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中的塵埃 第四十六章 返程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兩個小傢伙一早就被美娟叫起來，一大家的人圍坐著吃著早點。樂筆趣 www.lebiqu.com美娟在飯桌上看到公婆兩人眼裡那種深深的不舍，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沒有辦法，時間就這麼幾日了。

    婆婆自己幾乎都沒怎麼吃，一邊給孩子們餵飯，一邊在凝視著孫子，和一旁的孫女，眼裡濃濃的慈愛和不舍。似乎覺得下一刻就要分別了一樣，一頓早飯愣是吃了小半個小時。念恩看著這個場景試探著問美娟「阿嫂，你看今天能不能稍微晚點走，一會我們一家出去逛一圈，回來的時候找個照相館我們全家合個影，給爸媽也留個念想。」

    念恩的提議似乎說出了婆婆的心裡話，婆婆用一種近乎於請求的眼光看著美娟，美娟又怎能拒絕這樣的提議？美娟怕老人尷尬，趕緊笑著對婆婆說「阿媽，念恩說的也正是我想的，孩子們難得來一次，雖然時間緊，但是還是要和奶奶爺爺多親近親近。」

    美娟這樣一說，婆婆連聲說好，一旁的念國也投來感激的目光。一家人商量著去哪裡，念恩提議去給孩子買些東西帶回去，他是知道在外的生活的，雲南的哪裡的生活吃住條件雖然比西北強了許多，但是也是物資匱乏。婆婆想想也對，現在沒有太多時間給孩子們更多溫情，只好用物質手段儘可能的彌補愛心。婆婆轉身回了裡屋一會出來後，一家人又展現了出行的場景。念恩和哥哥的感情最好，把小三兒架在脖子上，二丫被婆婆抱在手裡，美娟這個做媳婦的只好跟隨在婆婆身邊，和婆婆說著家常話。

    到了南京路，婆婆帶著二丫和幾個小叔子在前面，念恩和美娟落在後面。小三兒吃著剛買的冰糖葫蘆，偶爾糖汁混合著口水都滴落在二叔的帽子上。

    美娟看著這對叔侄，卻冷不丁的問念恩，「二弟，你在哪裡過的怎麼樣？你大哥時常提起你，有對象了沒？」

    念恩聽著大嫂的詢問，轉頭微笑的說「雲南也是個艱苦的地方，剛去的時候，也不習慣。潮濕悶熱，只能吃辣椒去濕氣，蚊蟲有時候能要人的命，現在是習慣了，剛去的時候一宿一宿的不能睡，到了後面導致每晚像是和戰鬥機群戰鬥一樣，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滿耳朵都嗡嗡作響！呵呵！不過幸好小時候和阿哥上山採藥，認識很多草藥，做了驅蚊各種東西，和藥膏才算慢慢適應。」

    念恩把袖子管撩起來，美娟看到手臂上有一大塊已經結痂的傷疤，他笑著說「那時候被不知名的毒蟲給咬的，要不是山裡的老鄉救治，說不定命都沒了。」

    我聽著念恩的敘述，感覺到他的艱苦其實並不比我們那裡好多少，只是形式不同遭遇不同，艱辛程度都是一樣。

    聽著念國的感慨和敘述，只是和我們一樣都避而不談那段艱苦的歲月。念恩說自己喜歡一個少數名族的姑娘，這次如果調動能夠成，就準備結婚返回上海了。說完念恩看了一眼我，問我們是否有回來的打算？

    我笑笑說「想，做夢都想！但是我們估計很難有機會回來了，別說工作調動，就算調動回來，一大家子住哪裡還都是問題！」

    念恩皺皺眉，嘆了口氣「是呀，回來住哪裡呀?」

    這句話像是說給美娟聽的，也像是說給念恩自己聽的，如果要返程回來住的地方絕對是個大問題。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路上買了孩子的衣服，吃的，還買了好幾尺的做衣服的布。沒一會婆婆就上前拉著我往一個地方走，我好奇的說「阿媽，你拉我去哪裡呀？」

    婆婆只是笑笑沒說話，一轉彎我就看到老鳳祥金店，我馬上拽著婆婆往外走，我知道念國家裡不富裕，而且這也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婆婆死活要去，跟上來的念業和念祖也架著我。婆婆好像是打過樣一樣的，買個了不算太重的手鐲，對我說道「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沒什麼好送你的，老早就看好了，這次你正好來，這個算阿媽補給你的聘禮。」

    我被說的滿臉通紅，看婆婆如此堅定，也只好收下了。逛了整整大半天，下午的時候返回家中的路上，路過照相館，我們拍了一張全家福，公公婆婆抱著兩個孫子和孫女喜笑顏開，美娟作為大嫂坐在婆婆身邊，三個小叔子一個一個精神抖擻的站在後面。咔嚓一下，閃光燈亮起，留住了這團圓的瞬間。

    晚上一家人回家去吃了飯，飯桌上公公婆婆不斷的給美娟夾菜，兩個老人各抱一個孩子，享受著最後時刻的天倫之樂。吃好了，我看著孩子們和爺爺奶奶們說著話，心裡很是不忍，多想再多些時間，讓孩子們也享受著爺爺奶奶的寵愛。

    一直到了晚上九點多，公婆和小叔子一行人提著東西，抱著孩子一直把美娟送回了家中。

    婆婆不舍的小三兒親親，二丫親親，眼裡留著不舍的淚水，美娟的阿媽也上前握著親家的手安慰著。這個場面在弄堂里很多人都看著，不少人都會意的讓出了空間，讓不舍離別的親人有一個安靜的空間。最後要走的時候，小三兒竟然哭著對婆婆抓抓手掌，似乎不想離開這個和藹的老人。阿媽抱著小三哄著，婆婆帶著眼淚，轉身拉著公公走向遠處的弄堂口。

    美娟心裡翻騰著，很不是滋味，又追了出去安慰婆婆，送到了弄堂口，婆婆帶著淚對美娟說「謝謝！」

    美娟知道這聲謝謝里包含了很多含義，對婆婆說「阿媽，我們初八中午的火車，如果你想去送的話，我等你們。」

    婆婆笑笑沒說話，揮揮手示意再見就轉身走了，念恩走過來說「阿嫂，謝謝你成全阿媽的願望，我送不了你們了，我明天就要回去，念業他們回去送你們的。你照顧好自己和孩子，給我向大哥問好！保重！」

    念恩伸出手來，我雙手握著二弟的手，也是滿含熱淚「一定帶到你的祝福，保重念恩！」

    念恩很鄭重的看了我一眼，眼角也是一片濕潤，然後轉身追上婆婆，用手擼著婆婆的後背慢慢消失在路上。

    一場離別的預演讓我的心中其實是恐慌的，很害怕這樣的場景。短短的百十米路，我都不知道怎麼走回去的，心裡五味雜陳。

    走到家裡，兩個孩子還在哭著，美蘭和阿媽哄著小三，阿爸和建業哄著二丫，而美娟只有自己哄自己。

    這種好不容易才得以實現的團聚，現在又拉開了即將離別的序幕，著實在每個人的心間散發著不舍和無奈。

    孩子們還是好哄的，一點玩具和吃食就可以滿足他們小小的期望和欲望。而這些大人們可無法滿足，或許對於幸福都顯得的有些貪婪，有時候用渴望都不足以形容。還未離鄉，鄉愁卻起，還未分離，已見離別。

    美娟獨自站在門口黯然神傷，這種場景由於牽掛的人越來越多，變的更加盛大，但是不是絢爛隆重的，而是顯得有些失落和悲傷的。

    人生有了悲歡離合，才會真正懂得珍惜，才會體會那種牽絆的愛，不管身在何處，家人的牽掛和牽絆都會如影隨形的駐紮在心底。

    僅有的幾天，似乎和家裡有說不完的話，從清晨到凌晨，一家人似乎除了短暫的睡眠都黏在一起。臨行前的夜晚，念業來告知母親身體不好，可能不能來送行了，包括念恩離開母親也沒送。其實美娟能感覺到婆婆的心情，念恩剛送走，又要送自己的孫子和孫女，這一場又一場的離別對於老人來說，都是一次心房上敲擊。

    美娟很理解，這樣反而讓大家都好過一點，囑咐念業好好照顧公婆，美娟一直送念業到了弄堂口才返回。

    這個夜晚註定讓很多人都不眠，行李檢查了又檢查，大大小小的包整整有五個大包，隨身背的兩個包還不算。辛虧建國給美娟搞了一個下鋪的票，很多行李可以塞到床鋪下去。

    一大早最後一次吃著香味撲鼻的小餛飩，小籠包，一頓早飯卻吃得很壓抑。最後在鄰居的注視下，一家人包括來送行的念業和念祖，一大隊人馬啟程趕往車站。

    看到離開的美娟，鄰居紛紛送上祝福，這一幕讓美娟回想起那時下鄉的場景。車站離開弄堂有一段距離，美娟走過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街角，似乎想把這些場景都記錄下來。

    然而在街角的深處，有一個身影卻渾身顫抖的哭泣著，顯得那麼淒涼。看著遠處離開的孫子和孫女，念國的母親已經泣不成聲，只有念國的父親默默的擼著妻子的後背安慰著。

    當人影閃過街角，念國的母親還是小跑的跟了上去，躲在街角的位置偷偷的看著孩子。念業和念祖並不知道阿媽阿爸的舉動，幫著大嫂領著行李。

    建業抱著小三兒，小三兒興致不是很高，下巴枕在小舅舅的肩膀上，雙手環在舅舅的脖子上看著後方。

    突然間孩子發現爸爸的媽媽在很遠處向自己招手，小三兒立即抬起頭，然後手一抓一抓的，大人們都在前行誰都沒注意。而念國的阿媽看到孫子的靈動的回應，已然捂著嘴泣不成聲，直到一群人消失在街角的拐點。

    建業似乎感覺到孩子的變化，聽著三兒喊著奶奶，等他轉過頭去的時候，拐點已經遮住了那抹老人不舍的溫情。

    兩老口默默的相伴的走回了回去，雖然不舍，但是最後小三兒的那個再見的動作，讓老人心中又有了一絲的慰藉。

    站台上站滿了送行的人們，每個人都是大包小包的裝的滿滿當當。辛虧這次來了那麼多男士，讓周邊座位的人都很是羨慕，五個男人一人一件就完成了行李的擺放。幾乎沒有一家人能夠有美娟這裡的送行的人多，一整排的人站在站台上。

    阿媽一遍又一遍的囑咐，幾個男人站在那裡似乎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不舍的注視著。但是當車要開行的時候，才艱難的吐出保重，常回來看看的話語，雖然有些話在哽咽的吐露出來時都聽不清，美娟卻明白。

    美蘭和嫂子扶著已經泣不成聲的母親，阿爸，建國，建業都留下了眼淚，包括念業和念祖也被感染的眼圈通紅。

    汽笛聲想起，列車轟隆隆的駛出站台，人們在後面慢跑著跟隨，越來越遠，最終只留下光影和地平線結為一體。

    離別的落下了帷幕，也預示著重逢的序幕拉開了，只是下次的重逢卻遙遙不可期。

    而對於美娟這個小家來說，離別後就馬上就要期待著和愛人，兒女的團聚和重逢。

    離別和重逢似乎總有一個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