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謂稱之為倔強的成長是個漫長的過程,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困苦,如果沒有不屈和倔強的性格,走到今天可能更不容易。樂筆趣 m.lebiqu.com就像石縫下生長的幼草,沒有倔強和不屈,怎麼能最後衝破阻礙看到藍天。
而說起這個漫長的過程,對於美娟來說,就是上山下鄉的那個大時代。
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期,特別在大型的城市就業困難是個突出的問題。借鑑於當時蘇聯老大哥的屯墾經驗,中央開始向全國知青發出號召,鼓勵大家上山下鄉去邊疆開墾!
這個話題就像是連綿不絕的口號,不斷的衝擊著城市的各個角落。雖然說的是自願,但是輿論的導嚮往往在那個年代就變成了界定積極青年的一個標準。無論是學校和還街道都廣泛宣傳,如果有家庭參加,那可就是光榮的象徵,披紅戴綠樹立標榜典型。
身邊時有聽聞,有同學或者同齡的人毅然踏上了遠去的征程,參與到祖國邊疆的建設中去。這讓美娟羨慕不已,因為時常她感覺到這個城市的壓抑,不像小時候在漁村的生活雖清苦,但是恬靜自在。
每每聽到同學們議論某某報名去了邊塞,街道送上大紅花,街道鄰里歡送而去的場景,美娟的心是悸動的。
在那個時代,你身上的榮譽,可能成為你身份的標籤可能帶給你,或者你的家庭很多便利。對於一個普通漁村初來乍到的家庭,這樣的光榮家庭榮譽,在美娟的心裡感覺是有榮譽價值的。這種價值對自身是一個放飛脫籠的機會,也是種嚮往的榮譽,更可能給這個普通的家庭增色。
中考結束後暑期,面臨兩個抉擇,要麼上社會上找工作,貼補家用。要麼就是繼續上學,但是種種跡象讓美娟感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真的要一直呆在這個壓抑的城市,真的要過著碌碌無為的生活嗎?
這個看起來文靜的女孩,有著自己的想法。她的內心其實渴望的是自由,渴望的是詩和遠方。
父母沒有讓她放棄學業的要求,在這點上給了她兩選一的自由。但是她也明白,是沒有讓她放棄,而不是鼓勵她繼續學業,這個兩者之間是有細微差別的。
內心其實做了無數個鬥爭,那一句主席的號召語時常迴蕩在耳邊,「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到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在壓抑的弄堂和心底秘密空間之間,場景不斷交換,感受不斷交替,美娟最終還是毅然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的呼喊,選擇了冒險的,自由的策略。
打聽到在哪裡報名,美娟熱血上涌的就前往!快到達的時候,遠遠望去在街道的報名點有為數不算太多的人在哪裡排隊,這時候美娟感覺突然腳好像特別的沉重,逐漸停下了腳步。這個是對家的牽絆,或許鳥兒終將有一天要獨自高飛,但是那個巢穴里有著親人的溫暖的守護,眷戀的情緒又在發酵。
就這樣遠遠的望著,卻始終沒有再踏出一步,內心的糾結像無盡的亂麻一樣鋪天蓋地的在哪裡糾纏著。
但是命運的快車往往不會讓你一直停留在原點,總是在適時的時候給你各種抉擇的提示或者外力推動。
「小姑娘,你是來報名的嗎?」順著話聲,美娟轉頭望去。
一位身穿嶄新黃綠色軍裝的三十來歲的阿姨提著個公文包,帶著微笑在身後招呼到。
那一剎那,我的眼前仿佛幻想起我穿著軍裝的樣子,鬼使神差的吐出兩個字「是的」
這兩個字,一剎那就這樣改變了我的一生的軌跡。
阿姨一聽笑容更盛,從後面摟住我肩膀「小姑娘,年紀不大,卻有著一顆進步的心,來阿姨我親自給你辦理。」
我此時的猶豫像是驚慌的小鹿,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我邁著堅定步伐,跟著這位阿姨進去了。
進去後,直接把我帶到了一個單獨辦公室。有個小的辦公桌,阿姨笑笑示意做在對面的椅子上。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現在在哪裡上學呀?我們先做個簡單的了解。」阿姨微笑的坐在我對面,我覺得好像不一樣,人家都在外面填表呀,我怎麼給單獨安排?但是也沒多想,就如實的回答了阿姨提的各種的問題。
「美娟,你看你的基本情況我們都基本了解了,你的條件很不錯。是重點中學,還一直是學校的幹部,有組織能力,學習也是名列前茅,而且還獲得很多學校的榮譽,德智體都是全面發展。按道理你這麼好的條件,家裡應該送你繼續高中,培養你上大學。但是我想問問,你家裡對你的決定是支持的嗎?哦,你可以叫我謝阿姨,你可以和我說說你的想法嘛?」
我思考了一下,輕輕的咬了一下嘴唇說道「我的家裡條件一般,可能初中畢業也要去工作,我想既然要工作還不如投入邊疆的建設,做光榮的一份子!至於家裡我還沒商量過,這個是我自己的決定!」
「很好,美娟,我看的出來你是真的有心報效祖國,投身邊疆的建設。雖然我們的申請都是自願的,但是我覺得還是要和家裡商量一下。哪裡的條件很艱苦,一旦決定去了,就沒有退路。」
謝阿姨停了停,認真的看著我,然後繼續說道「我單獨找你談呢,一來呢我覺得我們有緣分,其實我馬上就要走了,我們兵團的招收要告一段落了,因為是兵團所以我們需要招收全面素質比較高的同志。從工作性質上來說,兵團是屬於準軍事化單位,所以從甄選上我們也會稍微嚴格一點。如果到時候心裡受不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問題,那是逃兵的問題,這個在部隊是很嚴重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確定,這樣沒有思想的包袱,才能更好的投身革命事業。我這裡也就剩餘最後一個名額,而且是往幹部培養的。我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我會等你,如果你想好了,可以來找我。如果沒來我就當你放棄了,不過,你也不要有思想負擔,在哪裡我們都可以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的。我不知道這樣說,你都明白了嗎?」
我很認真的看著她,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明天一定會來的。謝謝阿姨!」然後站起來像謝阿姨鞠了躬。
「我送你」謝阿姨起身,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我感覺那個拍打是有力的,是有一種堅定的力量。
我走出去後,回頭看見她朝我揮手再見。我也朝她揮手致意,然後快步走回去了。
此時我的心是激動的,我覺得老天是眷顧我的。我聽很多同學說起,都說去了山村里,農村里,好像沒怎麼聽說還能去部隊的?部隊不應該是徵兵嗎?
其實我不知道的是,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初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建立的在世界上唯一一支沒有軍費的部隊,當然後期五十年代末根據工作的地點和性質才有了工資之說。新疆兵團成立於建國初期的1954年,後來一邊屯墾一邊肩負著保衛邊疆的職責。基本就是全部軍事化管理,放下手中搶就是祖國建設者,拿起槍就是祖國保衛者,為邊疆的建設和安定,真的是拋頭顱灑熱血。
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有大批的部隊轉業,還有大量女子部隊專門奔赴新疆,一來補充兵員,二來也解決當年去的都是男兵,解決人生大事,穩定生活。後來六十年代初期,又從北京,上海等全國十多個大城市招募了很多知識青年。
這些大城市來的知青,大大提高了兵團的全員素質。為此專門有兵團的聯絡處,在各大城市和街道為兵團甄選募集優秀的兵員。所以新疆建設兵團是一個特列,他屬於準軍事編制,但是又不走人武部招兵募集。
我想想盡然有機會穿上軍裝,那是多麼讓人羨慕的事情,感覺全身都有點顫抖的激動,全身感覺熱血沸騰。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抓住這次機會。
回到家,一家人都已經回來了,我趕緊洗手幫著大哥和母親做飯。吃完飯,大家就坐在那裡閒聊。母親這個時候說道「你們曉得哇,弄堂口二毛的兒子今天去支邊了,我看到帶著大紅花,街道里還來人,專門表彰了。說是發了一張光榮證書呢!」
阿爸也接口說道「是哇,挺好的,一人下鄉,全家光榮。現在不是常說,上山為榮,下鄉為貴嘛?」
阿哥呵呵接口說道「我要不是現在到廠里上班,又是被重點培養,我也想去光榮一把」
我一看這口風,真是想什麼來什麼,看來大家對這個事情態度都很支持,而我這個機會會更好,肯定不會反對,就忍不住要開口。
阿媽看我一個人在哪裡傻樂,對著我說道「小娘句,剛得得(傻兮兮)笑啥,我就說說而已,真額讓那(你們)去,我才不放心。聽說去的地方都是鄉下地方,比我們以前哪裡還苦。」
阿爸此時反對的說道「弄這個話也不對,現在城市工作根本不好找,讓孩子出去鍛煉鍛煉也蠻好的,都像你這樣,國家怎麼建設,怎麼能富強。當年不是解放軍兩萬五千里長征啃著草皮,怎麼會有現在的太平盛世。我看你小時候窮苦日子還沒過夠,小市民心態!」
阿媽一聽就火了「噯,我就是小市民心態哪能啦?我就是窮日子過怕了,只想做個小市民安安靜靜的守著一家人過日子,現在嫌棄我了,當初弄伐要(不要)娶我呀!」
「好了,好了,算我說錯話,伐要在小孩面前吵架,好哇啦」說著背著手轉身進去了,阿媽還是不依不饒的跟進去,嘴裡還不斷的絮叨著。
這一看,我心裡剛燃起的熱情的火焰,活生生的被澆滅,心裡拔涼拔涼的。但是我絕對不能退縮,我這樣想著,端著碗出去洗碗去了!
一會兩個人好像平息了拌嘴,我鼓起一百二十萬的勇氣,推門進去。
父母親兩人正在說著話,看到我進來,阿爸感覺我有事情,就順口問道「美娟,你有事情?」
「嗯」我點點頭
母親這時也覺得又點奇怪看看我說「有啥事題,弄講呀?立在哪裡幹什麼?」
我雙手緊緊地攥著,感覺手指甲都掐到肉里了,緊張的說道「我報名了」
兩個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阿爸下意識的問道「報啥名了?」
「我,我報名去下鄉了」我感覺是我全部氣合在一起蹦出來的幾個字。
母親這時才反應過來,突然就像發瘋一樣的過來,對著我就一記耳光,然後用手拼命的邊打著我,邊心撕力竭的喊著「要死了,弄只小娘句,尋死呀。」
我站在那裡像個雕塑一樣,剛才說完全身就像沒力氣一樣,也遇見到這個結果,所以可以說有準備。阿媽,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捨得打過我一下,而第一巴掌是濃重的,臉上火辣辣的,頓時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我也開始把積壓已久的壓抑和對未來的渴望全部釋放出來,「我沒有尋死,我長大了,我就想像他們一樣能自力更生。而且,這次我有幸還被部隊給看中了,部隊欣賞我這種有理想,有抱負的有志青年。我要去當兵了,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去,我已經簽了志願表,人家部隊已經接收了。」
阿媽打我的手在聽我說到已經接收了,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突然癱倒坐在地上,掩面大哭。
阿爸,沒來得及攔著阿媽,但是也沒阻止,看得出他雖然認同我的決定,但是不認同我的做法。
「你給我滾回自己房間,好好想想,那裡也不許去。」第一次見父親對我是充滿憤怒的呼喝。
我剛轉身,就看阿哥推開門站在門口。
「建國,你看住你妹妹,讓她先回房間,那裡都別讓她去。」
我又急又氣,躲著腳,眼淚噗噗的狂往下落,阿哥進來雙手扶著我肩膀,把我給扶到樓上,美蘭和建業跟著上來,也沒敢進來,站在門口看著我們。
給我拿了一塊毛巾遞給我,然後蹲在我傍邊,仰視著坐在床上的我。「哎,弄哪能好自說自話的就決定呢,阿媽阿爸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而且你怎麼會弄到部隊去的,你這個志願表要是接收了,拿都拿不回來,不去都不行。平常看你蠻聰明的,哪能做了那麼傻的事情。」
我抹著眼淚,帶著哭腔「你不是說你有機會也要去的嘛!怎麼我去就不可以。」
阿哥聽了,火也憋不住了「冊那,我是男人好哇,去哪裡再苦再累我都扛得住。你一個女孩子要去那麼遠的地方,你曉得阿媽多少心疼啊。而且你最起碼回來和家裡商量一下啊,你現在是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說個屁呀。」
阿哥雖然談不上儒雅,但是一般很少能聽她說粗魯的話,今天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頓。我頓時感覺更委屈了,哇哇的哭起來。兩個妹妹弟弟一看,也走進來了,她們不知道什麼事情,想著要安慰我一下這個平時疼著她們,護著她們的阿姐。兩個小手一人握著我一隻手,讓我感覺好一點了,委屈的我就抱過美蘭在懷裡。建業看看建國,很茫然,建國也是憋氣站在那裡沒有理睬他,他只好靠近我身邊抱住我。
就這樣,大家維持這個姿勢在安靜的房間呆著,只有我一個人的抽泣聲。哭了大半個小時,我也哭完了。抹著淚痕,還在哪裡時不時的抽泣幾下。心也冷靜下來了,覺得確實像阿哥說的那樣,我腦子熱了,沒和家裡商量,爸媽確實受不了。但是這個機會明天就要決定,又不可能等我慢慢來。
我想了想,想下去承認錯誤,道歉。剛起來,阿哥緊張的說「你好好坐著,起來幹什麼?」
「我下去承認錯誤呀,總要解釋清楚呀!」我吧嗒吧嗒眼睛對著阿哥說。
「哦呦,我的小祖宗呀,你現在下去不是火上澆油。等一會晚點再下去說。」
「晚點都要睡覺了,不說要商量嘛!總要有個結果呀。」我此時絕對是腦筋一根筋,腦子屬於當機,缺智商狀態。
「睡覺?睡個屁覺啊,你以為當你是做了壞事,罵幾句就好了。這個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一輩子,曉得哇?剛度(傻瓜)!否則你以為阿媽和發瘋似的為什麼?要說錯誤的話,這就是個挽回不了,挽救不了的錯誤,冊那,剛是剛(傻的不得了)!你現在小,還不懂事,以後大了有的是苦頭吃,以後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我嘟著嘴喃喃的說「我已經長大了呀!」
阿哥氣的,舉起手,我趕緊下意識的用手護著臉,他只是嚇唬我「弄只小娘句,啊,冊那,我真要被你氣死了。」嚇唬我的那隻手突然狂抓頭髮.
氣氛似乎又被我搞糟了,我回到床上坐下,阿哥對著妹妹弟弟說「好了,你們兩個跟我去洗臉刷牙,去睡覺。」然後拉著兩個人下去,讓美蘭幫弟弟去洗漱。
都到了凌晨二點多了,門才被敲響,阿爸站在門口看著我。我委屈的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阿爸走到我身邊坐下,雙手撐著膝蓋沒有說話,足足好幾分鐘。我們就這樣並排坐著,但是感覺中間似乎隔著一堵心牆,我很少有這樣的感覺。
嘆息聲想起,父親默默的起來,轉身對著我,我仰起臉看到是卻是這個男人的眼淚順著臉頰慢慢滑落。我此時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腰,將頭抵在他胸口,我的眼淚滲透進去,將他的胸口給染濕。
阿爸手緩緩的落在我頭上,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髮,很慢,很慢,像是想將時間凝固在這裡多點溫存給我,多點慈愛給我,把此間他對我所有眷戀都留存在發間!
我能感覺他溫熱的胸膛在屏住哭泣的抽動,也能感覺那帶著溫度的眼淚滴落在我頭頂,穿過我的發梢,慢慢沁入的在頭頂散發開來。
「你長大了,去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我們攔不住你,但是希望能照顧好自己。」父親帶著一股無力滄桑感輕輕的對我說。
我卻沒有欣喜,而是感覺突然一下很失落,很難過,很揪心。我抬頭看著父親,他伸手用一雙粗糙的大手抹去我眼淚。
「睡吧,時間不早了,明天你還要去辦手續!時間定下來,告訴我們,我們不能決定你的去留,但好歹能讓我們做好準備給你送行。」
第一次父親親吻了我的頭頂,然後顯得無比落寞的走出房門,帶上了門。
我坐在那裡的想伸出去拉住他的手,終於在緩慢的節奏中敗落,連個衣角都沒有觸碰到,我仰起臉但是止不住眼淚,我默默的坐在那裡很久,然後關了燈,靠在窗邊希望可以從縫隙中看到一絲月光,稍微慰藉一下我的心靈,然後月亮沒有出現,只給我淡淡的月光。
有一種父母之愛叫做放手,有一種父母之情叫做捨不得,
當你徘徊在愛和情之間,黑夜和白天不在是時間的輪迴,
日夜已經不足以代表這種牽絆,來回之間,是刻骨銘心,超越時間,超越空間!
月光灑向城市的角角落落,其實不止美娟一家人在承受這樣的境遇,有著很多和她一樣的人們,在承受著。只是各自境遇不一樣,但是大都懷揣著一腔熱血,也有很小一部分出於無奈的,人生的百味雜陳,各自體會。
幾個街坊外的樓頂上,此時也有那麼一個人,看著此時的明月,對著月亮吐了一個煙圈,煙圈圈住的不僅是月亮,還有那個坐在窗台旁的注視著月光的人,但是他們彼此又怎麼會知道呢。
月落日升,像是帶走昨夜的難眠,喚醒著這座海上都市。一夜未眠,我卻不是很瞌睡,不知道是興奮,還是不舍。
阿爸敲開房門,示意我下去,一家人坐在台子上,早餐難得的豐富,小籠,生煎,小餛飩,豆花,豆漿,都是平時愛吃的。餐桌上很安靜,我也埋頭吃飯,不敢多看母親一眼。吃著吃著,母親忍不住手捂著嘴哭著跑進內屋裡,我一下子站起來想過去。父親看著我和阿哥,用手壓了壓示意我們坐下。
我們又坐回椅子上,都吃完了,阿哥去上班,阿爸讓美蘭帶著弟弟上去。和我兩個人在廚房洗碗,對我說道「你不要怪你母親,她雖然最後同意了,但是還是一時接受不了!今天我陪你去一趟,也給人家表表態,這樣的話有利於你以後工作。不要讓人家以為你是個叛逆的孩子,得不到家裡的支持,會受欺負的。」
我沒說話,默默洗著碗,把灶台擦了好幾遍,把碗櫃又整理了一下。這時候父親已經準備好了,「早點去把,寧可你等人家,不要讓領導等你,給別人留個好印象很重要。以後阿爸阿媽不在你身邊,很多事情都要靠你自己去做」
「嗯,我曉得了」我聽著父親的教誨,被父親牽著手出門了。在轉角的時候,我餘光看到母親扶著門框哪裡,捂著嘴默默的哭泣,默默的注視著我。
我沒有回頭,我怕我回頭了,就沒有勇氣再往前走。
我們到了街道辦的時候,門似乎還沒開,我們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等著。
原本以為要等很久,但是門開了不過半個多小時。
就看見後面謝阿姨穿著軍裝來了,一看到我遠遠的就衝著我微笑,然後招招手。我也招手回應著,她走到近前很禮貌的先和阿爸問候起來「您是美娟的父親吧,您好,我是兵團的人事幹事,我姓謝!」
「謝幹事,您好,我是美娟的父親,我今天陪她一起來。」父親有些拘謹的說道。
「好,最好不過,來,您一起和我進來,我們裡面說.」謝阿姨溫和的笑笑說。
我們跟著謝幹事一起進屋落座,然後謝幹事將整體的兵團的情況又像父親介紹了一遍,父親很認真的聽著。
「情況就是這樣,我上次和美娟說了,美娟是個好苗子,到兵團上我會把她安排到一個新成立的單位,只要她好好干,以後說不定能成為骨幹力量。您看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我在這裡可以給你簡單的介紹一下。」
父親想了想「別的倒是沒有,我們既然決定同意孩子去,吃苦受累都是應該的,服從組織安排。就是想問這個有沒有探親假呀?」父親小心翼翼的問著他覺得最重要的問題。
「美娟父親,是這樣的,剛剛去的時候肯定是沒有的,這裡到新疆的話光火車車程就要4天多,途中還要換汽車,而且我們是半準軍事單位,所以估計最少要三年以後把,這個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謝幹事此時有點嚴肅的說道。
父親感覺到談話的嚴肅性,馬上接著說道「有準備,有準備,我們送孩子去,就是希望孩子能夠為祖國邊疆建設出一份力,只要孩子在哪裡能努力工作,我們家裡絕對支持,領導您放心。」
謝幹事此時又露出溫和的微笑,「您也不需要太過於操心,你們的心情我們也非常能理解,您看這樣,接下來辦手續的事,我需要和美娟來單獨完成,您在外面的凳子稍微等一會,用不了太長時間」
「好的,好的,謝謝您,領導。」對著謝幹事鞠了一躬,然後對著我說「美娟以後要聽領導的話,好好表現。」
「嗯,我曉得的!」
接下來謝幹事給我幾張表格,讓我填完,這次的內容就很細緻。我認真的填寫,有不太明白的我在她的耐心解釋下,逐漸完成。
謝幹事,告訴我有三天的準備時間,第四天早中午就會由街道組織來接人,希望我做好準備。囑咐完這些,又拉著我手對我說「美娟,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你私下裡就叫我謝姐,不要叫阿姨,總覺得被你叫老了。呵呵!我這次會和你們一起回去,以後有什心事或者需要就告訴我。另外我給你準備好的軍裝,你帶回去,走的時候換上。」我感覺很溫暖,未知的一絲不安也隨即消散了。
我拿著牛皮紙包好的軍裝,然後和謝姐告別,門一開,就看見父親站起來,趕緊走上前說道「阿爸,都辦好了,還發了我一身軍裝呢。」
「好,我們先回去再說,一會你阿媽等著急了!」阿爸扶著我肩膀說道。
我捧著軍裝,怕弄皺了。一路上我感覺人家都看著我,虛榮心這時候發作著,我有點驕傲的仰著頭。但是其實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捧著是什麼,只有我這個傻丫頭在哪裡自娛自樂罷了。
路上我想起個問題,問阿爸到「阿爸,你昨天怎麼說服阿媽的?」
阿爸好像有點得意,把手背在後面「還能怎麼說服?你都生米煮成熟飯了,我只能連哄帶騙,外帶嚇唬她一下,告訴她部隊看上的兵不能退的,你阿媽小時候很怕當兵的,所以就只能妥協同意了。」
剛轉到我們那條弄堂口,還沒到家,就看見阿媽站在門口,等一看見我卻馬上轉身進去了。阿爸笑笑沒說話,我倆一前一後進了房門。
我將衣服放在飯桌上,倒了杯水給阿爸,阿媽裝模作樣的拿了個雞毛撣子在哪裡這裡掃掃,哪裡撣撣,一會就走到我旁邊
「讓開,我要掃哪裡」阿媽沒好氣的說。
我起來讓開,她最終雞毛撣子落到那包牛皮紙上面,「這什麼東西呀,放在台子上幹什麼?」
我和父親都看著她的表演,她連等回答的時間都沒給人家,自說自話的就打開了。看到裡面是一套軍裝,「啥衣服,嘎難看!」很搞笑的樣子,然後又打開瞄了一眼。
「趕緊放好,這下稱了你的心了」那著雞毛撣子指著我說,我此時想笑又不敢,只能半哭喪著臉看著她。
「好了,趕緊去試試合不合身。不行的話,還要讓你阿媽好改一改!」阿爸適時的打破尷尬的局面。
我笑著拿著軍裝就跑到樓上去了,迫不及待的拿出來,黃綠色一套夏季軍服,兩個紅色領章格外鮮艷,配上一頂無檐軍裝帽,紅色的五星的中央篆刻著「八一」,還有個軍用的挎肩包。我聽謝姐說,說這個叫五五式軍裝,有官銜的還有領章呢。其實到了後來才知道,只有少數的大城市兵才配發,一般地方還沒有,只有簡單的常服黃綠色便裝。
穿好後,感覺這套衣服特別合身,感覺就像給我定做一樣,感覺人特別精神。趕緊下樓給阿爸,阿媽看,兩人一看感覺自己印象中那個小女兒瞬間變了個樣子。
「好,好看!」阿爸首先發話。
「好看」突然覺得自己不該發表讚嘆的感言,阿媽立馬不說了。然後拿手摸摸料子,點點頭。
「趕緊脫下來,不要弄髒了,我拿去燙燙」最後還是憋不住的說了。
此後幾天,消息不翼而飛,好多個同學都跑來看我,越來越多,到了最後學校的老師都來了。最後也懶得脫了,就索性在家的時候就穿著,來看的人都羨慕的要命,一堆堆的狗糧撒出去。
大伯一家也來了,左右鄰居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每天只有晚上的時候,聽著阿媽阿爸在哪裡囑咐個不停,阿媽要準備東西,阿爸說我聽別人說,不能多帶,特別是部隊發被子的。只好偷偷的買了點巧克力,奶糖之類的小食品。
臨行前的夜晚,阿媽又哭了一場,不舍離別,搞得我難過不已!阿爸將一個布包偷偷遞給我,告訴我這裡面裝著500塊錢,如果到了那裡不夠用給家裡發電報。我滿含淚水,還沒走呢,就覺得開始想家了。
這一晚我沒一個人睡,和阿媽和妹妹睡在一起,聊不完的話。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會。七點多鐘爬起來梳洗完畢,穿好軍裝,拿好臉盆和塞的滿滿一挎肩包的吃的用的。不到八點街道的人就來了,帶著光榮證,帶著大紅花,先是一頓誇獎,然後羨慕我運氣好給兵團領導看中了。我此時其實有點真空,像是等著出嫁的新娘一樣,特別忐忑。
小小的弄堂被擠得水泄不通,都來看熱鬧的,恭喜的,稱讚的,告別的,大家帶著不同的目的和心情來。而我感覺好熱,汗水不停的下來,阿媽拿毛巾給擦拭一下汗珠。
終於十點不到,謝姐帶著接人的同志趕來,大家紛紛讓道,在確認核實驗明正身,多餘的話都沒有、給了一個床軍用被子,把臉盆都打包好。
謝姐微笑的鼓勵我說道「和大家告個別吧。」
「阿媽,阿爸我走了,你們好好照顧自己,阿哥你要照顧好阿媽阿爸,美蘭和建業要聽話!」我有點忍不住想哭,但是謝姐將手放在我的後背上,鼓勵我說「高高興興的走,不要讓家人太難過。」
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跟著出門,小弄堂里的人都鼓掌歡送。一家人就這樣慢慢的跟到弄堂外的馬路上,車停在哪裡。
上面的女戰友伸手示意拉我一把,我一手扶著外掛的扶梯,一手被拉了上去。弄堂口馬路上大群人在哪裡揮手告別。
我也揮手回應,但是突然停了一下。
在人群中的後方,一個熟悉的身影背著木箱孤零零的站在那裡,看著我露出憨厚的微笑,對我微微的揮手,這是巧合嗎?我想著,短暫的失神後,用力的揮揮手。此時的汽車啟動,慢慢遠離人群,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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