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恩跑過去伸手抓住了梅蘇特,用晨昏的轉角作為攀登鉤掛在即將斷裂的石縫上。詞字閣 www.cizige.com
圓石廣場下方呼嘯而來的黑色煙霧,以及那些從地底深處灌上來的狂風如同傳說故事裡最陰森恐怖的鬼魂。
弗倫岡鐸沒有介意墜落。
他曾經從祈願峰的懸崖上被巨鷹擊落,還曾經獨自闖入鐵脊犀牛群居的山谷,與冰原獅群在紅楓高地的曠野上血戰至援軍趕到,龐大的屍體將弗倫岡鐸活埋在地里足足兩天也沒有奪走他的生命。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年輕時的事跡,沒有沉澱,沒有神器。
弗倫岡鐸罩上面甲,盯著下方濃重的黑暗。
他任由自己的身體墜落到深淵內,時不時會用巨刃將旁邊礙事的東西給劈成碎片,下落的衝擊甚至凝聚出氣浪。
那是獸人血脈里升騰的戰鬥,跟巨裔的氣血一樣。
不過它更加乾燥濃烈,比帕洛圖斯比任何一個冰港的菸草都要嗆鼻。
肯恩看著弗倫岡鐸沖向黑暗,就像是要跟哪頭荒原巨獸殊死搏鬥似的,而且他冥冥當中也察覺到,這座名為深淵冰牢的烘爐遺產裡面確實封禁著不詳。
寒風吹過的地方開始肆意生長出冰塊。
那些藤蔓和魔法編織出來的網,甚至寒風本身,都成為了戰旌們手中任意操縱的東西,在座的可是帕洛圖斯比各個部落的首領級人物,誰都沒有在突如其來的意外中落怯。
霍叟召喚的冰川橫亘在最大的幾條裂縫中間。
上面不斷傳來破損磕碰的聲響,無數把奇形怪狀的武器攀附在上面,後面擺盪著鎖鏈,全都掛滿了身手矯健的戰士和刺客。
魔法和煙霧在上面閃爍、爆炸,如同一片陸續綻放的繁花。
擁有瞬移技能的戰旌們率先著落,然後都開始警惕地觀察四周,試圖弄明白是什麼東西在摧毀建築。
肯恩向下看的時候,發現堅固的冰川也覆蓋到了自己腳下。
他跟梅蘇特互相確認後也穩穩降落在上面,周圍還有很多因為突發情況受傷的人,那些侍從或者領騎們運氣不算太好,被壓著的,掉進去的,或者說被碎片砸傷的……不計其數。
戰旌們都有很強的責任感,自覺地開始幫扶傷員,斥候和魔法師們的眼線迅速播散。
「門塌啦!」
突然傳來的呼喊聲讓沉浸在驚慌中的眾人猛然醒悟。
當諸位戰旌抬起頭的時候,才看見那兩扇巨大無比的石門正在緩緩落下。
六隻塔坷腳底的地面已經崩塌,沉重古老的巨石向後傾斜,將沉重的鎖鏈陸續掙斷,只有一兩根還綁縛在上面,連帶著末端的巨獸一起向後仰躺。
剎那之間,如同棺槨緩緩蓋過頭頂,那寬面的黑影在眾人頭頂不斷放大。
巨門在烘爐遺產修建之初便聳立於此,此時上面的裂紋和抖落的灰燼都印在眾人放大的瞳孔中,好幾個盾牌在雜亂的裂谷中延展,那些試圖召喚法陣的術士,都因為遺蹟內部強大的封禁而感到束手無策。
肯恩和其他人都意識到大難臨頭。
就算是盾牌能夠扛得住巨門,腳底下的冰川也不見得有那麼堅固,誰都不知道脆弱的遺蹟還能不能夠承受住這龐然大物的墜落衝擊。
「我們要被活埋了嗎?」梅蘇特問道。
「恐怕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艾隆帶著丹乘穿堂而過的狂風落在兩人旁邊,他說。「我們可是在地底,誰都不清楚烘爐遺產裡面埋著什麼,到時候一股火山自下而上,就被活活煮熟咯。」
丹和梅蘇特都沒有理會他的玩笑,艾隆聳了聳肩。
肯恩抬起手臂示意幾個人熄聲,心底那種不詳的預感還沒有停止。
此時嘈雜混亂的場景內突然傳來吟唱,他們追隨聲音的來源,看見那醞釀的魔法與遺蹟內殘存的禁忌相互碰撞的產生了閃電般的光。
「震澤雷斯,詠冰如芒,我們,從未懼過嚴冬……」
沉重的吟唱迴蕩在四周。
霍叟從深淵當中涉冰而上,肆意生長的冰塊成為巨人登頂的台階,而他口中振振有詞,表情凝重嚴肅,披散的白色髮辮透著時間的沉澱。
叮噹,叮噹。
銘文圓環在空氣中互相碰撞出清脆的回吟,上面亮起的光芒也成為了昏暗世界裡的點綴。
霍叟強壯龐大的身軀已經擋住巨門墜落的必經之路,隨後那柄巨劍從他手中憑空鑄造出來,即便沒有猛獸的血液或者骸骨作為支撐,在帕洛圖斯比神聖古老的戰旌集會上,舊神偉力逸散的強度比以往更甚。
肯恩聚精會神地盯著。
【諸神賭局霍叟】
【你在詹澤雷斯部落的領導者身上察覺到了相同的感應,掌控寒冰的若納塔斯選中了霍叟,舊神偉力肆無忌憚地迴蕩在遺蹟內,比你見過的任何一種力量都要強大。】
霍叟抬起頭的時候,手中已經出現完整的武器。
那柄由冰霜鑄造成的巨劍攪動空氣,光是簡單的揮舞,就在旁邊的崖壁上留下若隱若見的霜花,隨後自下而上的醞釀起劍技,伴隨著無聲且強大的攻擊,直接將巨型大門在空中完成爆破。
裂紋沿著方形的石頭生長,冰塊穿透了它,呈現出爆炸狀的錐子延伸到後面的牆壁上。
霍叟依舊在站在冰川最中間。
他們面前的巨門,還有剛才劈砍所製造出來的廢墟,幾乎將整個圓石廣場的殘骸變成了冰雪的雕塑,原本鍺色的泥土穹頂此時已經被寒霜覆蓋,泛著瑩瑩的光澤,就像是剛剛鑲嵌上去的星辰。
梅蘇特和其餘戰旌們都閉上了嘴巴。
霍叟和弗倫岡鐸扛起帕洛圖斯比的尊嚴,南疆帝國數十年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就是這個,就是這種強大無解的古老魔法還有絕對純粹的戰鬥意志。
肯恩盯著那逸散的白芒陷入沉思。
他知道這是諸神賭局的外溢表現,但各種奇怪的困惑也隨之誕生,從進入到紅楓高地起,察覺到帕洛圖斯比發展中無形的巨手開始,便有越來越多的困惑出現……
梅蘇特和艾隆等人都差點驚掉嘴巴。
他們以為肯恩的發呆也是因為震驚,卻沒有注意到那雙眼睛裡更加深層的東西。
肯恩最強大的天賦除了意志和領導能力以外,還有眼界,還有思考的能力和看待事物發展的獨到眼光。
他轉過來盯著艾隆的臉,直到對方感到不適,他才問道「弗倫岡鐸和霍叟是死敵嗎?」
「你這問題可真冒犯啊。」
艾隆雖然不理解肯恩問出這句話的原因,但是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作為詹澤雷斯斥候領隊的丹說道
「我們跟弗倫岡鐸戰旌的仇怨是爭奪紅楓高地開始的,他們的獸人剛剛統領起來的時候需要土地和資源,我們打了很多年,雖然後面轉移目標到北方的礦產了,但畢竟大家都流過那麼多的血,說是死敵也完全沒問題。」
「可是你聽起來並不恨獸人。」梅蘇特說。
「我當然忠誠於詹澤雷斯,」
丹皺起眉頭反駁了梅蘇特。
「但如你所見,我們戰旌和弗倫岡鐸確實都有各自的責任和命運,兩個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保護著帕洛圖斯比,我們有勇氣向他拔刀,但我們也敬佩那個獸人首領擋在無數人民面前,跟四面八方來犯的敵人戰鬥。」
肯恩沒有回答,而是趁著這短暫的間隙,帶所有人離開了危險的區域。
艾隆的魔法會受到禁忌影響,所以大家只能夠陸陸續續地走。
肯恩殿後保護。
他在等待的時候抬頭去看霍叟的背影。
肯恩意識到他和弗倫岡鐸便是那無形的手之一。
【人類聚集的地方,都藏著很複雜的東西,城邦、王國、區域,甚至大陸,只要站在某個位置的頂端,思考的方式和決策時的籌碼都會改變。】
肯恩是既是神啟戰旌,也是諸神賭局的一員。
弗倫岡鐸知道賭局的事情,並且多半也可能被某位舊神選中,現在霍叟也暴露出自己身份……
這些信息落在旁人眼裡並沒有什麼問題,或許也只是感慨北境兩位戰旌的強大。
但是肯恩知道,諸神賭局的雙方,如果真的抱著殺死對方的決心在戰鬥,是會觸發諸神競技場的,那黑色的屏障就連席琳娜這種大陸頂尖魔法使都無法撼動!
霍叟和弗倫岡鐸因為紅楓高地血戰數年,期間死傷無數,交手無數。
他們誰都沒有死……
肯恩被突然發現的秘密更住了喉嚨。
奧蘇亞大陸都認為陰謀和設計都只存在於永凍高牆以南,卻沒有想到被認為蠻荒無智的北境,也存在著很多無形的操縱在裡面。
「你在愣著幹嘛?」艾隆在他面前揮手。「你還打算走嘛?」
肯恩隨著風飛起來的時候,腦子裡迅速閃過了很多東西。
紅楓高地遺蹟發掘,邀請南疆諸國前來研究,劫掠者在冰渣遍地的荒原肆虐,南疆商隊備受打壓,甚至遺蹟裡面藏著烘爐遺產的真相……
這一切仿佛都在推動些什麼。
【拯救這片土地。】
肯恩在風裡面突然顫抖起來,備註提醒的那句話像是閃電擊中了他的腦海。
艾隆也被嚇了一跳,嘴裡開始嘟囔起來「嘶,你是尿急還是怎麼了,剛才在遺蹟門口讓我滾蛋的時候那麼囂張,怎麼飛這麼點小距離就嚇地直哆嗦?」
啟溫曾經拜託他的事情,似乎漸漸串聯起來了。
冬母跟其他舊神的目的似乎並不太相同,或者說,祂並不認可目前的趨勢。
戰旌們陸陸續續地爬上了遺蹟。最上層沒有損壞的甬道裡面擠滿了狂奔的人,還有各種小型的坐騎,以及原本就生活在古老泥磚裡面的生物。
肯恩沒有急著離開。
他拜託梅蘇特去尋找托彌歐和其他人。
肯恩獨自停留在圓石廣場的廢墟上方,原因很簡單——那種不詳的念頭變得更加清晰了,就像是有些東西正在接管這座遺蹟,並且還藏在剛才跑出去的人群裡面。
他盯著黑黢黢的裂縫,自從弗倫岡鐸跳進去以後,什麼聲音都沒有傳上來。
肯恩找到旁邊被丟棄的魔法晶石,運用狼靈激活,然後丟了進去。
砰,砰砰。
石頭帶著光芒磕磕絆絆地向下墜落。
肯恩看見了遺落在裡面的武器和盔甲,還有各種斑駁的血跡,直到砰砰兩聲掉在最中央的平台上,周圍似乎有什麼東西影響它發光。
他眯起眼睛稍後片刻,同時展開灰色視界。
魔法水晶旁邊似乎有影子在晃動,緊接著,便有極其微弱的腳步聲傳來,隨後一隻手來到了光圈照射的範圍之內,最後將光源撿了起來。
肯恩從疑惑變成震驚,整個人從脊椎骨涼到頭頂。
那個撿起光源的傢伙看起來有點乾瘦,身材偏高,盔甲是極其殘破的,另外的手和左邊的腳都已經消失了,但這件特殊的披風還是說明了身份。
「格馬……」
肯恩眼裡的驚訝變成了怒火,他也瞬間咬緊了牙齒。
格馬的遺體竟然活生生地站了起來,破碎的胳膊夾著發光的魔法水晶,脖頸以上的殘血的血塊,並沒有頭顱,因為他原本的腦袋已經被砸成了稀碎。
但即便如此,那一舉一動都還帶著他生前的囂張跋扈。
肯恩恨不得當場跳下去,但理智勸住了他,隨後那屍體的脖頸也微微偏移,似乎在向上看,尋找肯恩的位置或者說光源掉下來的方向。
這具屍體四周被黑色的死氣覆蓋,所有的肢體缺損處都有凝實的黑煙,像是被狩墮召喚的樣子。
噗嗤。
魔法水晶的光源消失。
肯恩展開灰色視界,看見裡面藏著的能量像是燭光一樣被掐滅吸收。
不管格馬是通過什麼東西來弄死北山聯盟的戰士,現在那個玩意兒徹底毀了他,或者說,已經回來想要收取更重要的報酬了。
肯恩心中的遺憾卻變得清晰,錫蒂的死亡傷疤還在流血。
格馬不管變成什麼東西,都還保留著意識和神志,只要那個老頭的靈魂還苟存在這個世界上,肯恩的復仇就絕對不會到此為止。
他要殺了格馬。
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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