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出一身冷汗,沒命的狂奔,聽著宋繪月的指示一路前行。
除了這一支箭,再沒有箭落下。
其他人見此情形,也回過神來,見夏州官兵並沒有繼續放箭的打算,紛紛使出飛檐走壁的功夫,跑了個無影無蹤。
田吉光背著宋繪月一路回到寬爺的宅院,守門之人見了他們回來,連忙打開大門將他們放了進去。
宋繪月從田吉光背上下來,打量他一眼:「你的速度太慢了。」
「還……還慢?」田吉光氣喘如牛。
他自覺已經跑的和風一樣了,身後的夥伴都沒能追上他,沒想到在宋繪月的眼裡,居然還慢。
誰快?
這疑問只是一閃而過,因為很快他就想到了跟隨在他們身後的鬼魅身影。
宋繪月沒有再說話,抬腿往屋子裡走,要脫掉這一身沉重而且打眼的織金裙子。
田吉光跟著走了兩步,忽然道:「李娘子,剛才你不怕讓亂箭射中嗎?」
若是放箭,她在自己背上,可是首當其衝,甚至會成為他的肉盾。
他能感覺到宋繪月趴在他背上時,並沒有緊縮成一團,而是以保護者的姿態,儘可能舒張了身體,護住了他的整個後背。
宋繪月頭也不回的回答:「夏國缺鐵,鐵箭是很珍貴的東西。」
田吉光仔細一想,還真是如此。
他還有很多話要問,比如宋繪月為什麼會選擇他,但是宋繪月已經大步流星沒了蹤影。
反倒是那一群夥伴劫後餘生地追了過來,見到田吉光之後,全都涌了上來,七嘴八舌的發問。
田吉光受到言語上的圍攻,分身乏術,只能不再去想宋繪月,轉而對著同伴敷衍起來:「你們怎麼跑出來的?寬爺呢?」
寬爺經受了鮑青一通老拳,骨頭都險些讓打散,好不容易才脫身。
他並不去衙門和鮑青對峙,因為衙門並不能給他公正。
從中原到夏國,他早已經看明白,衙門的門是不會朝無權無勢之人開的,一旦公然的朝你打開,就會變成深淵巨口,把你搜刮乾淨,連嘴裡的金牙都不會放過。
他抹去鼻血,看著連背影都得意洋洋的鮑青,心裡下了狠勁。
回到家中,他先把自己狠狠洗刷乾淨,白皙的皮膚讓熱水燙的通紅,臉上則是鼻青臉腫,亟需醫治。
大夫來了之後,一時間沒能認出眼前這顆腦袋是寬爺的,寬爺一出聲,他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去料理那顆腦袋。
上過藥之後,寬爺也沒閒著,去見宋繪月。
宋繪月已經那一身耀眼的衣裳換了下去,換上了自己所穿的棉衣和長裙,並沒有喪家之犬的狼狽和憤怒,甚至有幾分和氣。
她已經吃了一頓清淡的飯菜,正端著一杯熱茶慢慢喝,抬頭看了一眼寬爺,慢條斯理道:「寬爺請坐,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你什麼時候能處理完?」
寬爺臉上的斯文和氣已經變成了苦相,手裡捧著兩個金鏤空香球,正在試圖將自己身上若有似無的油膩氣味驅除。
「今天晚上,我送你們出城到懷州,子時出發,等回來之後,我再料理鮑青。」
「鮑青不會在城門口守株待兔?」宋繪月喝了口熱茶,嘴唇讓熱氣熏的紅彤彤的。
寬爺看著熱氣中的她,答道:「我會約他今晚見面,談一談,告訴他和他合作。」
「談一談?」宋繪月放下茶杯,用看稀罕物的目光看向寬爺。
寬爺正想解釋自己是先糊弄過去今晚,就聽到家中下人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大聲道:「老爺,來了個小子,說是鮑青的人!」
來的是個半大小子,稚氣未脫,但是臉上神情擺的很兇惡,目光鷹似的叨住了屋子裡兩位,先是死死盯著寬爺看了一陣子,隨後又看向宋繪月,以一口蹩腳的京都口音惡狠狠道:「女人不在家裡擦地,竟然跑出來拋頭露面,真是不敬神明!」
夏國女子不能進奉神之地,半大的小子耳濡目染,認定了女子是在地上爬來爬去幹活的四腳蛇,自然不能稱之為人。
他還不會掩飾自己的惡意,甚至因為宋繪月受到如此好的招待而憤憤不平——這些本應該是男人才能享受的。
寬爺沒有料到他突然說出如此無禮的話,立刻瞪圓了眼睛呵斥:「胡說八……」
話未說完,就見宋繪月忽然上前一步,揚起手,掄出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半大小子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被她打的往後一晃,人還沒站穩,宋繪月已經上前一步,又是一個滾圓的巴掌,一掌將其扇倒在地。
「小子,我殺人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腿肚子上轉筋!我可不是寬爺這樣斯文講理的人。」
說罷,她在半大小子震天的罵聲中對寬爺道:「寬爺見諒,我一向粗鄙。」
寬爺用咳嗽掩飾了笑意,方才宋繪月伸手之際,他幾乎要拍手叫好——該打。
「小娘子回去休息吧,外面冷。」
宋繪月點了點頭,轉身就走,那小子從地上爬起來,剛想對著宋繪月繼續唾罵,忽然看見宋繪月回頭對著他一笑,大眼睛黑洞洞的,顯出別樣的心狠手辣。
於是他識相的閉上了嘴,看向寬爺。
他是來給寬爺送最後通牒的,若是在今天晚上之前,寬爺不能攜帶貴客將這一筆生意完完全全的交給鮑青,鮑青就不僅是砸飯碗,而是要把桌子掀了讓大家都沒的吃。
寬爺面對著小孩臉上的五指山印記,越看越是好笑,但又不便對一個毛頭小子發出嗤笑,憋的肩膀直抖。
狠狠咳嗽一聲,他咽回了心裡的笑意,從臉上浮現出一個客氣的假笑來:「你回去告訴鮑青,今天晚上,還在今天的酒樓里,我請客。」
小孩兒得了答覆,又見寬爺並沒有笑話他,還很拿他當一回事,轉怒為喜,像條小號的毒蛇,一路齜牙咧嘴,趾高氣昂地遊了出去。
送走了這位小信使,寬爺扭頭看了看客居的院子,默默將宋繪月的分量從胸膛提到了腦袋裡。
他也知道鮑青派這麼一個沒腦子的小子前來,就是要羞辱自己,而他認為自己心懷大計,不在意這一時的屈辱,卻沒想到宋繪月兩巴掌就給自己出了氣。
他心裡五味雜陳:「今晚一定要把他們送出去,不然挨耳光的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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