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川荷葉,半空中翠蓋交加;遍水蘆花,繞湖面白旗繚亂。
王倫留杜遷在寨中看守順便熟悉一下新環境,卻換了一身粗麻衣裳,攜三五罐好酒,一腔殺宰洗淨的羊,一大包牛肉,幾箱金銀,帶了寨中幾個水性好的嘍囉,自划船向山下而去。
漸漸近得石碣村時,便看到好大一片蘆葦,茫茫蕩蕩。
又行了數里,便聽見蘆葦盪中有人放歌:
「打漁一世蓼兒窪,不種青苗不種麻。
金黃幾尾換酒錢,嬉笑人間不足夸!」
王倫微微一笑,便叫搖櫓的嘍囉放慢來,不一時就見一條小船慢悠悠出了蘆葦盪。
有個壯漢頭戴一頂遮日黑箬笠,身上穿個棋子布背心,腰繫著一條生布裙,把那船隻盪著,口中仍舊高歌。
看到王倫立在船頭,他「噫」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番,仍舊慢悠悠划船。
「這位兄台,敢問此去石碣村還有多遠?」
聽到王倫發問,那漁漢也不停手,只是說:「還有七八里。」
又忍不住問:「客官打聽石碣村有何事?」
王倫笑到:「家中要辦筵席,用著十數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鯉魚。聽聞石碣村有三位好漢,號稱阮氏三雄,是這水泊中有名的捕魚手,故而拜見!」
那漁漢便將櫓立起,睜著一雙怪眼不住地看,詫異地說:
「我久住在石碣村,怎地不知道有甚麼三雄的名號?只我便是阮小七!」
王倫早就認出了他,於是大笑:
「這不是巧了?還請小七哥引薦兩位兄長!」
「好說,好說,且隨我來!」
王倫只見阮小七將一條小船劃得飛快,自己這條船四個壯嘍囉,不過勉強跟上而已,不禁咋舌。
進了村子,只見枯樁上纜著數隻小漁船,疏籬外曬著一張破魚網。倚山傍水,約有十數間草房。
阮小七也不下船,便大呼:「二哥在家麼?」
只見又一條壯漢從草屋內走了出來,頭戴一頂破頭巾,身穿一領破衣服,赤著雙腳,問:「小七所來何事?」
阮小七隨意一指:「這位官人家中辦筵席,要用十數尾十四五斤重的金色鯉魚,故而來尋我兄弟三人。二哥,去尋五哥啊?」
阮小二看向王倫,王倫拱了拱手,笑著說:「原來是阮二哥!」
阮小二也回了一禮,就岸邊跳下水來,踩著水飛快跳上了阮小七的船,盤腿坐在船尾,笑著說:
「金色鯉魚也不難,小七一人便足矣。只是十四五斤重的,要費些心思。客官幾時用?」
「五六日後吧。」
「那我三兄弟得上上心了!」
說了幾句閒話,當先帶路的阮小七便將船劃到一處高埠旁,卻是個湖中小島,團團都是水,七八間草房錯落其上。
阮小二便高呼:「老娘,小五在麼?」
一個婆婆從屋裡出來,埋怨地說:「魚又不得打,連日去賭錢,輸得沒了分文,還要討我頭上釵兒,去鎮上賭呢!」
卻見又一個壯漢從屋裡走出來,鬢邊插一朵石榴花,披著一領舊衫,露出胸前刺著青鬱郁一個豹子來,扎著褲子,辯解地說:
「如今市上的人都嘴叼,尋常魚兒捕上來,偏沒人吃,都要吃羊肉,打漁能賺得幾個錢?」
阮小七大笑:「老娘若嫌棄五哥好賭,就去我那裡住幾日!」
見到阮小二、小七從船上跳下來,王倫也跳下船來,阮小五便問:
「這是…」
阮小二羞赧一笑:「卻叫客官看了笑話!…小五,這位是貴客,要找我們尋十幾尾十四五斤重的金色鯉魚呢!」
阮小五一聽來了生意,便忘了賭錢,熱情地招呼:「貴客請屋裡坐!…老娘,且沏一壺粗茶!」
王倫笑著說:「倒是勞煩婆婆了!」
那婆婆眉開眼笑:「你這後生倒是知禮節,不似我三個兒子,個個粗野,哪裡得半分文氣?」
王倫大笑:「三位哥哥豪邁通達,豈是迂闊之輩呢?」
這話頓時說到阮小五心裡去了,當即說:「二哥、小七且陪貴客稍坐,我去鎮上買些酒肉來!」
他使了個眼色,想從哥哥弟弟這裡討些錢來,王倫笑著說:
「我這裡略備了些酒肉,且叫隨從帶過來!」便招呼嘍囉將酒肉都搬了上來。
三人慌忙說:「貴客上門,哪有讓客人費錢的道理?」
「倉促之間登門拜訪,正是有借重三位的地方,不成敬意,何須客氣?」
三人只道是王倫說鯉魚的事情,笑了笑便不去推脫。
於是嘍囉們自去廚房打下手,阮小二又去捉了兩尾大魚來,不一會兒木桌上便擺滿了酒菜。
推杯問盞之際,王倫與三人聊得火熱,阮小五擦了擦鬍鬚的酒水,嘆了口氣:
「俺兄弟三個,不怕天,不怕地,空有一身本事,卻在這水盪中虛度,穿不得綢緞,論秤分不得金銀。若能成瓮吃酒,大塊吃肉,日日如今,如何不快活?」
阮小二訕笑一句:
「小五吃醉了,卻叫客官笑話!」
王倫暗自歡喜:既有如此心思,這事情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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