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萬萬沒想到一次相府之行,還能遇到這樣的趣事,一時他的心情大好,甚至連危險都忘記了,只希望自己就能在相府住下來,住個十天半月,這樣便能和心儀的女孩多待在一起呢!
一頓叫花雞,雖然是倉促而成,但是陸錚前世的經驗加上肚子的確是餓了,吃得是極有滋味。女孩更是長期不沾葷腥,嘴饞得很,再說了,她平日就算偷吃一點葷腥,哪裡能有陸錚這番烹飪熱氣騰騰的滋味?
一時兩人吃得都很盡心,一隻肥雞一分為二,皆大歡喜。陸錚只覺得女孩的行為做事不似古人,她處處顯出的皆是直爽率真,大康女子講三從四德,講男女授受不親,講笑不露齒等等諸多禮儀。
然而在女孩身上,這些禮儀全不講究,一切皆是率性而為。
其實陸錚不知道,女孩自幼便生病體弱,相府上下對她的呵護可以說到了巔峰極致。在戴皋看來,女孩能活下去,多活一天那便都是天大的好事了,至於女子應該遵從的女德、禮儀,那根本就不值一提。
因為女孩的病情,郎中要求禁止葷腥,日日只能吃清淡飲食吃素,想想女孩真當花季,又住在相府裡面,最是嘴饞的時候,哪裡能忍受得住那等煎熬?
有時候戴皋心中不忍,便將女孩送到法源寺作居士,奈何女孩去法源寺時日久了,戴皋心中又忍不住掛念,女孩回到相府之後,偷吃變得更不容易,自然便更饞呢!
一頓叫花雞,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女孩天真直率,對人基本不設防,陸錚和她聊起來,也沒有好隱瞞的,便將自己進入相府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咯咯!」女孩聽得好笑,道:「陸錚,你上了宋管家的當了!全府上下,僕從丫鬟就沒有不怕宋管家的,他為人最是奸詐狡猾,他誘你入府,而後將你關起來餓你三天,看你還服不服?」
「就算你讀書再厲害,文采再高,不吃不喝幾天估計也要打蔫了,哈哈,到時候他再施手段,你想要防備也有氣無力了呢!」
女孩冰雪聰明,陸錚跟她把事情原委一說,她便說出了陸錚面臨的窘境,陸錚道:
「我也是無奈啊,誰讓法源寺的廟會,我遭到了別人的算計?李芊芊倒也罷了,關鍵是秦王府的龍茜,這個女人本來和相府的戴世章關係匪淺,據說皇上還有意賜婚,撮合兩人的好事呢!
可偏偏這個龍茜,行為最是荒誕,在法源寺赫然說我和她有舊,戴世章當時就在旁邊,你想想,這不是要害死我麼?我一江南小書生,得罪了相爺公子,倘若落在一般人身上,只怕求死的心都有了。
而且,我還不是一個人,我伯父、堂兄都在京城,而且伯父還有官職在身,我惹這樣一件禍事,斷送自己的前途也要斷送家人的前途,與其如此,我還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呢!」
女孩盯著陸錚,面上露出古怪之色,過了一會兒,她道:「咳……咳……你和龍茜是舊識,這又是怎麼回事?咳……咳……」
「這事兒說來就話長了,那個……當年我還是在揚州的時候……」陸錚開了一個話頭,女孩越咳嗽越厲害了,瞧她的樣子,滿臉通紅,十分的痛苦,陸錚道:
「那個……你身子骨兒不好,估摸著是因為這裡太冷太乾燥,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好好養養身子,回頭我們再說話?」
女孩站起身來點點頭,陸錚送她鑽過了小門,一直目送她消失在遠處氤氳升騰水霧的杜鵑花從之中。
陸錚回到廳堂將吃剩的垃圾收拾乾淨,在後院挖了一個坑埋了下去完成了毀屍滅跡,便開始讀書,到了黃昏的光景,他肚子又有些餓了,便立馬想到去找吃的。
他輕車熟路的找到灌木叢後面的小門,一看隔壁院子,女孩早就俏生生站在了那裡,看著她似笑非笑呢!
有女孩帶路,陸錚去廚房又偷了一些食材,卻不止是肥雞了,另外還有牛肉,饅頭,豬肉等等。
將食材帶回來之後,陸錚的烹飪便用後院踩的修竹劈開,串上了切好拌好的牛肉架在炭火上慢烤,饅頭也用竹籤串起來,烤出干焦的麥香味兒。
陸錚大抵已經弄清宋福兒的吩咐了,守門的幾個漢子是寸步不能進院子,他們只要守著門就行了,在宋福兒想來,只要沒有人進來,任陸錚多麼厲害,有多少嘴皮子功夫,那也無濟於事。
陸錚想通了這一關竅,膽子便更大了,正廳架著炭火爐子,儼然成了燒烤場。女孩哪裡吃過這等食物?她真只差把舌頭給咽下去呢!
有道說君子遠庖廚,陸錚可不是大康朝意義上的君子,而女孩也不是大康朝禮儀下培養成了淑女,兩人倒是相得益彰,脾性十分相合。
好好的吃一頓,陸錚又將自己的故事和女孩分享一段,女孩道:「我叫小靜,不是沒有名字的人呢!身份上我比不上龍茜,膽量更是不如,她……她……挺讓人羨慕……」
陸錚扭頭盯著女孩,看女孩一臉的天真,一雙眼眸如星辰一般明亮,眼神中那脈脈的情誼,讓陸錚感到自己的心都被融化了。
「小靜不用羨慕別人,你才是最美的女孩呢!」陸錚脫口道,女孩愣了一下,臉「唰」一下變得通紅,而後卻又忍不住竊笑,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十多年來,她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般高興快樂過。因為有病在身,家人對她的呵護照顧固然是無微不至,可是同齡人中她卻沒有什麼朋友,更沒有任何的社交。
像她這樣年齡的大家閨秀,很多彼此之間都有交流,或者相約一起趕廟會,或者相約一起繡女紅,唯有她一個人什麼朋友都沒有。
大部分時候,她都飽受病痛的折磨,偶爾身子骨兒好一點點,戴皋便將她送到法源寺住下,每天面對的都是青燈佛像,那種枯燥乏味可想而知。
她畢竟正處花季,這個年齡是女孩子最活躍最有憧憬的年齡,少女初長成,春心萌動,現在正好又碰到了陸錚,兩人意趣相投,她豈能不開心高興?
只是,每每兩人待一起的時間不能太久,因為女孩出來時間長了便忍不住咳嗽,陸錚對她的病情也頗為關心,問了她很多關於生病的事情。
女孩這病從娘胎便有,出生之後沒多久險些沒趟過來,後來一直都住在特別潮濕溫潤的地方,長期用藥物調養,外加上在法源寺修行參禪,有高僧協助為其進行療養,病情才勉強穩定。
說到病情,女孩並不黯然,反而極其的坦誠,於她而言,倘若一天不咳嗽,她便覺得幸福快樂,當然,最重要的是每天倘若能有美食,那更是人生最大的幸事呢!
陸錚和女孩吃吃喝喝,而後聊一會兒天便彼此告別,隨即沒多久,女孩又會過來,並且帶來各種食材,陸錚便有大展身手,變著花樣炮製各種美食,兩人越來越熟悉,越來越默契,陸錚每日能見到心儀女子,能和心儀女子一起談天說話,享受美食,他的心情無比的愉悅,本來他來相爺府是做好了最壞打算的,現在倒好,他住得有些樂不思蜀了!
陸錚住了下來,每天好吃好喝的享受著,另外一邊,宋福兒來蒙在鼓裡呢!這幾天,他恰好遇到了府上事務纏身,把陸錚關到院子裡之後一個疏忽他竟然忘記了。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過了四五天了,這四五天,門口陸錚立的那白幡旗杆已經被他連根拔除,陸錚租的那小房子,連帶根基都被他給夷為平地了。
戴皋每日回來,沒見到那礙眼的東西了,他心下便以為事情已經被宋福兒妥善解決了,宋福兒也算是過了幾天安心的日子。
然而,等他忙完幾天,回過神來忽然想到了陸錚,他不由得大叫一聲:「壞了,把這小子給忘記了,不會餓死了吧?」
一念及此,他立刻奔向陸錚住的院子,在門口便逮著守門的幾人詢問院子裡的情況,他一問,守門的幾個彪形大漢一直表示陸錚自打進了院子,便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四五天下來未見其出門呢!
宋福兒眉頭一挑,嘿了一聲,道:「那就見鬼了!莫非我們還真請了一神仙回來麼?這小子不用吃喝拉撒,便能逍遙自在?
走,跟我瞧瞧去!」
宋福兒領著幾人進到院子,院子裡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未見有任何異常,走進廳堂,廳堂里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隱隱從書房那邊傳來讀書聲:「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聽這聲音,清脆洪亮,再通過格柵窗戶看裡面的少年,風采不凡,唇紅齒白,搖頭晃腦,說不出的風流味道。
眼前這小子,哪裡是被餓了四五天的樣子?瞧上去比剛來的時候還長肥了一圈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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