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州,山氏田莊,山士奇看著上半年的莊上收支賬簿,只覺得愁眉苦臉,頭都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神宗皇帝熙寧三年,即四十多年前,拗相公王安石推行變法,制定了《畿縣保甲條例頒行》,也就是赫赫有名的保甲法。
按照規定,凡鄉村百姓,每五家組一保,設保長;五十家為一大保,設大保長;十大保為一都保,設都保正、副保正。
如晁蓋,就是都保正,而山士奇,則做了個大保長。
若按照王安石的設想,保長、大保長、都保正的人選,應該是民間有威望、能為眾所服、且有斡力者擔當。
但畢竟這些基層小吏,還掌有管理戶口、維護治安、訓練保丁壯勇的權力,於是選拔標準很快就統一為住戶中最富有者。
山士奇能當這個大保長,靠的是祖上兩代傳下的家產財富,算起來他也是出身中等地主之家。
即便名下有四百多畝田地,但山士奇家中並不比其他小地主、自耕農過得好到哪裡去。
蓋因「我大宋」,租稅名目實在繁多,若細細算下來,每畝土地的產出,單單各種稅賦,就要繳納收成的一半以上。
「我大宋」的農業稅,並不計量每畝土地的具體產出,統一隻徵收一斗收成的稅。
聽起來這個稅收比例相當低,但正稅之外,苛捐雜稅名目眾多,層層累加,即便是山士奇這樣的中等地主之家,也避免不了。
比如每年百姓向官府交納米谷時,由於儲藏、運輸過程中出現的不可避免的鼠雀吃啄、人為損壞等現象,要彌補這些損失,官府就要求百姓額外繳納一部分糧食,稱之為「加耗」。
加耗的比例,是百姓每繳納一石的米谷,就要額外再加一到兩斗。
此外又有「支移」,即官府為了節省運糧的費用,便要求繳納公糧的百姓,自備運輸工具,承擔運輸過程中產生的一切費用。
王安石的變法中,將北宋百姓分為五等,戶等不同,支移的路途距離也不等。百姓可以選擇自己運輸,或是繳納錢或者糧,請人代替運輸,稱為腳錢或腳費。
比如山士奇家屬於第二戶等,就要支移三百里,若繳納腳費,則是每石米谷支付三斗五升。
王安石的變法制度很貼心,允許百姓自由選擇納錢或者輸糧,但地方官吏往往強迫百姓納錢,從而再盤剝一手。
而百姓家裡的土地,又不完全是種植麥谷等,官府就根據種植產出的不同,要求百姓將土地產出折變為某物或者錢,同樣需要繳稅。
簡單來說,比如百姓種植桑麻,就要折變為絹帛,或者折變為錢,王安石變法的本意是採取靈活的徵稅方式,既有利於國家,也有利於百姓。
然而落到實際執行過程中,地方官吏仍舊喜歡折變為錢,故而百姓的負擔更重。
除了「加耗」、「支移」、「折變」外,民間百姓養牛,病死或者自然老死後,宰殺時還要繳納牛革筋角稅,用以官府製作皮甲、弓弩等,被百姓稱為「牛皮稅」;
王安石推行「保馬法」,就變成了民養官馬,要繳納「養馬錢」、「青料錢」;
各地官府要修建義倉,本意是在水旱災難時,用以賑濟災民,所以百姓還得繳納一筆「義倉稅」;
百姓自家釀酒,要去官方購買酒麴,要繳納「曲子錢」;
釀醋,要繳納「納醋息錢」;
甚至運送田畝正稅入倉、運送糧食入義倉,還得交「帶鈔發納錢」,也就是入倉手續費;
此外禁軍、廂軍頻繁調動駐屯,本地百姓還得繳納助軍米、斛面錢等。
山士奇的家中,自他父親去世後,家境便一年不如一年。這讓山士奇也很納悶,他也沒別的愛好,除了舞槍弄棒外,又不喝花酒、又不好賭,怎地這家到了自己手中,卻愈發落敗了呢?
他翻著賬簿,不由得一驚,便問管家:「這『枯骨稅』是甚麼來歷?」
「去年莊上老死一頭耕牛,官衙說了,牛死,每年也要繳米谷四斛,這便是枯骨稅!」
山士奇不由得大怒:「耕牛已死,怎地還要繳稅?難道還要收我家一輩子嗎?」
管家一臉無奈:「聽說要收十年!」
山士奇又問:「我既已是大保長,已完職役,怎地還要交一筆免役錢?」
管家苦著臉:「拗相公在時,廢除差役,各戶要繳免役錢。但司馬溫公上任後,廢了免役,又改回差役,但這錢還是要交的!」
我大宋朝制度,百姓是要服免費徭役的,王安石變法,允許百姓交錢免役,官府出錢僱傭人手出勞役。但司馬光上台後廢除新法,仍舊要求老百姓出徭役,但免役錢卻要繼續收,以維繫他們這樣的統治階層的高消費。
山士奇不由得長嘆:「世人都罵王安石,我看這司馬光,也不是心繫百姓小民的!」
他以前只曉得國朝雜稅極多,但彼時他家中富裕,還能支撐得住。萬萬沒想到,如今連他這樣的富戶之家,面對各種苛捐雜稅,都要支撐不下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經營產業手段不如祖父、父親,還是官府的盤剝實在太苛刻了呢?
山士奇搖了搖頭,覺得廳內悶熱得不透一絲涼風,走到院子時,更無半點涼爽,只覺得這大宋朝的天下,似乎都被這悶氣給籠罩了!
喜歡奪宋:水滸也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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