他也有屬於他自己的好。
但他的好全都給了外頭的女人,給了那個住在平西王府裡頭的有夫之婦。
想到平西王繼妃,許瀾眼底閃過一抹的陰戾——
自己的娘親和父親因她而鬧的不可開交。
他們一家即將要分開。
她怎麼可以還風風光光的做著她的王妃?
正想著呢,馬車咔嚓一聲響,整個車子倒翻了出去。
許瀾,被直接甩出馬車,飛向半空。
車夫和小廝大駭,「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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