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寒筠說了這些話,眾人心中大抵都知道了結果。
憑梁實的手段,他謀劃了這個局,陸錚還能逃出生天?
梁實不愧是大老爺的心腹,行事看上去平平常常,其實卻凌厲之極,而且出手的方式不容易想到。任陸錚如何狡猾,只怕也不會想到梁實會在這種情況下出冷手。
這一行人除了柳紈之外,其他的人都是恨陸錚不能早死的人,所以,大家表面上神色嚴肅,內心其實很輕鬆。
尤其是花寒筠,最近天天做噩夢,她現在還沒弄清楚那天讓她一腳踩到臭水溝的人是誰呢,現在好了,梁實出手了,終於解決了這個噩夢之源,她以後總算可以得安寧了。
柳紈的臉色非常的難看,沒有一絲血色,她平常更沒有這般快速的走過路,觀景山可不是一步兩步可以上去的,這一路走上來,奴才們都氣喘吁吁了,花寒筠早已經香汗淋漓,大太太走不動,半路就撂下了。
可是柳紈卻咬緊了牙關,一句話不說,只是埋頭拼命的往山上走。
花寒筠跺跺腳,道:「姐姐哎,咱們姐妹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您這麼急。您慢慢走,說不定松哥兒他們已經下山了,我們錯過也有可能呢!您何必這麼和自己較勁兒?」
柳紈依舊不說話,花寒筠又道:「姐姐,老祖宗經常說,人的一輩子就是命管著呢!陸家錚哥兒的劫難是命中注定的,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都是他的命,你懂麼?所以,姐姐您莫要慌!」
柳紈還是不說話,前面張承東停下了腳步,道:「好了,好久沒登山了,腳下發酸發軟,都歇歇再上去!」他用手指指前面,道:「那邊就到了!」
說完這話,張承東如釋重負,從眼前的情形看,事情應該是辦妥了。
梁實的人行事從來都是很利落的,時辰早就過了,斷然沒有誤事的道理,一旁的崔大和梁實心情非常的好,兩人圍著張承東,說著各種討好的話。
「老爺,您哪裡老了?您看看那些奴才們都還不如您呢,一個『呼哧』『呼哧』的狗喘!」崔大道。
張承東指了指他道:「我看你就是一隻老狗!」
「轟!」周圍的奴才都鬨笑起來,梁實道:「老爺,這觀景山當年可是您親自督工建造的,好傢夥,平地起一座山,放眼揚州,除了咱們張家您有這等手筆,哪裡還有第二人?」
張承東似乎頗有感觸,他環顧四周,道:「是啊,一花一草都是我督辦種下的,一晃有二十多年了,小拇指粗的松樹,現在已經成參天古木了!」
幾個主僕聊上了,興致很濃,二奶奶花寒筠身邊大丫頭翠紅給伺候著,大奶奶顧夫人從後面跟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夏荷、秋月等幾個大丫頭。
一眾小廝抱著茶壺,火爐,點心跟在後面。
花寒筠撫掌笑道:「哈,今日個咱們還真是踏青郊遊啊,太太考慮得可周到了呢!」
顧夫人湊上來,道:「看到今日天氣好,老爺又恰好沒有出去應酬,這不就讓梁實家的去找了幾個丫頭小廝跟著,身邊總要有人伺候不是?」
柳紈看著周圍太太、奶奶們興高采烈,主子奴僕們談笑風生,他心中不由得黯然一嘆:
「都是命啊!一句話說到根兒上了!」
「那陸家錚哥兒是絕頂聰明之人,奈何他再聰明,一人之力如何能和張家斗?」
柳紈轉念想到了柳松,她內心更是黯然,卻有一股不到黃河不死心的意志,她走到張承東身前,盈盈行禮,道:「爹爹我們還沒上山看過究竟呢!兒媳以為我們就算是要整治酒席,也需登上山頂……」
張承東正和一幫奴才說得興起,柳紈這一插嘴,他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道:
「你這孩子啊,這麼多年我都沒看出來骨子裡原來是這般犟,行了!登上山頂去吧!」
一旁的梁實道:「老爺,太太、奶奶們身子骨兒嬌貴,只怕看不得……」
「無妨!」張承東抬抬手打斷梁實的話:「先上山再說!」
一行人浩浩湯湯上山,從主子到奴才,差不多有了三四十人,梁實家的從後面趕過來,在顧夫人、林夫人身邊竊語,又附耳和花寒筠說話,看上去精神頭兒足得很呢!
今天這事兒是她家裡的人辦的,漂亮乾淨,太太、奶奶還有哥兒們和姑娘們心頭的那口氣總算可以出了。
就在這樣歡快的氣氛下,眾人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的登上了觀景山。
觀景山頂,風景秀麗,此時恰好是雲開霧散之際,陽光明媚,極目遠眺,妖嬈的瘦西湖盡收眼底。
不過此時,大家都沒有心思欣賞景色,各自都在注目周圍的崖壁險峻之地呢。
「哈哈!」
忽然,所有人聽到一陣鬨笑聲。
接著便聽到有人大聲喊道:「好啊,好個猴王,閻羅王的生死簿都敢勾,厲害,厲害!」
聽這個聲音,不是柳松又是誰?
又聽有人道:「我們這些人從沒有去過森羅殿,錚哥兒你又是如何知道閻羅王現在是十代冥王的?」
「……」
哈哈大笑,議論紛紛,談笑風生,張承東等人一個個面面相覷。
大家抬眼看過去,便看到陸錚背負雙手,正傲然站在山頂的巨大的磨盤石之上,包括張承東在內,所有人都在他的視線之下。
「松哥兒,今日個說不了了!大奶奶來了呢!」
柳松等人正聽得最為帶勁的時候,陸錚把花果山的猴頭兒說活了,他們平常也聽過一些鬼怪誌異的故事,可那些故事哪裡有陸錚說的這般精彩絕倫?
陸錚說的故事,那像真發生過的一般,而且陸錚似乎自始至終都參與到了其中似的,那種身臨其境,讓他們感覺自己都似乎不在這個世界了。
陸錚忽然說一聲:「大奶奶來了!」
柳松等人才恍然,主子僕從站起身來往回一看,哪裡只有大奶奶?
太太、奶奶們都來了,而且老爺也來了,大管家、二管家都來了,真是好生熱鬧呢!
張承東一行人都愣住了,全都傻懵掉了,大家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尤其是崔大和梁實,兩人面面相覷,要知道今天松哥兒身邊的人可都是梁實一手安排的,這怎麼回事?看他們的架勢,哪裡是有動手的意思?分明是相談甚歡呢!
莫非這些奴才都得了魔怔了麼?
柳紈卻是大喜過望,她快步跑到柳松身邊,跺腳道:「好你個小子,可急死我了!就怕你犯渾惹事,你以後倘再敢偷偷溜出面,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柳松生得方臉大個,捋著袖子,脾氣暴戾,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柳紈面前,卻乖覺得像個孩子一般,低眉順眼,被柳紈訓得不敢說話。
陸錚哈哈一笑,道:「大奶奶放心,在這張家院子裡,松哥兒哪裡會犯什麼渾?今天我和松哥兒在這裡偶遇,算是不打不相識,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陸錚這話一說,崔大梁實等人只差抽風,這人丟得太大了。他們用柳松當棋子,就是利用柳松對陸錚恨之入骨的仇恨呢,現在陸錚竟然說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這世界上還有被這更諷刺的事情麼?
張承東臉色非常的難看,他的兩大管家,跟著他做了幾十年的事兒,竟然丟人現眼到這樣的地步,看看太太顧夫人和兒媳婦花寒筠臉上的臉色,後宅的婦人們都覺得臉上掛不住呢!
陸錚終於從那要命的高台上走下來了,他的面容依舊鎮定,宛若今天這一場兇險從來都沒有過一般。
他客客氣氣走到張承東面前,認真行禮,道:「外甥陸錚見過舅舅!」
張承東心神一震,他眼中精芒一閃,仔細打量陸錚良久,點頭道:「好,好!錚哥兒有乃父之風,哎,舅舅我整天俗事纏身,你我舅甥兩人之前疏於見面吶!」
陸錚心中只想罵一句「呸!」
不過他面上卻絲毫不變,又去見顧夫人,林夫人,最後走到花寒筠面前,似笑非笑的道:
「二嫂子,一直聽聞您身子不好,今天看您氣色不錯,想來是好利索了!揚州這邊,最好最美的便是水,二嫂子百忙中也有興致登山觀水,倒是讓人頗感意外!」
陸錚瞟了一眼周圍的僕從丫鬟,道:「您還安排了這麼多爐子、茶盤、點心,莫非今天是家裡的什麼好日子不成?」
花寒筠臉色非常的古怪,她平常最擅長的便是說話,一張嘴張口就來,利索犀利得很。
可是今天碰到了陸錚,她就像肚子裡吞了蒼蠅一般,難受得緊,張口說不出話來。
陸錚沒有多說話,和眾人見過禮,然後對張承東道:「舅舅,外甥在山上已經待得久了,再遲恐耽誤今日的溫書習字,便先行告退了!」
「嗯!錚哥兒隨意。」張承東點點頭,陸錚眼睛瞟向梁實,道:「梁管家,我的家僕被管家請了去,不知是否方便讓他早點回來?這個奴才,不識時務得緊呢!我怕他衝撞了舅舅,那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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