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中的塵埃 第八章 遠方

    第二天兩人被叫醒,兩個老爺們起床時,都帶著宿醉的狀態。筆下樂  www.bixiale.com特別是老董,起來尷尬的要死,因為他抱著天明的腳丫子。美娟和阿菊一起來叫的,看到這個場景兩個人哈哈大笑。搞得兩兄弟囧態頻出,趕緊起來洗漱。

    想著去送孩子,結果,阿菊說「萍一早就將大丫和強子送去學校了,別擔心了,你們趕緊上班去」

    兩人一聽,樂開了花,一來今早是不用送孩子了;二來老董最開心,現在在這裡有了家人了,確實可以分擔一些事情了。於是兩人準備了一下,就各自出門了。

    老董騎著車,難得的吹著口哨,在通往廠區的大道上,心情好的很。突然聽見後面響起了汽車喇叭聲,天明開著車也追了上來,打了聲喇叭權當是致意哥哥。老董側身回頭了看了眼,看到是天明,嘿嘿一笑,突然加速前進。瘋狂的賣力的蹬著腳踏板,嗖的一下就沖的前面。

    強子一看,在駕駛室里,哈哈一笑。卻沒有超過去,只是慢慢的跟在後面。車的引擎蓋冒著熱氣,透過車窗前擋風玻璃,天明看著哥哥的身影。在筆直的大道上,兩旁聳立著竄天的白楊樹,像是兩排的身姿挺拔的哨兵在行注目禮,注視著這一對兄弟。

    老董騎到廠門口,微微出著汗,看著不遠處慢慢開來的車,揚手對天明揮手致意。在晨曦的照耀下,那個身影突然帶給天明一種莫名的感動,激動的情緒突然從胸口躍然而起。此時天明覺得那個從小對自己關懷備至死去哥哥的影子,在這一刻和老董重合在一起,像是看見小時候在山間,在林間,在河邊召喚著自己,仿佛這時候揮手對他說「我可以放心的走了,天明你一定要幸福!」

    想到這裡,突然一滴眼淚就從眼眶裡落下,似乎情緒的蓄水池,無法再承載這一小滴幸福的淚水。

    老董沒有看到天明的狀態,轉身就騎行往車間而去。而天明短暫的失神後,本能的趕緊踩了一腳剎車。車才慢慢的停在廠門口,天明僥倖的長呼一口氣,辛虧反應的快,也沒有旁人。然後打了打喇叭,示意警衛室開門。

    門開後,這小子也吹著口哨,朝著車隊駐地開去。

    轉眼離開過年也就剩餘大半個月了,孩子們都開始放寒假了。兩家人,恨不得把中間的道路建一個通道,這樣彼此每天都能不障礙的穿行。兩家人彼此定了規矩,二四六大哥家吃,一三五弟弟家吃,周天各自吃飯。這種濃濃的親情牽絆,讓兩個彼此沒有血緣的家庭,建立一條比血緣還要濃厚的紐帶。

    天明又專門跑了兩趟木材廠,和哪裡的廠長喝了酒,試探了一下,在得到對方的響應後。帶著哥哥找了個周日,和人碰了一面。

    老董沒帶什麼多的東西,就帶了一扇以前儲物櫃的櫃門,然後用一塊布包好。和弟弟驅車趕往二十里外的木材廠,一路上哥倆又聊了一些關於這個廠子和對方的人的一些喜好,人品之類的問題。聊著聊著,幾十里地,很快就開到了廠門口。

    天明特意約的對方周末見,在門口打了兩下喇叭,看到一排平房裡,出來個披著軍大衣的漢子。看到是天明的車,揮手致意,然後把門打開,天明開到場地上把車停好。下來對著不遠處的人就招呼起來「國慶哥,休息日還讓你不得安神,受累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我的磕頭的把子大哥,董哥。」然後轉身對老董說「這位就是我常常給你提起的,老是照顧我的國慶哥」

    「國慶大哥,你好,不好意思周末還打攪你」

    「呵呵,說的什麼話!小呂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來來來,外面冷,咱先進屋說」國慶,姓翟,但是平時和老呂關係好,就直接喊名了。

    國慶長得很周正,國字臉,板寸頭,身材比老董高點,體格也很結實,兩眼顯得炯炯有神。國慶過來很熱絡的把兩人迎進來,按說他也是一場之長,卻一點架子沒有。天明在來的路上和老董都說了「平常他也幫老徐拉點私活,所以在一條線上,所以專門約在周日帶他來,避開耳目,談事也方便點」

    幾人坐下,看到桌子上放著兩瓶酒,和一些肉乾小食。老弟一點也不認生,拿起一瓶一看是衡水老白乾,好酒呀。「國慶哥,好酒呀,平常也沒見你拿出來」老呂臉上很有面子,感覺的出對方比較重視這次見面。

    「哈哈,你小子不就愛喝兩口,不過你平常開車,不能讓你喝。今天是你說你哥來了,我才特意備的。」

    兩人一聽對方這麼說,都感覺這個國慶大哥是個好客的人。中國人的酒文化源遠流長,俗話說沒有什麼事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賓客落座,沒多說什麼客套話,先來了一巡。國慶堅持不讓天明喝,讓他以水代酒,把天明肚子裡酒蟲饞壞了。不過聽到一瓶讓他帶回去,也就沒再堅持。幾杯酒下肚,場面就開始活躍起來。

    國慶看差不多,首先挑起了話題「小呂他哥,上次他說你是手藝人,但是一直苦於沒有合適的材料的,所以想一些廢舊的材料。上次呢,小呂也給我說了,希望我能看看有沒有什麼多餘的廢料,或者合適的不用的木材可以給你的!我呢,不是個喜歡彎彎繞繞說話的人,以前呢這個木材早前是算我們家的產業,後來公社起來,就合起來作為公家的一部分。我有一定權利,但是公是公,私是私,在現在這個年代,我想還是要分的比較清楚。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我只能說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儘可能的幫你。」一席話說出來,條條線線都說明白了,態度表明了,立場確立了,底線攤牌了。

    「國慶哥,首先你能這樣說,就表示你沒把我們當外人,我這在這裡個態,絕對不會讓國慶哥任何違反組織紀律的事情。您答應幫我們,那就是把我們哥倆當兄弟看,我們就怎麼也不會做那些讓您難堪的事情。」老董此時舉起酒杯,一口將杯中的酒幹了個底朝天「我先干為敬」

    「爽快,小呂,你這個哥哥不簡單呀,哈哈」

    然後也一飲而盡,然後續上酒。然後看了正好看到老董帶著進來一直放在腳邊的一個大包,想著難道是送給我的禮物?

    此時天明沒喝酒最清醒,看出來國慶對那個包裹感興趣,趕緊說道「哥,你不是要拿東西給國慶大哥看看嘛?」

    「哦,哦,哈哈,光顧著喝酒了,把這茬忘記了。我帶了一塊我做的東西,您也是行家,幫著看看」

    然後將布包裹打開,將一塊精美雕刻的門板給拿了出來。門板上手就覺得觸感光滑。上面雕刻著兩隻鴛鴦,栩栩如生,蕩漾的的水紋,旁邊有著一蓬青蓮,水面下雕刻了幾隻惟妙惟肖小小的游蝦。這個雕刻不但精美,而且刀工圓潤,線條分明,這可是不可多得的雕刻手藝。

    國慶有點驚訝的捧著門板。有點詫異的望著老董,早就聽小呂說他這個兄弟木工手藝了得,只是國慶做這行見的好東西不少,當時只是打了個哈哈,沒放心上。此時一看,這個是南派的寫意雕刻,用的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黃花梨,但是卻是上好的雞翅木,這種木頭也是上品的雕刻木頭。好材料配上好的雕工,一般也只有在大師傅和以前的大戶人家見過。

    「這個是你做的?」國慶還是抱著懷疑的眼光問道。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這個哥哥八歲開始學習木工,這些算個啥,造房子都能整」老呂一看這樣,趕緊表白,很自豪的替哥哥搶著說起來。

    「嗯,算是多年學藝,師傅是當年浙北也算有一號的木匠師傅。」老董可不能弱了師傅的名號。

    「董兄,如果真是你做的,那你可不得了。實話說,我是錫伯族人,自小也是看了不少的好東西,向你這樣的手藝那可是出自大家之手,不錯,不錯」像是見到喜歡的東西,不時的翻看和撫摸。

    老董這時還傻愣愣的看著國慶,而天明明眼人,老呂趕緊對哥哥使了個眼色,然而老董卻沒發現。

    老呂也不管了,想著為了哥哥拿下這條線,就替老董做了一個決定「國慶哥,我看你那麼喜歡,這個就送給你」

    老董一聽,這是我結婚時候送給老婆的定情物,但是老弟說都說了,總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不行,打了老弟的臉,天明這樣做也全是為了他。

    趕緊說「是呀,國慶大哥你喜歡,這個就送給你」

    「哈哈,心意我領了,但是你這個門扇按道理說,應該是一對門扇,兩隻鴛鴦應該左右分立,然後對應著門扣手。我說對吧?」

    「老哥,您真是行家呀」

    「呵呵,行家不敢,但是你雕刻的連一個門扣的位置,似乎都沒打算留,兩隻雕在一塊上,我估計應該是木料不夠,想著做什麼紀念,雕的單品把」

    這會把哥倆給驚到了,老呂聽出來這個東西竟然是有紀念的價值的?而不是隨便雕的呀,我這不是瞎做主做嗎?;老董驚訝的是這個國慶哥思維真是不一般厲害,一塊板子就能看透這背後的故事,趕上算命的了。

    國慶為了打消這兩個人的尷尬哈哈一笑「君子不奪人所愛,從你包裝和圖案寓意我就猜到了一二,東西挺好,但不是我喜歡的風格。到以後找好的料子,總要麻煩董兄給做個好物件」

    「行,國慶大哥,只要以後能用得上我哥倆的地方,您就吭聲,我倆一定不含糊」天明趕緊接上話茬,表表態。

    「好,好,來我們幹了這杯」放下手裡的東西,國慶也真心想和這兩兄弟處處。

    天下沒有那麼多白來的善意,國慶一來用得著天明,二來這個人還是喜歡和有本事,有能力的人交往,這就是人往高處走的一個趨勢。如果今天老董只是很平庸的一個人,那麼今天估計國慶也就面子上這頓酒喝完,偶爾棒棒你平衡一下關係而已。但是你的本事可以帶來助力,或者讓人看到某種潛質是有價值的,可能帶來利益的,那就不一樣了。

    酒喝的很好,兩人在下午時分,告別了國慶大哥。臨走的時候,國慶從辦公室里,又拿瓶酒和一條煙,硬是塞給哥倆。哥倆雖是百般推脫,但是國慶執意,拗不過只好千謝萬謝後趕回家。

    國慶目送兩人離開,站在雪地上,叼著煙,揮揮手示意。眼睛裡卻帶著異樣的光芒,老董的到來,讓他似乎找到了一絲商機。

    當然這些這哥倆可不知道,兩人還在感慨國慶的好客,本來去求著人家辦事,結果人家連吃帶喝的不說,不但爽快的答應了幫忙,臨了走的時候還是給哥倆兩瓶酒,一條煙,這讓兩兄弟有點受寵若驚。

    驅車回家,今天由於兩人男人都出去了,晚上就約好一大家自認去天明家吃飯。回到家的時候飯菜已經都做好了,一大家子人開始就坐下吃飯。

    美娟將最後一個菜也上來,隨後孩子們都趕緊夾著最愛吃的土豆燉豬肉。看著溫馨的一大家子人,美娟卻有短暫的失神。天明終於可以解饞了,嘖嘖的嚷嚷著好酒。阿菊發現姐姐有點失神,用手懟了一下美娟胳膊「姐,趕緊吃飯,愣在哪裡幹嘛」

    「哦,哦,沒事,吃飯」也拿著筷子開始吃飯。

    本來老董沒有注意到,被阿菊這麼一喊,覺得美娟今天有點反常。但是飯桌上也沒有多說,和天明喝了幾杯,吃完收拾完,就回到了家中。

    晚上,大概應酬一天,又和天明喝了幾杯有點困頓。老董就先洗洗上床,等著妻子弄好。想著一會問問,但是眼皮不爭氣一會就閉著了。大概睡了那麼一會,不知道過了多久,老董突然聽到很小的抽泣聲。練武的人五感都相對比較敏銳,轉身一看,美娟背對著老董,蒙著頭在被子裡很小聲的抽泣。

    「咋了?美娟,受什麼委屈了?」

    老董很心疼妻子,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對,讓妻子受了委屈,還是妻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忐忑的問著妻子。

    美娟一看吵醒了老董,趕緊摸了一把眼淚「沒事,就是看著現在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又點觸景生情。想著咱們離開父母,離開家那麼久,在千里外也算終於有了大家庭,所以有點想家了」

    「是呀,咱們來這裡,一來就是十幾年,都沒有機會回去看看。要不這樣,今年你帶著兩個小的孩子回去看看?」

    「那咋行,現在市場的生意剛有點起色,我走了那生意咋辦?你一個人怎麼帶大丫呀」

    「和市場請個假,立個牌子,休業一段時間,馬上年關了,反正也要休息的。至於孩子,日常放在天明家,我和天明他們今年一起過年。」

    「那不是一個月都沒有錢了,再說回去火車票也不便宜,帶著兩個孩子,不知道行不行」


    老董的話還是打動了美娟回家探親的心思,那麼多年了都沒有回去過。轉念又想了想,老公也那麼多年沒有回去了。然後看著老公「老董,你也沒有回去過,要麼請假我們一起回去看看」

    老董用手撫摸著妻子的頭髮,安慰道「我還有那麼多弟弟在照顧爸媽,我到時候活不是很忙的時候,找時間再回去」

    「老公,你真好」美娟把頭埋在老董臂彎里,很享受一邊躺在臂彎里,一邊被那雙大手撫慰的感覺。

    「明天我去問問天明車票的事,睡吧」老董想著說了一聲,翻過來從後面抱著妻子睡下。

    美娟被老董溫情的擁抱後,眼帘似乎前閃爍著,回到了那個她生長的弄堂里,回到了和兄妹幾個人一起開開心心,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飯的場景,慢慢帶著期望的微笑逐漸進入了夢鄉。

    當年在她們還是花一樣的年代,為了相應國家的號召,一群熱血的青年紛紛離開自己的故土,奔波前往邊疆支援建設。那個年代是一種光榮的事情,但凡有兒女去支邊支內,街道里都組織帶著大紅花宣傳光榮家庭。看著同齡人都那麼熱血,美娟也和兩個同學爭著當進步青年。

    雖然家裡父母不是很贊成,但是在大形勢下,在女兒的執拗下,也只有放手讓她去。

    美娟在家排行老二,一家四個孩子,下面一個弟弟和妹妹,上面有個哥哥。

    從小父母對這個女兒也是愛護有佳,母親到還好,但是父親最喜歡這個丫頭。從小帶在身邊,那時候還沒來上海,在浙東的漁村討生活,後來隨著大伯一家一起遷徙到上海來。

    美娟就是這樣,爸爸帶著她近海去打魚,海灘上抓螃蟹,那段時光對於她來說就是童年記憶里最幸福的日子。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看著廣闊的大海,每天雖然過也的清苦,但是心是自由而靜怡的。

    後來來到上海,雖然是個大城市,但是感覺卻沒有了以前的快活和歡樂。全家蝸居在一處老舊弄堂的裡面,那還是清了兩家所有的積蓄才在一個大伯舊識的人家那裡購得的。那時候剛解放不久,整個社會都在恢復秩序。

    遷徙到上海的一大家人,雖然擺脫了小漁村的生活,但是面對如此巨大的城市,還是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那時候剛解放不久,整個社會都在恢復秩序。雖然各種職業都有缺口,但是要想在十里洋場裡找尋一份安定的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伯以前就是油漆工,給船身和一些家具做油漆工作。算是手藝人,在這裡也原本有舊識的朋友,託了關係進了化工廠當了油漆調試工。父親是個漁民,就比較艱難了,在大伯的千般努力下,終於算是一起進廠,跟著去做學徒工。

    工廠離開家裡非常遠,在郊外,不是每天都能回來。剛來的時候,嬸嬸和母親都沒有工作,只能做一些針線活貼補家用。後來實在是壓力大,兩人因為在漁村的時候都是做漁網編制的,有一些基礎,介紹到紡織廠去工作,這才讓生活了一定保證。

    大人們每天忙著工作,孩子們也被慢慢的都安排去上學的上學,最小的弟弟送去了紡織廠的托兒所。基本上很早美娟和他哥哥,就承擔起家裡的家務,淘米燒飯,這些對她們來說都是正常不能再正常的活了。

    人的本能讓你在沒有物質條件的時候,必須自己動手自力更生。還好美娟只是搭把手,燒飯的工作都是堂姐和哥哥兩個人來完成。或者把準備工作做完,菜等著能夠按時回家的母親們來燒。

    上學是件很開心的事,以前沒有機會上學,現在到大城市適齡的孩子,只要家裡沒到討飯的程度。都會想辦法送孩子去學校,在這樣的大城市如果沒有文化,或者一技之長,那麼還是會在最底層生活。這些淺薄的道理,在經過這些動盪年代的父母,深深知道。

    但是對於她來說,卻也無法揮去那種壓抑的感覺。每天進入狹小的弄堂,頭上頂著各式各樣的萬國旗,褲衩,襪子,漫天飄揚著。一早瀰漫著煤球爐子的煙霧,馬桶里散發出的屎尿味道,以及不太通氣的閣樓上散發出的霉味,似乎讓她有點不適應。

    到不是說她是個嬌貴的女孩,因為她沒有資格嬌貴,從小也是清苦中長大。但是漁村就是那種隨便望去,就可以看見廣闊的天空和大海的地方,不會像這個外表看起來繁花似錦的十里洋場,大部分人還是居住在弄堂里,想看到一絲清晨的陽光,都要找好位置。

    漁村做飯也是要砍柴燒飯,但是在漁村,那是一種裊裊炊煙的景象,這裡的一燒飯,那簡直是大廚房,各種菜香味爭相上演。經常你家如果燉肉,都不敢放在外面,一個弄堂的孩子都會遠遠的望著你。如果在漁村巴不得讓你聞見,宣告自己在過好日子呢,真是整不明白城裡人,一燒肉就在屋內燒乾嘛?

    漁村沒有馬桶,都是草棚搭好的糞坑。偶爾路過相熟的人還蹲在那裡打個招呼,這裡都是小馬桶,和鐵皮的痰盂罐,夜壺之類,反正美娟的覺得好麻煩。

    但是比較私密的馬桶間倒是讓她感覺還是有好處的,否則像在漁村正在出恭的時候,來人跟你尬聊打個招呼「您吃過了嗎?」你估計在哪裡憋半天。

    這一切也是最後造就美娟,想出去看看廣闊天地的思想根源,她覺得她不屬於這個熱鬧繁華的大都市。雖然高樓林立,但是那都不是她的住所,她只是蝸居在那個每天需要彎著腰,爬著七十度的樓梯,貓著腰才能進入的小閣樓。睡覺要拉著帘子,上廁所要和做賊一樣控制排量和聲音,免得尿的太急發出太大的打擊響聲。

    一晚上夢裡夢了很多,清晨起來感覺有些疲倦,沒有睡醒。回憶和夢境交織在一起,就像夏天的爬牆虎慢慢的在心間纏繞。

    想了想似乎忽視了一個問題,當初家裡是反對他們在一起的。雖然後面也算是默許了,但是至此之後母親就斷了和她的聯繫。

    但是不管怎麼,那麼多年過去了,家裡時常也來信探問這裡的情況,父親總是不放心這個在外的女兒,總是能接濟的,想盡一切辦法給這個女兒送去關懷。想起這些,心裡又暖暖的。

    打定了回去的注意,美娟開始著手準備歸家的衣服和東西。兩個孩子的衣服,儘量挑比較新的。然後帶了一些這裡的特產,葡萄乾,杏干,大棗之類的土特產,能帶的也就這些了。誰讓西北那時候還是個貧瘠的地方,冬天也沒水果,羊肉也不能帶。發現真的要回家了,真的還沒什麼可以帶的東西,讓美娟坐在床沿邊有點落寞。

    她只是想努力的證明自己過的好,現在有能力好好過日子,丈夫好,孩子乖,想著想著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但是她沒想過,天下父母那裡需要這些,只要你能在身邊,陪伴著他們,那就是他們最大的幸福。即使是,當時母親極力反對,威脅要敢結婚,就要斷絕關係,那也是怕自己的兒女遇人不淑,或者給綁在那個大西北,沒有歸程之日。一切一切的出發點都是充滿善意,只是有時候做父母沒有辦法用孩子們能接受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愛意。

    想了下,還是等老董回來再說吧。大概的收拾了一下,把三兒帶著去大門口的集市買菜去了。

    傍晚時分,一大家子一起吃飯,老董和天明說了這個事,問問能不能找到人買的到回上海的火車票。天明正好有個車隊的兄弟家,是鐵路局上,當晚就答應就給想辦法。兩夫妻對於嫂子要回去這事既感到高興,也有些許的落寞,特別是天明父母和親人都已經遠離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家可探了。

    老董看的出來天明的那些隱藏的情緒,拿個杯子出來要和天明喝一杯。天明笑著說「哥,不喝了,我拔兩口飯,馬上就去找他,否則他明天出車就不方便了,喝酒那時候都能喝,耽誤嫂子回去那就是大事,而且日子也近了。」

    「好,你去把,一會回來我倆再喝」老董沒有多說,但是心裡卻充滿對這個弟弟感激。

    天明穿好衣服,踏著車就出去了。阿菊和美娟收拾著桌子,兩個人去廚房說著話。一群孩子各顧各的,窩在一起。老董此時像個多餘的人,打了個招呼,回到了自己家裡。

    把抽屜拉到底,將自己做的暗格打開,這些都是他們積攢的錢,數了數竟然快有300多塊。還不算美娟哪裡存在銀行的錢。看來這幾年沒有白努力,還是有點積蓄的。數了數,拿了200塊出來,又覺得拿出的有點少,又數了50塊。整整一大疊錢。把零碎的毛票都留了下來,儘量把一元,貳元的拿出來。用布包好,又放到隔層里。

    然後把床底下的箱子拉出來,裡面放著幾瓶酒,把最好的那瓶老白乾和一整條煙用布又包好。這個是這個家庭能出來最拿的出手的禮物,雖然對這個丈母娘和老丈人接觸的少,兩人結婚的時候,也沒有得到丈母娘的祝福。但是好歹是美娟的父母。

    做完這一切,正好美娟帶著孩子們回來了,等著安頓好孩子們。夫妻倆的二人世界終於到來。洗漱完,回到臥室。老董沒有睡下,而是又拉著老婆手,柔情的一面展現出來,溫情的看著妻子「美娟,馬上你要回去了,那麼多年你跟著我也沒享什麼福。這次回去,咱家我剛才理了一下,能夠拿出來的就是一條好煙和一瓶好酒,抽屜里積攢的錢,我留下五十和大丫過年用,其他的你都帶著回去。想買點什麼,想吃什麼千萬別省著,到這個禮拜天,我們去照一張全家福,你給帶回去,也讓爸媽看看孩子們都長什麼樣子。」

    男人的柔情,對愛她的女子就是冬天裡那股溫暖的清泉,滋潤著心田。美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雙手抱著老董腰,頭枕在他的肩頭上,這似乎成了美娟最喜歡的狀態。聽著老董強有力的心跳,溫熱的嘴唇堵住了老董那乾燥的嘴唇。此刻兩個人心是融化的,情是融合的,不需要語言,通過肢體語言將那份愛意猛烈的交織在一起。

    一大早,天明就跑來吃早飯,然後告訴已經拜託了對方,晚上回信。臥鋪估計有一定困難,先看看能不能買張硬座,然後上去等後面再補個臥鋪。畢竟那時候烏魯木齊到上海的火車要行駛將近快四天四夜。

    聽到能夠有辦法弄到票,大家都很開心。然後又問了下時間,最好能趕著過年前前半個月走,也就是過幾天的事。如果能買到大後天,也就是周日最好。老董把車票錢給了天明,然後下午天明又跑了一了趟。終於在傍晚時分,天明帶了好消息,說是買到一張臥鋪中鋪,雖然貴了點,但是嫂子帶著孩子坐硬座不方便。老董要把錢給補上,天明和媳婦死活不要,都是一家人。

    這時老董只能拿出做哥哥的威嚴來,因為這票的差價那可是小兩個月工資呀。兩人僵持不下,整的要兄弟翻臉一樣。最後美娟出來承了天明的情,老董看看媳婦,知道現在拗不過這個兄弟。只好同意,兩兄弟轉眼又樂呵的嚷嚷著喝點。

    臨走的幾天,美娟將家裡全部收拾乾淨,又醃製了醬菜。反覆不停的囑咐老董大丫的衣服放在哪裡,平常的用的東西放在哪裡,老董那個頭疼呀。媳婦還沒走,就讓他覺得極其不適應,平常家務大多都是美娟打理,所有沒覺得。現在人要走,感覺怎麼那麼多事情。

    美娟一看老董那個滿臉惆悵的樣子,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就只能指望弟媳婦阿菊了。老董一看鬆了口大氣,但是細細想想妻子平時照料家務竟然那麼細緻,那麼繁瑣,心裡還是充滿了感動。

    阿菊是個心細的人,囑咐一遍就基本上能記住了。

    這幾天兩人都沒有辦法好好的入睡,除了短暫的溫存,美娟心思已經飄回了千里之外的遠方。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除了擔心她,自己的思緒也飛回了千里之外的遠方。兩人沒有同床異夢,卻是各懷心事。都不想表現的太過於突出,讓對方擔憂。

    終於迎來了出發的日子,一早大家就準備好出發。呂萍由於媽媽要去送嬸嬸,駕駛室里坐不下,只能在家帶大丫和強子。這讓幾個孩子極其不願意,特別是大丫,心裡是濃濃的不舍。

    出門時大丫站在哥哥姐姐的最前面,美娟低下身子抱著大丫說「大丫,你現在是大孩子了,要上學,媽媽沒辦法帶你回去,你要好好聽爸爸的話,也要聽嬸嬸和姐姐的話。媽媽不在,你要替媽媽照顧好爸爸。媽媽過好年就回來了,大丫乖,抱媽媽一個」說著強忍著淚水對大丫伸出手。

    大丫平時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樣子,其實孩子有一顆比同齡孩子都要堅毅的心,媽媽最近一直在做她的心理建設,大丫也是明事理。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撲倒媽媽的懷裡。

    「媽媽,我會乖的,我會照顧好爸爸。你早點回來」說完這些,孩子還是忍不住哭了。

    美娟被淚水給融化了那最後一層堅持,淚水最終也留下來了。大家看到這一幕都不禁有些心酸。

    阿菊走上前去,撫慰著這對母女,對嫂子和孩子說「姐,你放心去把。大丫和我親生的一樣,我會照顧好她的。大丫那麼乖,沒事的。再說她哥會整天陪著她,照顧她呢」

    側頭看了眼強子,擠擠眼睛,強子這孩子馬上心領神會,跑過來竟然摟著大丫肩膀說,「嬸嬸,放心有我呢,我照顧大丫」調皮的呲著牙笑著說道。

    美娟這時候才破涕為笑,將兩個孩子都摟在懷裡「對,還有強子呢,強子現在是大小伙了」又看了看孩子們,這才轉身依依不捨的離開,上車後,透過車窗和大丫招招手.

    大丫此時身邊站著姐姐和強子,兩個人都用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讓大丫此時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受和感覺孤單了,弟弟妹妹走了,姐姐和哥哥還在。

    天明此時啟動汽車,兩個妻子擠著坐在駕駛室揮手示意,老董站在後排的車上看著孩子默不作聲,也擠出笑容來朝大丫揮揮手。

    汽車啟動後發出轟鳴,慢慢開始加速駛出家屬院,大丫此時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掙脫了肩膀上兩個撫慰的手掌,奔了起來,淚水嘩嘩的下來了,但是卻是咬著牙,沒有叫喊。將對母親的思念壓抑的埋藏在心間。兩個孩子一看大丫跑了都追上前來,但是汽車不大一會就走遠了。

    老董坐在車廂的背面正好對著大丫,能夠看見孩子的舉動,讓他心裡也不好受,只是他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也默默地承受著。

    而美娟回頭的時候,正好老董的背影擋著後面的窗口,才沒讓這個做母親的心裡多一道傷感的刻印。

    此時美娟的心裡不再是一個千里之外的遠方,而是兩個。一個是對千里之外的家思念,一個是要去千里之外家後對這個家的掛念。這讓她感覺好心酸,現在自己無論身處何處,心裡牽掛的人都在遠方,不知那一天才有機會不再有遠方,只有所愛的人都能近在咫尺,得到長情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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